顾倾感觉身体在下坠,天空的颜色不断加深,景色泛起波澜,随着呼吸停滞,顾倾才意识到自己沉入了海中。
白色长袖穿过他的腋下,拽着他的身体游向海面。
游轮的汽笛声将他顾倾的思绪带回现实世界。
他粗重的喘着气,看着茫茫的海面突然大笑了起来。
长两百多米的白色游轮仿佛巨人一般出现在顾倾面前,莱克尔斯不理会他的狂笑,抓住船员扔下来的救生圈,接力跃上甲板。
看热闹的观众逐渐聚拢,听说有东西从天上掉下来,乘客们陆续跑来看热闹。
顾倾稍迟一步来到甲板,他看着周围与人类外貌无异的神民,一时间竟有些恍惚。
“我真的来到神界了吗?”顾倾在心中反复呢喃。
顾倾狠狠打了个喷嚏,接过船员递来的毛巾,摆出爽朗的笑容,说了声谢谢。
“怎么掉进水里了,浑身都湿了,也太可怜了吧。”听着乘客好意地关心声,提心吊胆了几天的顾倾终于放下心来。
这些神民除了奇装异服之外,和人类也没有什么不同嘛。
莱克尔斯站在船栏处,面无表情的脸上出满了懊恼的神情。
顾倾四处张望:“说起来,古澜特去了哪里?”
船长姗姗来迟,询问道:“你们是船上的乘客吗?怎么会掉进海里?”
船员补充道:“船长大人,查询了记录,没有这两位乘客。”
船长看着顾倾,仿佛在等待他的回答。
顾倾不好意思道:“我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突然就这样了。”
顾倾在心里琢磨,这样无法解释的事情在神界应该不值得过度探究吧?
果不其然,船长道:“等会儿去医务室让船医为你们检查下身体,我可以带你们一程,到了前面一站,你们再决定是否要下船。”
顾倾笑得像个十佳好青年,十分有礼貌的感谢船长:“非常感谢船长大人的帮助,给您添麻烦了,实在过意不去,有什么我可以帮忙的,尽管吩咐。”
船长笑得十分和蔼慈祥,他摆手道:“不必了,小事一桩,你们好好休息,对了,请问你们是什么种族?空余的房间不多了,我尽量为你们安排同族居住。”
顾倾微微迟疑,莱克尔斯径直走到船长面前,说:“魔族与人类混血,老头,你船上有没有精灵族?”
船长脸上的笑容逐渐凝滞,乘客们关切的神情在一瞬间变成了厌恶。
“这种怪事通常都发生在混血身上,还是人类混血,早知道就淹死他们好了。”
“别这么说,死在海里污染了这片海域就不好了。”
周遭不堪入耳的窃窃私语声传入顾倾的耳中,在船长逐渐冷冽的眼神中,顾倾挺直了腰板,敛起他入戏时的笑容:“我是人类与时空族混血。”
船长的面色变得十分阴沉,他说:“房费一百金币一位。”
乘客中有人大笑:“啊呀,好贵,船票不是十个金币吗?果然混血是特别的。”
船长直言不讳道:“船上没有你们的位置,如果你们没有钱支付船费,我只能请你们立刻下船。”
顾倾蹙起眉:“现在?这里?”
“我会给你们一人一个救生圈,免费。”
顾倾侧过头看着莱克尔斯,莱克尔斯却不在意他们的交谈与磋商,只问:“下一站是什么地方?”
船长回答:“下一站是血国,如何,你们是否有足够的金币支付船费?”
“我没有钱。”莱克尔斯摇头。
顾倾无奈扶额:“你不是贵族吗?”
围观的乘客纷纷起哄:“扔下海!扔下海!扔下海!”
莱克尔斯环视四周,然后甩了甩湿漉漉的头发,用一根皮圈将发尾扎了起来,骨节分明的手指从发丝间抽离,逐渐握拢成拳。
顾倾预感大事不好,这家伙准备摘戒指!
乘客们还在笑,仿佛看热闹一般,眼中充满了轻蔑与戏谑。
这时人群中走出一个男孩,以人类的眼光来看大约十六七岁的模样,橘色的头发橘色的瞳孔,仿佛烈日一般浓烈。
男孩拿出钱袋,伸直手臂递给船长,笑眯眯道:“喏,这里是300金,都给你,多的100金请你准备些饭菜给这两位朋友。”
船长的脸色依旧不好看,比起这些钱,他更希望把这两只蟑螂扔下海。
可事已至此,他无颜反悔,只好默默收下钱袋。
男孩说:“我房间还有2张空床,就让他们和我住一间吧。”
“既然如此,你们好自为之,不要影响其他客人。”船长走近顾倾,压低声音道,“不要闹出事,否则我要你们好看。”
顾倾第一次被人威胁,震惊的同时还有点新奇。
他耸了耸肩,侧过身对男孩说:“谢谢你,请问怎么称呼?”
“我叫橘遥,是血族,你叫什么名字。”
顾倾道:“我叫顾倾,他叫莱克尔斯,谢谢你,钱我以后一定还给你。”
“不要紧,我有很多钱。”橘遥道,“我们回房间吧,你们需要洗个热水澡。”
橘遥热情地和顾倾介绍这艘游轮的构造,完全没有把船长的话放在心上,和橘遥说话的时候,顾倾终于才有一点回到现实的感觉。
终于有个正常人了......
顾倾不免松了口气,然而这份轻松并没有维持很久。
橘遥临时出行只订到了四人间,和他同住的室友是一位血族,血族对血液的气味很敏感,这一点同为血族的橘遥非常了解,他可以闻到顾倾和莱克尔斯身体里独属于混血的气味。
室友难以忍受与两位混血一起居住,在橘遥带他们回来之前,远远飘来的那股独特的气味已经让他坐立难安。
这种气味并不难闻,但陌生气味会令血族产生无比的不安全感。
橘遥劝说他忍耐,然而却只得到了更激烈的回应。
顾倾担心继续吵下去,船长又想将他们扔下船了吧......
船舱的走廊里铺着红色的长毯,顾倾感到有些冷,毛巾在听说他是混血之后就被收走了,他低着头可以看到水珠子一滴滴的掉在地毯上,他脚下的地毯已经变得湿漉漉。
而莱克尔斯那家伙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他靠着墙,微微垂着头,用脚指头思考也知道那家伙心情很糟糕。
一块宽大柔软的毛巾突然压了下来,温暖的气息将顾倾包裹在内。
他仰头看去,一位身材高大的男人正站在他面前,温柔的微笑着。
顾倾突然感受到一种灵魂被召唤的感觉,男人身材颀长,脸却很小,有一双天生带笑的眼睛,明明是男人,却有一副漂亮的柳叶眉。
顾倾突然有些恍惚,难道是女人?
男人微笑着对那位血族说:“我的房间是单人间,直线距离离这里有100米远,如果你愿意的话,我可以与你交换房间。”
血族迟疑道:“你愿意?你要多少钱?”
男人笑着摇头:“钱就不必了,阁下能够住的舒适就好,请不要为了这点小事情吵架,好了,请快些收拾行李吧,这两位朋友衣服湿透了,看起来非常需要休息。”
血族生怕男人反悔,非常痛快地收拾好行李离开了房间。
橘遥松了口气:“我真害怕会打起来!我可不会打架。”
男人笑着摇头:“我也去收拾行李,一会儿就过来。”
顾倾叫住他:“为什么要帮我们?”
男人笑:“我没有帮你们,我只是不喜欢看到大家吵架,对了,我姓白。”
顾倾道:“欠你们的钱,我都会还给你们的,你的单人间多少钱?”
男人苦恼道:“那天我打算去站台买船票,经过商店的时候想起来还没有吃早餐,于是进去买了一根谷物棒,恰好商店在举办周年抽奖活动,我又恰好抽到了头等奖,就是这张头等舱的船票,算起来我只花了一根谷物棒的钱,所以,如果你一定要给我钱的话,下次请我吃一根谷物棒吧。”
“骗人的吧,运气这么好。”
男人笑了笑,摆手道:“一会儿见。”
莱克尔斯走进房间,一头钻进浴室。
顾倾再次和橘遥道谢,他担心的问:“你会不会很讨厌我们身上血液的味道?”
橘遥揉了揉鼻子:“莱克尔斯身体里的沉香木味道还挺好闻的。”
顾倾指了指自己问:“我呢?”
“咖啡味。”
顾倾闻了闻自己的胳膊。
橘遥笑眯眯的龇了龇牙说:“话说回来,我可是血族,你们晚上要小点哦。”
顾倾哈哈笑了起来:“你真有趣。”
顾倾洗了热水澡,换上房间里为乘客准备的真丝浴衣,身体带着温热的湿气陷入柔软的被窝中时,顾倾突然才有了真实感。
莱克尔斯睡在他右手的单人床,他的正对面是姓白的男人,一抬头就能看见对方笑眯眯的脸。
顾倾坐起身,抱着枕头蹭了蹭:“你姓白,名什么?”
男人回答道:“我只有姓,没有名。”
“这样也可以?”
白疑惑地看着他:“为什么不可以?对了,你们要去哪里?”
顾倾:“精灵国!”
莱克尔斯扭头看他,他穿着橘遥借给他的橙色体恤,加上他小麦色的皮肤,看上去土不拉几的。
莱克尔斯说:“我去血国,师父一定是去了血国。”
“为什么?他告诉你的?”
“我就是知道,你休息够了吗?我们要走了。”
“现在?”
莱克尔斯点点头,他起身下床,走到门口阴恻恻地看着顾倾,仿佛在催促他换衣服。
白问道:“这艘船明天早晨就会靠岸,你们现在离开准备去哪里?”
莱克尔斯没有回答,顾倾也不再追问,他与橘遥身形相仿,便问他借来了衣服,在一堆花花绿绿的衣服里面挑了一件正经些的,穿好衣服立刻走向莱克尔斯。
“走吧。”
莱克尔斯打开房门,率先走了出去。
橘遥喃喃道:“这两人是怎么了?”
白回答:“大概是预感到了危险。”
“预感?这是一种天赋吗?”橘遥听不明白。
白笑了笑:“是本能。”
莱克尔斯与顾倾离开后的不久,船长收到了来自时空军的通知,船长已经一百年未见过特级通缉令了,他看着通缉令上莱克尔斯和顾倾的脸,只觉得手里的传真纸热得发烫。
正在他犹豫该如何应对之时,闪烁着微弱灯光的救生船逐渐消失在夜的深处。
顾倾连打了好几个喷嚏:“早知道就裹一条被子了,没想到神界的天气这么凉。”
莱克尔斯不说话,闷不吭声地划着桨。
“你怎么知道古澜特在血国?”
莱克尔斯沉默了一会儿说:“师父的母亲是血族,他一定是去找她了。”
顾倾道:“原来如此,怪不得他赶着回神界......等等!卡文迪许是混血?”
“当然不是,师父是纯种的精灵。”
“到底是什么意思?卡文迪许什么时候有了母亲?”
“他很快就会有了,再过不久,精灵王会迎娶他的王后,我会参加他们的婚礼,那时候我肯定已经在枫林小镇造好了房子。”
顾倾沉思半晌道:“换言之,卡文赶去血国是为了迎接精灵王后回国,他的......呃......后妈?”
莱克尔斯蹙起眉头:“可能是这样吧,我今天没有写日记。”
“别惦记你的日记了。”
莱克尔斯心事重重地说:“不知道师父在哪里。”
“红豆也不见了。”顾倾叹了口气,加快了划桨的速度。
*** ***
夜色如墨,弯月悬于云层之间,点点光辉划开深邃的夜。
今夜是代理王橘遥失去踪迹的第一千日。
距离血帝苏醒尚有一月。
米坤曾做出过艰难的抉择,他为了那个孩子背叛了自己的使命,然而在之后的一百年里,他与橘遥的关系逐渐降到冰点。
棕遥的死亡从来不是结束,那只是这段历史的开局,一切都朝着米坤无法掌控的方向发展。
年迈的太傅望向帝王宫殿所在的位置,万年之约如期而至,沉睡已久的血帝将为整个神界带来新的动荡。
而在此之前,橘遥能否得到血帝的认可,尤为未知之数。
米坤坐立难安,窗外闪过血卫军的身影,那些苍蝇一样的侍卫让米坤觉得烦躁不堪。
血国一帝两派,太傅一派负责血国日常事务,帝国的运转均由米坤掌控,血卫军一派受夜氏一族掌控,所有成员均为夜氏宗亲,对外领袖乃夜氏本家第七百三十四代长子夜辅,自血帝沉睡之后,血卫军只有一项任务——确保血帝肉身安全。
自此,夜氏行事越发低调神秘,身为太傅的米坤对血卫军亦所知甚少。
随着万年之期到来,血卫军出现的频率逐渐增加,米坤的不安也随之增长。
烛光闪烁,夜辅在昏暗的光线中合上报纸,向着床榻上的男子行礼,“今日的要闻只有这些,明日属下再为您读报纸。”
床上的男人安静地合着眼,仿佛只是睡着了一般,那万年来不变的容颜无论多少次都让夜辅感到震惊。
为了赴这一场万年之约,血帝物化了自己,冻结了心脏的跳动,只留下一丝微弱的气息与血国同在。
曾有好几代血卫军首领在这里为血帝念报纸,但无疑,只有夜辅能够亲眼见证血帝的苏醒。
为此夜辅已经准备了一千年,然而他并没有想到这一天会提前。
血帝的眼睛在黑暗中睁开,窗户突然消失不见,夜风倾泻而入,浅浅的月光落在血帝的侧脸,那张坚毅如刃的脸庞被光照亮。
夜辅在一瞬间失去了意志力,他静静地凝视着血帝的脸,忘记了身为血卫军的职责。
血帝坐起身,转头看向窗外。
夜辅突然回过神,他单膝跪地,垂首道:“请血帝示下。”
血帝的身体突然发生了变化,他变化成白色的鹰隼,倏然飞向长空。
夜辅不再询问,他掀开像翅膀一样的斗篷,踏着风飞向夜空。
凛久寻着那道香气一路追去,他永远也无法忘记那股香味,鲜花与水果混合的气息,充满了优雅的甜腻。
那片森林中,卡文迪许浴血而战,他失去了翅膀与左手,不断涌出的鲜血令他变得越发虚弱,同时也吸引了更多的血族。
第一个试图冒犯精灵的血族已经被精灵斩杀。
美丽的精灵在首都郊区的森林里大开杀戒,这显然是制裁这位精灵最好的借口。
他们可以饱餐一顿,还可以将精灵卖去拍卖场获得一大笔财富。
卡文迪许明明已落下风,眼底却依旧流露出傲慢与倔强,精灵的自尊心不允许卡文迪许败于这些杂碎。
卡文迪许逐渐陷入一种癫狂的状态,血国与精灵国的距离之远,足以隔绝精灵族血脉之间的联系,这场完全不依靠天赋的战斗令卡文迪许感到放纵与痛快。
红色与蓝色的血洒满了草地,那些企图侵犯精灵的血族非死即伤,他们意识到眼前的精灵绝不会手下留情,在认清实力的差距之后,他们逃离了这片森林。
卡文迪许背靠着树干坐下,用不断地深呼吸来保持清醒。
他的呼吸声与森林融为一体,似梦似醒间,卡文见到凛久向他走来。
卡文不由自主的笑了一声,垂下眼陷入沉睡。
凛久蹲下身,将奄奄一息的卡文迪许抱进怀里,他紧紧拥住他的身体,亲吻他与云泽同样颜色的发丝。
夜辅惊诧于眼前的景象。
血帝提前苏醒,循着这股香气来到这片树林,并将一位年轻的精灵拥入了怀中。
夜辅永远也无法忘记,彼时血帝脸上的心疼与感动。
“把医生叫来,不要让其他人知道。”
夜辅颔首:“属下立刻准备。”
血帝没有将卡文迪许带回王宫,他将卡文迪许带去夜辅在郊外的别墅,在医生来之前,他已经设法止住了那汨汨流淌的鲜血。
沉睡中的卡文迪许紧蹙眉头,他不断地摩挲着床边,似乎在寻找他的佩剑。
凛久捂住他的右手,卡文的神情逐渐安稳,呼吸声再一次变得绵长。
凛久的脸上逐渐露出笑容,他将卡文的手背贴在自己脸上,喃喃道:“这样就好,这样就好。”
夜辅从出生起就被教导,此生只为血帝一人而活,他为血帝读了一千年的报纸,却从来不知道血帝竟然会为了精灵喜怒哀乐。
这位精灵到底是什么来头,看上去不过两百岁的模样,血帝为何对他另眼相看。
夜辅突然想起关于血后的传说,难道......
他细细打量起卡文迪许的脸,精灵的肤色仿佛冬天暖阳照射下的雪山之巅,雪白而透亮,那头红褐色的长发与传说中别无二致,至于五官。
精灵的美无话可说。
夜辅无以描述。
“你在看什么?”
血帝的声音并不冷冽,夜辅却立刻挪开视线,他感到喉头无比干涸,无意识间清了清嗓子。
血帝似乎并没有生气,他微微笑了笑,心情愉悦的说:“他很漂亮吧,不愧是我们的孩子。”
夜辅错愕无比,随即他笑了起来,俯身弯腰微笑道:“一脉相承。”
血帝看了他一眼,眼底的笑意愈发深邃。
夜辅对血帝的话深信不疑,他不会去探究为何血帝的孩子会流淌着精灵血,在神界一切皆有可能,在他心中血帝便是第八神。
卡文迪许经过一夜的休息,身体已经恢复了□□成,左手还没有长回来,他并不着急,这是锻炼自己的好机会,他不能永远依赖精灵的天赋。
凛久殷勤地拿来早餐,絮絮叨叨的说:“我在森林发现了你,你伤的很重,不介意的话你可以在这里住一阵,我会亲自照顾你,你缺什么都可以告诉我。”
卡文迪许与他对视,那是一个十分高大的男人,拥有一头乌黑的头发,头发偏长一点,碎发自由散漫的耷拉在耳畔,他的五官却十分英挺坚毅,给人一种十分可靠的感觉,然而那双桃花眼中又写满了风流。
凛久换上了棉麻质的衬衫,领口大敞,露出紧实的胸肌,脖子里挂着一块椭圆形的绿色石头。
卡文蓦地笑了起来,他点了点头道:“那就先给我一杯果汁。”
“当然有,先吃早餐,你想不想吃荔枝,我剥给你吃。”
“谢谢。”
关于凛久的故事,卡文听过无数次,他成千上万次想象这个男人的模样,凛久的外貌逐渐在他的脑海中幻化成实态,过去的两百年中,凛久从来没有出现在他的生活中,却又仿佛无处不在。
卡文迪许无比喜欢自己的父亲,即便云泽骄纵又傲慢。在漫长的时间中,卡文对血帝的诺言深信不疑,他坚信血帝一定会如期醒来,然而即便如此,卡文依旧认为,他的父亲才是这场爱情中付出更多的一方。
血帝只是睡了一觉,他的父亲却为此等待了三百年。
于是卡文做了一个决定,倘若血帝瞻前顾后不愿与他归去精灵国,他便行大逆不道之事,斩杀血帝。
这显然是一件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但当卡文如此说起的时候,云泽却不以为意。
“你尽管去做,但凛久绝不会负我,我将在精灵国为他准备空前绝后的婚礼。”
*** ***
顾倾睁开眼的时候,救生船已经靠岸,海水在朝阳下摇摇曳曳,咸湿温暖的海风扑面而来。
顾倾感到很疲惫,逼仄狭小的空间令他浑身骨头酸痛,他感到身体在发烫。
莱克尔斯擒住他的胳膊,连扛带拽将他带上岸。
顾倾搓了搓手臂,露出一抹歉意的笑容。
莱克尔斯将一只麻布束口袋扔给顾倾,里面是一盒牛奶与几包饼干,是昨天走时莱克尔斯从橘遥那里得来的。
顾倾笑容窘迫道:“不用了,我不饿。”
莱克尔斯不理会他,径直朝着城门走去,进城的队伍冗长,血国历史上最著名的海岸线之战曾发生在此,此役之后海岸线筑起高耸天际的城墙,所有进出的神民需要如实登记。
城门入口处配备了先进的仪器,只需要一滴血立刻可以检测出血液中的血统成分,在科技相对落后的神界来说,血国对血统分析的研究已是登峰造极。
像圆珠笔一样的仪器在手指上扎一下,液晶屏上随即便显现血统成分,同一时间监控会拍摄来人的面容,快速登记入城者身份信息。
莱克尔斯走在顾倾前面,当仪器触碰到他的指尖,混血的信息立刻出现在屏幕上,彼时血国士兵的脸上并没有出现惊讶与轻蔑,这不禁令顾倾感到松了口气。
大抵是见多了各种血统,士兵对混血并不感到特别。
莱克尔斯通过了检测,率先越过城门。
顾倾伸出手去,针刺的痛感倏然袭来,身体的虚弱与疲惫令这种痛感十倍放大。
士兵的脸色在一瞬间变得难看起来,顾倾不明所以,屏幕上写着时空族与人族混血,刺耳的警报声陡然响起,四处巡逻的血国士兵聚拢而来。
顾倾的身体被士兵擒住,尖锐的刺刀抵住了他的喉咙。
“有话好说!”顾倾混沌的大脑一瞬间清醒,冷汗从他背后滴了下来。
莱克尔斯蹙起眉,死死盯着士兵手中的刀刃。
顾倾曾听父亲提起过,血国不受时空族管辖,他们从不理会时空军所发出的通缉令。顾倾以为血国会是安全的地方,但他没有想到,血国不仅不受管辖,更对时空族如此排斥。
“没有批令,任何时空族不得入我国领土。”
顾倾讪讪地笑了笑:“不知者无罪,我现在就走。”
“自你进入这片海域,便已踏入了血国的领土,根据血国律法,你将被送入监狱,择日处斩。”
顾倾瞪大眼睛:“我走还不行吗?”
“血国律法高于神界大律法。”
莱克尔斯问:“择日是什么时候?”
士兵说道:“这就不归我管了。”
莱克尔斯对顾倾说道:“你发烧了,先去监狱休息,等我找到师父之后再去接你。”
顾倾:“你是认真的吗......”
莱克尔斯转身要走,余光瞥见橘遥的身影。
橘遥小跑而来,嘴角咧开灿烂的笑容,见顾倾脖子上架着刀,笑容戛然而止,怔怔道:“怎么了?”突然他又恍然大悟一般笑说:“啊,对了,你是时空族啊,怪不得。”
士兵们看向橘遥,突然齐齐单膝下跪,恭敬道:“恭迎代理王回国。”
“代理王?你是血国的代理王?”顾倾的心就像过过山车一般,提心吊胆了半天又放松了下来。
橘遥将顾倾脖子上的刀推开,笑眯眯道:“他是我的朋友,不是间谍。”
士兵脸上带着恭敬的笑容,被拨开的刀刃却再一次架回顾倾的脖子上,“请代理王恕罪,血国律法是血国至高无上的法令,是由血帝亲自颁发的铁令,任何人不得违背,包括代理王在内,他必须受到制裁。”
橘遥敛起笑容,眼底浮现出怒气,“我替他担保,亲自监管他的衣食住行也不可以吗?”
士兵微不可闻的嗤了一声,说:“您只是血国的代理王,并不是血帝的代理人,血帝即将苏醒,海岸线的守护决不能出任何纰漏。”
橘遥的双手禁不住的颤抖,那张可爱的娃娃脸上写满了愤怒与忧郁。
顾倾突然觉得,眼前这位没有任何实权的王,比被刀架着脖子的自己更显得可怜。
橘遥自己也如此认为。
但很快橘遥就改变了这种自怨自艾的想法。
夜辅的出现令士兵彷徨惊愕,他们单膝下跪,弯腰的幅度比之前更加恭敬。
夜辅身形很消瘦,身着军服与墨色披风,苍白的脸色没有一丝血气,仿佛纸片一般随时都会被吹走,他摇摇晃晃地走来,掀起一阵莫名而来的妖风。
士兵告知夜辅事情经过,夜辅轻轻笑了笑:“我是血帝的代理人,我是否可以带他们离开?”
橘遥虽为代理王,却属于太傅一派,与血卫军从无交集,他不知为何夜辅会出现在这里,并且帮他说话。
士兵垂下眼,坚毅的脸上带着决绝:“属下方才多言,说错了话,准确来说,即便是夜辅大人亲临,亦或是太傅大人下令,血帝亲自颁布的铁令依旧高于一切,恕属下不能从命。”
橘遥拍了拍脑袋,原来夜辅大人说话也不作数呀。
夜辅向着顾倾弯腰示意,用饱含歉意的口气说道:“从这里起步,一直到你人头落地,这条线上所有的士兵都不会违反血国律法,实在抱歉,你必须前往监狱等待下一步指示。”
顾倾难以置信,这就是神界,血帝沉睡了一万年,整个血国却依旧笼罩在他的威严之下,没有任何人敢违背他的命令。
橘遥的眼神充满了悲戚,眼底浮现出湿气:“你放心去吧,我会去救你的,我一定会打破这些不合情理的律法。”
夜辅轻轻笑了一声,他幽幽走向莱克尔斯,问:“卡文在寻找你们的下落,你是否愿意跟我走?”
莱克尔斯的瞳孔倏然收缩,他握紧拳:“立刻!”
“看来你很着急。”夜辅的笑声融化进风中,他仰起头深吸了口气,只见他消瘦的身体变得愈发单薄,仿佛真的变成了薄薄的一张纸,他扬起披风,仿佛风筝一般在空中飞翔。
顾倾震惊道:“这是怎么回事?血族会飞?”
橘遥摇头:“血族当然不会飞,但是血卫军可以,他们抽干了身体里的血液与脂肪,只保留一小部分用于再生,他们借助风的力量学会了飞翔,牺牲自己的身体,练就了无比强大的能力,只为了成为血帝最坚强的盾。”
莱克尔斯快速奔跑以跟上夜辅的速度,丝毫没有回头看一眼顾倾。
顾倾满眼钦羡,这就是他向往已久的神界。
橘遥道:“你不要试图模仿哦,这是血族独有的特性,其他种族是不可能办到的,你好好去监狱待着,我会再想办法的。”
顾倾笑:“我知道,这就是我想要的人生。”
“你这个人好奇怪哦,你这么想去坐牢吗?”
顾倾哈哈大笑,心满意足的闭上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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