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上仙宫,帝师殿中。
青鸾抬起一只手站在原地,一直保持着路之遥与小蓝离开时的姿势。
此刻尚在领域中的她是感受不到时间流逝的。
路之遥赶回来的第一件事情便是察看她心脏的恢复情况,在以神力感知到她残损的心脏正在一股力量的运行下自行修复后,他才算是真正松了口气。
便在此时他刚才撤走的领域开始消散,青鸾歪着脑袋看着他隔空伸向自己的手,眨了眨眼睛:“你这是在干嘛?”
“当然是准备扶你。”路之遥将手收回,面不改色:“你方才不是着急问我问题?差点跌了一跤。”
青鸾疑惑:“我方才有差点跌一跤么?”
路之遥点头:“有。”
青鸾哦了一声,然后又疑惑:“那我刚才着急问你什么问题?我好像不记得了。”
路之遥笑了:“你都还没有问出口就忘了,我怎么会知道你着急问什么问题?”
青鸾尴尬地挠了挠脑袋,怎么看都觉得路之遥这个笑带有三分嘲讽五分阴阳怪气还有两分关爱智障。
她正准备说既然想不起来那就先不问了,可是在抬眼间不经意扫到陌浅寝殿所在的方向时,她突然又觉得自己好像想起来了。
于是她问路之遥:“东海少主的这个癔症可真是罕见,东海神君为他闭关治疗这么久似乎也没见起效,你可有什么法子能够根治这种程度的癔症?”
“法子倒也是有的。”路之遥回答得很快:“西之翼望山有鸟鵸鵌,食其肉可防厌御凶。”
顿了顿,他的语气里多了些意味深长:“只不过翼望山曾遭遇天劫,鵸鵌鸟已在那次天劫中灭族,这世上怕是再也寻不出一只鵸鵌鸟来了。”
青鸾听得微怔,再望向陌浅寝殿的方向时,神情便与方才全然不同了。
路之遥一直观察着青鸾表情的变化,却是什么也没有问,只嘱咐她道:“三日后再来我这里上最后一次药,你脸上的伤便可痊愈了。”
青鸾回过神来望着路之遥,道过谢后忍不住问:“其实我还有一个问题,我们以前从未有过交集,你为什么要如此帮我?”
这个问题似乎令路之遥陷入了沉默,他沉默了一会儿正要开口,忽听窗外响起一个清脆的声音:“因为爹爹他喜欢你呀!”
路之遥脸色变了变,拂袖开门把屋外的女孩一把捞了进来。
青鸾定睛一看,正是那晚光着脚从里屋出来被路之遥抱回去哄睡的小女孩。
此刻她正抱着一捧花冠,在路之遥的怀里咯咯地笑着。
见到青鸾之后,她笑得更开心了,伸出手想要将花冠递给她:“姐姐,我爹爹平常对别人都是冷冰冰的,只有对喜欢的人才会说那么多话。姐姐你生得太好看了,爹爹喜欢你,我也喜欢你!”
此刻路之遥即便想要捂女孩儿的嘴也来不及了,他站在原地,面无表情地望着青鸾。
青鸾尴尬地笑了笑。
这个表情,怎么看也不像是喜欢的样子啊……
在女孩将手中的花冠递过来的时候,她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半步,可是脑袋却鬼使神差地凑了过去。
于是女孩顺势就将花冠戴在了她的头上。
青鸾抽了抽嘴角对自己的动作表示无语。
好吧,这么可爱的小姑娘给自己送花冠,实在是难以拒绝。
路之遥似乎也笑了笑,只是那笑意一闪即逝,他低下头轻轻拍了一下女孩的脑袋:“朝玦,不许乱说了。”
朝玦冲他吐了吐舌头,不仅没有闭嘴,反而说得更加起劲,一副完全不管路之遥死活的架势:“姐姐我跟你说,爹爹从来没有给除了我以外的任何人疗伤过。最重要的是给你疗伤用的药材都很难寻,爹爹可是找了很久很久才找到的。我从前还跟他一起去过一个很远很远的镇子,那个镇子叫做古水镇。原本我以为我们要在镇子上待很长的时间,谁想到还没进去就碰到了我们要找的人,爹爹问他是不是桐婆婆的后人,问他家中是否有祖传的圣药九……”
九字还没有说完朝玦便被路之遥物理噤声,他终于忍无可忍地抬手捂住了她的嘴,打断了她如滔滔江水一般的分享欲,然后对青鸾道:“药已喝了,你去忙你的事吧。”
青鸾在听到古水镇三个字时便竖起了耳朵,在听到桐婆婆的名字时竖起的耳朵微微颤了颤。
无奈朝玦话还没有说完便被路之遥噤声了,好在她耳朵灵敏,还是听出了朝玦所说的最后一个字——九。
九什么?
九魂草?
她狐疑地蹙起眉头,瞬间反应过来为何路之遥要在百年前为古水镇布下守护禁制。
感情是当年庆安公主宫北乐在逃亡时将圣药九魂草交给了桐婆婆,路之遥又从桐婆婆的后人处取得了这九魂草,所以才会在古水镇布下禁制还这个人情。
只是……
他大费周章地寻九魂草与她有什么关系?
朝玦为何要说路之遥是在为她寻药疗伤?
她低下头打量了自己一番。
不像是受了什么重伤需要用九魂草续命的样子啊?
何况她来到东海之时才与路之遥有了几面之缘,百年前她与他压根不相识。
她将目光从自己身上移到路之遥身上。
奇怪,哪里都很奇怪。
青鸾这狐疑的目光似乎令路之遥很不自在,他垂下头轻轻地咳了几声,再次以眼神示意青鸾可以走了。
青鸾倒也看得出来人家是在逐客,就算她此刻有满腹的疑惑,他也是不会为她解答的了。
他做的一切事情一定都有他自己的原因,若这些原因真的与她有关,那么她迟早会知道真相的,既然此刻他不愿意说,她便也没有必要勉强。
最主要的是她现在还有更要紧的事情要做。
郑重地对路之遥道了声谢,青鸾抬首再次望着陌浅寝殿的方向,干脆利落地朝殿外飞去。
留路之遥与朝玦二人在殿内大眼瞪小眼。
路之遥松开捂住朝玦嘴巴的手:“你没事跟她乱说些什么?”
朝玦不服气地撅嘴:“我没有乱说啊!你天天去看的那水晶棺中的漂亮姐姐,不就跟这个漂亮姐姐长得一模一样?她们分明就是同一个人,你不就是在为她疗伤嘛?”
路之遥把朝玦放到地上,拒绝继续抱她:“那你也不能跟她乱说。”
朝玦哇的一声哭出来:“我没有乱说!”
路之遥头疼地按了一会儿额角,黑着脸开始哄被自己惹哭了的小孩儿。
所幸殿外的青鸾飞得极快,没有听到殿内两人幼稚的拌嘴,也没有听到朝玦哇的一声哭出来时那惊天动地的一嗓子。
她在听到路之遥说鵸鵌鸟的肉可防厌御凶时脑海中便闪过了一个可怕的猜想,此刻一边穿梭在海上仙宫错综复杂的回廊中,一边回忆着利用精神游丝在陌浅识海中看到的那一幕幕画面,她愈发觉得自己的猜想也许不仅仅只是一个猜想。
倘若她的猜想是真的,那么千歌的处境很危险。
以极快的速度回到陌浅寝殿所在的位置后,青鸾变回了本体鸾鸟的形态,隐了自己的气息藏在窗外,向屋内望去。
殿内浅蓝色的帷幕全都被放了下来,在海风的吹拂下没有规律地晃动着,透过层层叠叠的纱帘依稀可以看见陌浅已然醒转,正倚靠在榻上啜饮着手中的热茶。
千歌则坐在一旁絮絮地向他讲述着最近发生的事。
陌浅原本只是低着头安静地听着,但是在听见千歌说她们阴差阳错进入到海底牢狱的更深处,还在地宫尽头瞧见了一个长着蛇尾的不知名生物时,他猛地从榻上坐起。
“你方才说看见了什么?”他的声音都有些颤抖。
千歌被吓了一跳:“我说……我们看见了一个长着蛇尾的生物,它好像是被什么东西镇压在了那里,挣扎得特别厉害。”
陌浅沉默地坐在原地,一只手撑在榻上,另一只手紧紧地攥着手中的茶盏,原本就没有血色的手指因为太过用力而变得愈发惨白。
随后听到啪的一声,瓷质的茶盏竟被他生生捏碎,在他的掌心划出一道道伤痕,鲜血顺着他修长苍白的手指流下,染红了床榻。
千歌霍然起身,握住他的手,皱着眉替他拂去掌心的碎片:“阿浅,怎么了,你这是做什么?”
陌浅抬头望着她,眼眶微微发红:“你说的那个长着蛇尾的生物,她便是我的母亲。”
千歌啊了一声,捂住嘴后退了几步:“怎么会……她……”
陌浅起身牵起她的手:“她在哪里?你可不可以带我去见她?”
千歌回忆了一下青鸾开启地宫的方法,有些犹豫地道:“按理来说用心火就可以打开地宫的铜门,可是我的心火没有青鸾那般强大,我不太确定能否带你去见她。”
“我们去试一试,可以吗?”陌浅的声音里近乎带有恳求的意味。
千歌咬住嘴唇点了点头,跟着陌浅往殿外的海域飞去。
殿外的青鸾在稍加思索之后,扇扇翅膀也离开了此地,回忆着窥探陌浅识海时所看见的那间陌离为他疗伤的密室,按照记忆中的路线往密室的方向而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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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0章 浅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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