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硕是在一片雪白的珊瑚森林中醒来的，五彩斑斓的游鱼贴着他的脸轻快地游过，如海浪如纱裙一般的白色珊瑚更是簇拥着他，飘然地来回摆动，不远处参天的海草绿莹莹的，一些白色的发光水母一弹一弹地正沿着海草往上浮动。

闻硕的脸颊被轻柔地抚摸，是阿比斯，以自己的腿部为枕，让闻硕安然入睡。神明的表情本是淡漠的，在看到闻硕看向他时，露出了一个极浅的微笑来：“我的月亮，你醒了。”

熟悉无比的称呼，让闻硕以为还在梦中，于是他也笑了：“是的，阿比斯大人。”眼角捕捉到几根小触手蠢蠢欲动，他顺势将它们揽过来，在嘴边亲了亲，“早呀。”

于是蠢蠢欲动的小触手僵硬成了一根根竹竿，突兀地竖着一动不动了。

阿比斯见状抿了抿唇：“我的月亮，你应该亲的是我。”

闻硕好脾气地伸出双手，笑着示意阿比斯低头。他没有注意到阿比斯低头时的不自然，直到双唇接触，发现曾经极为主动的阿比斯此刻“娇羞”得像一只小鹿，他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来，他，穿越了来着。

双唇极快地分离，闻硕惊讶于眼前的状况，这是自己的身份验证通过了？但是闻硕很快就没有精力细想了，尝到了甜头的阿比斯回味地舔着唇角，然后高大的人形忽然化作了一团肉块，将闻硕吞了进去。

人鱼的尾部僵直了，继而一阵可怜地颤抖，再接下去，人鱼的尾部也被肉块吞噬了。于是一片美如月光的珊瑚丛中，徒留下一个巨大的球形团块，时不时地细细抖动着，其中的挣扎声微不可闻，随着水流销声匿迹了。

而当触手们的主人心满意足地散开，被阿比斯怀抱着的人鱼，原本健硕的身体此刻脆弱得像是一条刚出生的小鱼仔，连尾巴都摆不动了。

“我的月亮，”阿比斯吻去了闻硕眼角的泪水，“你的眼泪都是甜的。”

闻硕呼吸了好久，才在阿比斯终于轻柔但依旧不间断的亲吻中恢复了神智：“阿比斯大人。”

“我在呢。”阿比斯笑着回应道。此刻的他温柔得不像话，没有先前的防备，没有先前的冷漠和试探，柔软得像是一团棉花。

他称呼他为“月亮”，闻硕看着人形的阿比斯，只觉得熟悉又不熟悉：“阿比斯大人，您为什么忽然这样称呼我？”

“怎么了？你难道不是我的月亮吗？”

这样理所当然的宠溺模样，几乎和未来的阿比斯没有区别了。

“是验证的方式吗？您发现了我的身份？”闻硕问道。

阿比斯没有否认，他拉起闻硕的手，亲吻他带着吻痕的指尖：“是的，我的爱。你是我的伴侣，是我的命中注定。之前对你那么冷漠的我，竟然还能得到你的原谅，我的月亮，你真不知道我有多么开心。”

阿比斯这一副接受良好的模样，让闻硕都有些惊讶了：“您就这么接受了？”

阿比斯有些疑惑：“为什么不？”

“可是对您而言，我们之前都没见过面。而且我也并不是现在的人，我以后是要回……”闻硕未尽的话被阿比斯用指尖抵住了。

阿比斯学会笑也不过是这么一会儿的时间，也因此，他此刻的微笑显得有些异样：“你是我的月亮，不是吗？”

这一刻，闻硕忽然明白了阿比斯的意思。他知晓了自己从未来而来，极快地接受了两人伴侣的身份，并且不准备再让自己回去。

穿越而来不过一天多的功夫，闻硕先前担忧阿比斯的处境，只想着解救自己的爱人，但他从没想过，当一切尘埃落定后，他依旧要留在这里。

过去和未来相交叉，这本身就不合理。闻硕的伴侣是未来的阿比斯，如果自己留在了这里，他的爱人要怎么办？前世的自己怎么办？

闻硕并没有说话，但他的神情和眼神，无不表露着他的心迹。

于是阿比斯脸上的笑意消失了，幸福自他眼中消散，风暴在孕育：“你要离开我？”

闻硕摇头：“我不会离开您。”

阿比斯静默不语，果然他听到闻硕继续道：“但是您此刻的爱人应该是这具身体的主人，是我的前世。我们会在未来再次相遇。”

阿比斯道：“为什么要在未来？我们可以拥有当下。”

“可是这不对。”

“哪里不对？”

“我和您并不是一个时间的人。”闻硕道。

“但此刻你就在我的面前。”

“可我是要回去的，阿比斯大人。”

“回去？”阿比斯语气有些危险。

“您既然知道我是自未来而来，该知道我终究是要回去的。”

阿比斯抚上闻硕的脸颊：“我的月亮，你明明说不会离开我，却时刻想着要抛弃我吗？”

闻硕否认：“阿比斯大人，这不是抛弃。”

怎么就不是抛弃呢？你不正是要背弃我，去往我不在的时间吗？

阿比斯语气幽幽道：“我的月亮，你难道不想知道在你来找我之前，我准备做什么吗？”

闻硕一愣：“您准备做什么？”

“我本将选择永眠，将躯体化作无知无觉的养分，后代的邪神也好，现在的正神也罢，只要祂们有能力，我都可以让祂们吞噬我。”

闻硕脸色都变了：“您怎么可以这样做？”

阿比斯反问道：“为什么不可以这样做？我自诞生就只能面对黑暗，吞噬的永远只能是负面的毒瘤，这让人恶心的命运，我为什么不能选择结束它？日复一日的恶意，永无止境的轮回反复，我本就厌倦了这样的命运。”

闻硕终于想起了先前阿比斯从肉山脱离时那无动于衷的模样，当时他只以为对方是遭受袭击受了伤，现在想来，竟然是无所谓的自暴自弃吗？

“我自诞生就注定孤独，我只能在黑暗的泥沼中沉浮，陪伴我的永远是死亡和恐惧。而现在，不可能存在但偏偏和我灵魂相连的你出现在我眼前，在告诉我我原来可以不必孤独的时候，再次宣判我的末日。我的月亮，如果你不会属于我，那为什么还要给我希望呢？”

阿比斯的这番话，让闻硕不由得愧疚起来：“我并不是想要离开您。”

“你还在骗我。”

“我爱您，我当然时时刻刻都想与您在一起。可是未来的您要怎么办？”

阿比斯问道：“我为什么要在乎‘他’？他弄丢了你，是他自己命中注定。”

“可是，可是……”闻硕脑子一片混乱。

“我的月亮，你爱我吗？无论现在还是未来？”

闻硕点头：“我当然爱您。”

阿比斯笑了：“那就够了。”他的笑容像是盛开的毒花，泛着阴冷的气味。

而这笑容，也是闻硕在被修改记忆之前，最后的记忆了。

阿比斯：我是我，“他”是“他”。既然是我的了，为什么要给“他”？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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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第 23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