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会离开我吗？”
突如其来的问题，让闻硕充满了疑惑：“您为什么这么说？我当然不会离开您啊。”
“你是属于我的？”
“您说得不对，”闻硕笑得灿烂，“您明明说过，我们属于彼此。”
在这片月夜下，人鱼是那样的诚挚坦然，他的笑容，他的爱慕，比阿比斯看过的任何宝石都来得美丽。
黑暗从来厌恶太阳，它是那样的灼热严酷，让丑陋无所遁形。但月光呢？宁静的、安谧的、柔和的，是黑暗的摇篮，是夜的梦乡。
墨色的花在月光下清晰可见，它是那样的小巧，又是那样的绚烂。与灵魂相连的伴侣契约，无法在第一天便投射在前世的□□上，但在灵魂的深处，它放肆地宣扬着自己的存在。
此刻怀中的人鱼是真实存在的吗？还是月光幻化的虚像？他这样轻盈、娇小，几乎一碰就碎。但阿比斯无法错认，这墨色的花已证明了一切，这是他灵魂向往的归所，是他不可能存在的另一半。
阿比斯小心地摩挲着闻硕胸前的花纹，感受着它的温度，也感受着闻硕灵魂的鼓动——与自己灵魂同质的脉搏。
这是我的月亮？
是的，这是我的月亮。
难怪他能找到我。
难怪他能认出我来。
他是为我而存在的！
不，他这么小，这么脆弱，我该是为他而存在的！我要守护他，我必须呵护他，没有我，他怎么在这片海洋里生存？他会受到伤害的！
“阿比斯大人？”闻硕见阿比斯久久不语，不由得担心道，“您怎么了？我……咦？”他按了按太阳穴，只觉得意识忽然有些昏沉，沉甸甸的。
人鱼没有发现，他的唇在一瞬间失了血色，红润的脸颊也变得苍白起来。
闻硕的变化，阿比斯自然看在眼里，这一刻，悔意如海浪吞噬了他。说什么守护，是我伤害了他！是我！
闻硕只看到阿比斯猛地一挥手，这一片海岸便像退潮的海浪一样缩了回去，不过片刻便消失在眼前。而此刻他与阿比斯所在的空间，低沉的如雷一般的声音在四处不规则地轰响，整片区域由黑色与红色构成，扭曲而昏暗。
阿比斯伸手撕开了一处红色的团块，抽回来的时候，掌心带着一汪血水。他小心地捧到闻硕身前：“喝了它。”像是意识到自己的语气有些僵硬，他抿唇片刻，忽而想到了方才那记忆碎片中的“阿比斯”，于是闻硕熟悉的语调便在闻硕耳边响起了。
“我的月亮，喝了它，”阿比斯轻声劝哄道，“喝了它你就没事了。”
闻硕看了看那掌中的鲜血，又看了看阿比斯：“我又拖您后腿了？”他已然忘记了自己穿越到前世，也忘了昏迷前那一瞬间所发生的事。
阿比斯摇头：“不，是我伤害了你。”
像是回应阿比斯的痛楚，那撕裂的红痕涌出了更多的血液，而整个空间，红色的裂痕像是火海一样蔓延开来。
闻硕只觉得脑海中闪过了什么，因而乖顺地低了头，捧着阿比斯尚且怪异的手，将血液送入口中。
是熟悉的味道。
血液染红了闻硕的唇，也恢复了他脸上的血色。
“困吗？”阿比斯问道。
闻硕点点头，喝下鲜血后，他的脑子依然昏沉，不过这一次的确是困意。
“那就睡吧，我的爱。”阿比斯劝哄着，让闻硕想到了他们的初遇。
“您又把我当小孩子哄了。”闻硕笑着，一边闭上了眼。
灵魂沉睡的同时，闻硕的身体也在修复，被触手贯穿的耳部，一些黑色的液体流出后，新生的皮肉将伤痕愈合，不过片刻便恢复如初。
现实的世界中，阿比斯小心地抚摸着闻硕的耳鳍，恨不得将自己的触手撕碎了才好。
好在他一开始就喜欢上了他，哪怕忍不住怀疑，哪怕忍不住试探，到最后一刻他也没有舍得让他痛，只用了最细微的那一部分力量。否则，他就要亲手杀了自己的伴侣，亲手埋葬自己的爱了！
阿比斯将闻硕牢牢地抱在怀中，辅以触手们，样子几乎和禁锢无异，但他反倒觉得满足。于是心情不错的触手巨怪自巢穴中爬出，准备为伴侣建造一个最恢弘的城堡。
爱侣曾说过自己会有一个城堡，他自然要回应爱人的期待。他会想要什么样子的城堡呢？阿比斯的心情无法平静，忽而，他停下了。
碧蓝色的海洋，此刻晕染着耀眼的金色，像是阳光撒入了海中。金色的中心，是一个载沉载浮的人形——是站神，方才想要袭击阿比斯的正神之一。
“被‘我’杀了吗，新一代的战神也不过如此。”阿比斯有些嘲讽，继而灵光一闪，忽然想到了跟随战神的另一人。
那副容貌……
阿比斯找寻材料的步伐一转，前往了先前被他舍弃的分身所在的岛屿。分身与他之间的联系已经断裂，是死了，也可能是脱离了。
眨眼间，阿比斯已经来到了曾经满是触手而现在荒芜的海岛上。先前铺天盖地的肉山仿佛就是一场梦，唯有曾经在此处筑巢的海燕，此刻终于能回归，却只能在天空中为着失去的巢穴盘旋哀鸣。
阿比斯感受了片刻，发出一声叹息：“是脱离了啊。”他能感受到分身并未死去，但联系的确已无法修复。显然，“他”已有了自己的意志。这么看来，他又创造了一个有了异心的分身，就不知道这一次的分身携带着他哪一部分感情。嫉妒？仇恨？蔑视？不，蔑视已经被他重新吞噬了。算了，先不管这个。黑色的丝线自阿比斯脚下倾泻而出，深入地底，四散开去。
“去找到他，那个正神。”阿比斯命令道，“无论是死是活，我要他的躯体。”
战神已经死去，他的随从按理也活不下来，但谁想到，因为生性胆小，那个神明竟没有被阿比斯的分身杀死，仅以一只手臂的代价死里逃生。
但所谓的死里逃生，也只是在重新被带回到阿比斯面前而已。
此刻跪倒在阿比斯身前的，是这一代神明中的美神。祂有着被天神亲吻过的绝美容貌，就连睫毛都是被精细雕刻过的，一头长发，哪怕散乱地铺开，都显得神秘而美好；就算落魄憔悴，祂的面容都能让人产生无限的怜惜。
但阿比斯只是打量着美神的躯体，像是打量猎物的狮子。
一股难言的恐惧自美神体内升起，祂再没有先前的高高在上，惊惶地求饶：“大人，求您饶了我。我发誓，我再不会质疑您的伟大，我会成为您的俘虏，我愿意献上我的忠诚！”
也难怪美神这样惊恐，邪神绞死战神的场景尚在眼前，祂本以为邪神对力量微小的自己不感兴趣，但现在，为什么他被抓了回来？
“你要信奉我？”阿比斯问道。
“是的，我会成为您的信徒。”美神期期艾艾道。
“你是正神。”
美神满头冷汗，但是目前是顾不得了：“但我一直都尊敬着您，崇拜着您。也只有您，剿灭了上一代神祇的您，才有资格统领我们所有神族。”
美神是一直被赞美的存在，在称颂中孕育的祂，此刻竟也能编织出最优美动听的语句，去歌颂曾经祂鄙夷不堪的存在。
阿比斯没有回答，他只是小心地摸了摸怀中的人鱼：“果然，只有你是真心在乎我。”眼前所谓的美神，哪怕周身有着神性光辉，也难掩其身上散发出来的卑劣和贪婪——他竟然还在探求力量。
而他的爱人呢？自相遇开始，他的月亮就是暖融融的，每说一句话，都是让人舒服的气味。
真是神奇，明明是正向的意念与情感，却能滋养邪神的身躯。
“你是我的奇迹。”阿比斯对着沉睡的闻硕道，心满意足，庆幸非常。
“大人？”美神小心地试探道。
阿比斯看向眼前的神明：“你不配做我的信徒。”随着美神脸色骤变，他又道，“但是，你还有其他的作用。”
美神还来不及感叹柳暗花明，他的周身却忽然伸出了许多触手，而他最后的记忆，也仅有那些满是锯齿的触手了。
金色的血液伴随着惨叫喷洒而出，阿比斯捂着闻硕的耳鳍，冷眼看着美神在一瞬间的惨叫后，被触手逐一揉碎吞噬的模样。双脚、腿部、躯体、手臂、再是头部。美神的一颗眼珠从触手中滑了出来，瞳孔中映照着的，不再是怪异的触手怪物，反倒是一个极俊美的人形。
他有着刀削的脸庞，有着健美的躯体，除了头发正在转换为蓝色，和美神一般无二。
一根触手将遗漏的眼珠捡了回去，像吞噬鱼眼一样“啪叽”一声咬碎了它，于是下一刻，阿比斯的双眼便齐全了。只是他的手臂仅有一只：“另一只手臂找得到吗？”
黑色的丝线再次分散，只是这一次是无功而返了。
美神的一只手臂是彻底消散了的，无处找寻。
阿比斯也不在意：“那就算了，反正都是手，我将右手复制一遍就好。”
黑色的丝线与分食的触手重新回到了阿比斯的体内，此刻的海岸边，便站立着人形的阿比斯了。海水尚带着些浑浊，但阿比斯已大致看到了自己的模样，和闻硕灵魂记忆中一样的容貌。
“用皮囊讨爱人欢心，‘他’倒是好算计。”阿比斯语带嘲讽，但他看向闻硕，冷漠便消散了，“不过既然你喜欢，那我就用这个模样吧。”
闻硕：阿比斯大人的人形俊美，阿比斯大人有一座恢弘的城堡，阿比斯大人……
阿比斯：我的月亮喜欢帅气的模样，喜欢住城堡，喜欢……
那么，是鸡先生蛋，还是蛋先生鸡呢？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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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第 22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