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月神吗？似乎是，又似乎不是。但银白色的光芒是那样柔和，就像是不曾被波涛席卷的海岸，静谧、坦然。

如水的月光静静地流淌至那**的触手上，星星点点，有一道半透明的人影也随之飘落，轻轻地、无声无息地来到了那露出了白骨与筋肉的触手上。

翻滚的云层停滞了，反扑的巨怪也静止了，唯有那一束光，自天而降，是唯一的救赎。

“阿比斯大人。”亲昵的、心疼的呼唤声。

触手的下半部分，已经酸化的腐肉坠入海洋，发出好大一声闷响。阿比斯浑然不觉，他小心翼翼地将手上的人影往近处移动，一点一点，一寸一寸，只怕惊扰了美梦。

怪物的中心是惨不忍睹的**肿瘤，流淌着暗绿色的黏液，有的水泡破裂，渗出更多腥臭的液体。

触手上的人影是那么美好，长身玉立，浑身散发着淡淡的银光。被这样贴近一堆让人惊恐的烂肉，人影没有显现一丁点的抗拒来。甚至于在离怪物的中心还有些距离的时候，他纵身一跃，主动扑向了对方。

“阿比斯大人。”他呼唤着。

阿比斯接住了他，像是承受不住这份重量，又像是过于虚幻而没了力气，他被“扑倒”了，拥抱着他的月光，仰面倒向了海洋。

海浪如天堑一般涌起，还活着的神明尖叫着奔逃，只害怕这海水也带有腐蚀的作用。兜头的海水落下，将众神明打湿得狼狈，却留了他们的性命。

“没事？”祂们看向尚未平静的的海洋，心有余悸。

“神主大人，怎么办，要追吗？”有神明仓皇地询问。

神主的头发也已湿透，他抿了抿唇，挥手便走：“回神殿，去把风神叫来。”方才那一瞬间，他以为自己必将迎来死亡。

原来怪物终究是怪物，刽子手永远会是刽子手。只是那个灵魂，那个怪物的伴侣，他是成神了吗？那么，未必不能谈一谈。

海洋之下，无数的气泡像漫天的雪花一般飞散。泡沫的中心，巨大的酸腐的□□被光芒包裹着，在海水中被洗净，露出了原本的黑色来。他越来越小，越来越小，最后变成了高大的人类模样，怀抱着他的珍爱之物，不愿放手。

阿比斯与闻硕周身满布着断裂了的触手，闻硕望向那些残骸，眼眶发红：“阿比斯大人。”过于心疼的他，只觉得喉咙都带上了疼痛，这让他难以说下去了。

阿比斯还是如梦似幻的表情，他蹭了蹭闻硕的脸颊，觉得不够，又去亲吻对方，亲吻一切他能触碰到的地方。

“我的月亮，我的爱……”他的话音同样哽咽，几乎就是在哭泣了。

身体中的某一部分重新充盈了，那么的充实，那么的安稳。哪怕现在的世界依旧只有血红色，但怀中的色彩是那么的美好，是黑夜中最明亮的灯。

阿比斯从不知道原来自己可以这样胆怯懦弱。是因为不曾拥有吗？所以在获得了宝物后，更害怕失去。他唯一在乎的，他唯一的爱啊……

阿比斯与闻硕拥抱着彼此，不断下沉，时间、空间，一切都无所谓了，此刻只有彼此才是真实的存在。他们一直沉入到幽深黑暗的海底。在那里，阿比斯重新恢复了触手的原形，将闻硕包裹其中——他太过惶恐，只有将对方囚禁在身体中，才能得到一丝心安。

闻硕却不愿意：“您的身体。”他挣扎着，只想着查看对方的伤势。

面对闻硕的挣扎，阿比斯是不舍得发怒的，他看向那些残渣，伸出手召唤，那些实质的□□便化作黑色的烟雾，顺着水流汇集到了他的身体中。

眼见着阿比斯龟裂的脸恢复了许多，这一次，闻硕终于乖乖地被阿比斯团团裹住了。

漆黑的海底，巨大的团块，像是早就在那里一样。无人知晓被囚禁之人发生了什么，在外面看来，一切都是安安静静的。哪怕偶尔泄露出一丝光芒，也很快被黑暗重新遮掩。

等阿比斯恢复神智，那已是好几天之后的事了。他怀抱着闻硕，手臂、身躯乃至于触手，几乎是给闻硕做了一件“贴身外衣”。要不是还想时时刻刻看到爱人的脸庞，阿比斯是多么希望让两人彻底融合在一起啊。

闻硕的表情是疲惫的，他的视线移向上方，忧虑便在其中蔓延：“阿比斯大人，我们该走了。”

阿比斯只是沉默着缠绕着他。

“阿比斯大人。”闻硕催促。

“走？”阿比斯问道。

“是的，我们要去寻找您的半身。”闻硕道，“只有您恢复了全部的力量，才能保护自……才能保护我，不是吗？”

阿比斯只是贴近闻硕的额头，磨蹭。

这样撒娇的模样，闻硕是受用的，但想到虎视眈眈的众正神，他不得不再次催促伴侣：“阿比斯大人，我们在这里停留太久了，必须要在那些神明到来之前做好准备。”

“我的月亮，你现在是什么状态？”阿比斯忽然问道。

闻硕一愣，他叹了口气：“神不神，人不人的状态吧。”他伸出手，略一凝神，便有光芒在他手上汇聚。

那光芒明明是银白色的，阿比斯歪头看了片刻，语出惊人道：“是我的颜色。”

闻硕点点头：“是的，是专为您存在的光芒。”

闻硕拥有了接近神的力量，虽然不完全。而且，这份力量与其说是光明正义的，不如说，更接近阿比斯的黑暗虚无——等黑暗浓缩到极致，便能爆炸诞生出光芒。

光与暗一直都是两面一体，闻硕获得了阿比斯缺失的“光”的那一面。在那个无人的起源之初，在他被重塑时，他便明白了自己获得了什么。多么神奇，他之所以被重塑，依赖的并非先前月神的神力残留，反倒是阿比斯给予他的灵魂契约。

一个所谓的神明诞生之地，却吞噬了正神，保护了邪神的伴侣，而且是迫不及待地将一切倾情献上，就好像等待了太多年，终于等来了自己亲身孩子的母亲。

“我现在是真正的‘月亮’啦，”闻硕笑道，“独属于您的‘月亮’。”

阿比斯眼神温柔：“你一直都是，我的爱。”

看着这样温和的阿比斯，闻硕抬手抚摸着对方的脸庞：“您承受了太久的冤屈了，我的大人。”

“冤屈？”

“是的，明明您才是……”闻硕忽而发现，自己再一次开不了口——言语被禁锢了。

“风神能肆意说出预言，我却不可以吗……”闻硕叹了口气，这个世界对未来的人真不友好。

是的，在离开起源之初后，闻硕便恢复了记忆。他回想起了自己来自未来，也回想起了阿比斯的所作所为。但他还来不及为阿比斯的自作主张生气，就已经被对方赴死的模样吓坏了。

融化自己，把自己的肢体作为武器，那怎么看都是要同归于尽的模样。如果自己再晚一步，如果自己……闻硕摇摇头，他不愿意再回想先前的画面。

“无论如何，走吧，阿比斯大人。我知道您的分身在哪里。”闻硕道，“如果您不带我去，我就自己去找他了。”他的光芒笼罩着阿比斯，但有一部分被分离了出去，照射在远方。

已经亲密无间的躯体再次被拉近，阿比斯小声地抱怨道：“我的爱，你怎么可以说出这么残忍的话来？你又想离开我吗？”

闻硕愣了愣，继而亲了亲对方的鼻尖，苦笑道：“我明明是想和您一起去。”

远离众神与陆地的海底，在一处海沟的深处，阿比斯的分身正在安眠。

同样庞大的躯体，肉质的触手魁梧有力，正随着洋流起伏着。面对本体的到来，那分身依然沉睡着，没有醒来。

“别这么盯着他。”阿比斯一本正经道，“他明明没有我好看。”

闻硕本想说他和您一样好看，但看着阿比斯略带了点气嘟嘟的模样，只能好笑着附和：“您最好看了。”

阿比斯勉勉强强接受这个赞美。

他们一起看向那庞大的身躯，黑暗之中，它安静得像是一个婴儿。如果没有被阿比斯收回体内，在多年之后，它将孕育出新的神智，获得新的“生命”。但显然，这样的假设不会存在了。

更为庞大的怪物出现了，他几乎塞满了整块区域。为了不让伴侣看到自己贪婪无度的吞食模样，阿比斯遮蔽了闻硕的视觉。他本以为收回分身很快便能结束，但进食的过程却远没有阿比斯想象当中顺利。

阿比斯的确是本体，但他受了太重的伤；分身的确相对弱小，但那只是相对。当虚弱的身体补充了太多的能量，有什么在阿比斯的脑海中逐渐沉积，几乎就要阻断他的意识。

水流中有着难以掩盖的滞涩感，闻硕忍不住担忧道：“阿比斯大人，您怎么了？”他的指尖释放出银色的光芒，正要覆盖在阿比斯的躯体上，但下一刻，闻硕的手被牵住了，是小小的触手，讨好又强硬地捆了他的手。

“不能看？”闻硕问道。

沉闷的、如雷一般的轰鸣在海底响起，那是阿比斯的回应。

闻硕抿了抿唇：“您确定没事吗？”

回音再次响起。

闻硕无法，只能就地坐下。他的尾部下方并非坚硬的砂石，而是肉质的触手们团起来的小床，只求爱侣坐得舒适。

在海底，时间再一次失去了它的概念。等闻硕的视线好不容易恢复，他都怀疑自己是刚从睡梦中醒来。

遮挡的黑暗散去了，盘踞的分身也已不见踪影，但闻硕身前阿比斯的模样，却有些不对——他的脸色太过红润了。

闻硕：……完结？

作者[心虚脸]：……嘿嘿。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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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第 28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