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华氏归天

公元九九零年正月二五,是个平凡的一天,可是对于汴京南御街安业大道的张侯爵府却是个极为不平凡的日子。已故张侯爷发妻华氏久卧病榻,整个人早就枯瘦不成样,她明白今日是她的大限,所以两个时辰前她就让程嬷嬷给自己高高的梳了个发髻,只戴上丈夫送她的定情白玉簪,穿上丈夫最喜欢的一套绿色兰花袄子便叫来一双子女。

戊时三刻,忧思成疾的华氏到了生命中的最后时刻,她的一双儿女头发零散,跪在病床前哭泣不已。华氏努力伸出干枯的右手放到女儿的手背上,半年前与她恩爱两不疑的丈夫的归天让她对这个世界心灰意冷,她的心早已经跟随丈夫归去,躯壳勉强多支撑半年时间只是因为放心不下一双尚未成年的儿女。

她丈夫张升平的身子弱,早年他两一直怀不上孩子,婚多年后才有了这一双儿女,女儿张嘉华如今十五,小儿子张元墨才刚满十岁,她丈夫的离去已经让一双儿女没有了山的依靠,如果她也要走了,她的孩儿们该怎么办?华氏早就哭干的眼里又流出了一行泪水。

“乖孩子,莫哭莫哭。”

“娘,您会好起来的是吗?”十五岁的张嘉华泣不成声。

“娘对不住你们两,乖女儿,往后的路要靠自己了,还有你的弟弟,也要你照顾。”

“娘,我们不能没有您,您要好起来。”

华氏泪水盈盈,摸摸儿子的头,十岁的张元墨趴在母亲的床头抽泣。

“墨儿要好好照顾自己和姐姐,你是男子汉,知道吗?”

张元墨点头如捣蒜。

“孩子,不要和二房那边靠近了,那边都不是好……的,”华氏干咳了一下,继续道:“也,咳咳咳……不要锋芒太露,知道吗?”华氏停了许久,又开口:“店面田契等我分给你们祖母姥姥暂且保管,往后有什么事,记得找祖母,还有姥姥和舅……舅。”

两个十几岁的孩子流着泪点头。

“华儿,好女儿,孝期一过,记得记得嫁人,赵家挺好,挺好。”

张嘉华视线已经模糊,只顾着点头,“娘,都记得,女儿都记得,女儿还要您亲手给我盖上红盖头,送我上花轿呢。”

华氏身子轻飘飘的,喉中干哑,想咳也咳不出来了,她望着弱小的儿女,她多希望能够亲眼见到自己的儿女成家立业,可惜天不怜她,她知道她的大限即将到来。

张嘉华身子一抽一抽的,双手努力抓着母亲的手,父亲的死让她至今难以接受,如今母亲再离开,她和弟弟要如何活?

华氏感觉身上更是轻飘飘了,此刻她想再多说些话,却怎么努力也挤不出话来,她努力看着儿女,这是她生的一双漂亮俊秀聪明懂事的孩子啊,她的孩子那么好,那么好,一定要也一定会顺顺利利开开心心活到老的。

华氏嘴一张一合,最后静静闭上。

“母亲……”

“娘……”

哭声震天。

已故张侯张升平之妻逝于宋淳化一年,享龄三十六。

守着门的华氏贴身程嬷嬷以及张慕华的贴身婢女兰心慌忙开了门奔来进去,还没靠近便是双双跪倒,伏地大哭,门外的众奴仆也都跪倒伏地哭泣。

侯府二房翠玉苑里,刚袭爵的二房张升明之妻王氏坐在檀木椅子上,王氏平日里爱穿红戴绿,此时她特意换了身蓝色的长袍,脸上厚厚的脂粉也没能掩去脸上的急躁,近四十岁的王氏出色的五官还是看得出年轻时候的美艳。

王氏自认为自己貌比大房的华氏,出生也不比华氏差,却只能嫁给张侯府的二房,二房不是侯爵,只能眼睁睁看着大房风光无限,嫁入这张家,她王氏都不知道生了多少闷气又哭过多少次,王氏心中有气,时常和自家老爷撒野,张升明气的想休妻又舍不得亲家的靠山,只好给自己纳了几个妾侍,排解苦闷。

王氏想,嫁给张升明二十年了,终于熬出头了,王氏的急躁的脸上有了喜色,终于她成了侯爵夫人了,看了二十年大房华氏的脸色,风水轮流转,如今华氏要挂了。

王氏乐极了,如今她大女儿是个皇妃,刚生了一个小皇子,儿子和小女儿也长大,她二女儿貌美如花,将来肯定是嫁入高门的,她儿就更不用说了,她儿可是未来侯爵的继承人,啧啧,老天爷终于开了眼了,王氏对着大门方向双手紧握,低头拜了拜。

又坐了好一会,王氏又急了,桂嬷嬷去了两趟大房的华安苑,两次都被拦在门外,说是大嫂只想见自己的儿女,真是见了鬼了,都要死了还不让见,现在华安苑那边还没人来说个话的,那个病秧子到底死不死啊?真是的,都是个临死的人了,身后的钱财家产也不嘱托一下的。

王氏拉起女儿道:“走,我们亲自去一趟。”

“娘,我不想去。”大房那边晦气得很,她才不愿过去。

张锦芝一身粉色的袄子,头上梳着精致的双髻,一只金步摇摇摇晃晃,她趴在桌子上,手中抱着汤婆子,“娘,外面冷死了。”

“你去换一身衣裳,太粉了,没看大房那边要死人了吗?”

“不是还没死吗?”张锦芝嘟哝。

此时王氏十七岁的大胖儿子张元涛右手拎着一布袋炒黄豆,内穿棉袄子,外穿湖蓝色刺着飞鸟纹宽袖广身的对襟长袍,优哉游哉进了屋。

“娘啊,你这么急着过去干嘛,一个死人有什么好看的,真是搞不懂你。”

“就你个糊涂蛋,那大房病秧子是什么人啊?”

“什么人?”

“有钱人啊,你个猪脑子。”王氏恨铁不成钢,“大哥当了十几年的侯爷,那财富能少?大房那位虽然娘家现在是不中用了,不过我那大嫂子嫁过来可是十里红妆嫁妆,现在她人都死了,那两娃娃能揣着金山银山不成啊?”

“母亲,”张锦芝轻声道,“我们家又不穷。”要大房的金山银山干嘛?

“你啊你,都大闺女了,还这么不知道事理。”王氏看了着身边不成气的儿女,叹了一声。

“你爹也是,今天了还呆在书房?儿,你去,叫他出来。”

“我才不去,爹那木板脸,我过去找骂?要去你让妹妹去,再说了娘,伯母那聘礼都是多少年前的事了,哪里还有。”张元涛一大屁股坐在另一张紫檀木椅子上,坐下后发现椅子太小挤的屁股上的肥肉疼,他起身往榻上躺去,炒黄豆不停往嘴里塞。

“哥,别吃了,昨日大夫不是让你少吃点嘛。”

“那庸医,听他的我不饿死?”张元涛特意抓了一把炒黄豆全部塞到嘴里,对着妹妹咔嚓咔嚓咀嚼。

“说你是猪还真是一头蠢猪。”王氏恨铁不成钢。

张元涛也不生气,嘴里边吃边哼哼着白日里在南曲苑听来的新曲,南曲苑新来的花旦真是又嫩又美,那风情的模样呦,真想让人揽到怀里使劲揉。

屋里母女俩不再理会张元涛,张锦芝看着王氏道:“娘,我们不好拿大房那边的钱财的吧?这要是被传出去,多丢脸。”

“谁说我们明着拿的,锦芝,平日里不聪明伶俐也就罢了,怎么这种事还犯傻?”王氏咧嘴一笑道:“大房那两没了爹娘的小娃娃也没能力管着金山银山啊,当然是我们做长辈的给收着了。”

爱财是她王氏的天性。

张元涛躺了会,觉得没意思,今日被下人匆匆叫回府,他都没来得及去会一会那挠人的小花旦,这会子心里痒痒的。张元涛起身道:“娘,我就不陪你们俩了,我回屋里啊。”

“滚,”王氏看着自己的大胖儿子就是来气,她咋就生了这么个只知道吃喝玩乐的玩意?看看院里老爷那些不知羞的贱妾,贱人生的下贱孩儿都知道读书,王氏越想越气,叫住还没出门的张元涛道:“这么早回屋干什么?”

张元涛心中想着自己的美妾杜娘,话没过脑出口便道:“看度娘去。”说完后知道自己说错话了,赶紧闭上嘴。

“杜娘?”王氏跳脚,“那个小**怎么?你祖母不是罚她闭门思过三个月吗?”

杜娘是张元涛的美妾,善舞又狐媚,迷得张元涛是每日只想围着她转。王氏恨得牙痒痒,她自认为自己出生高贵,长相貌美,德性出众(当然,自认为),怎么地生了个傻子,终日里只知道在内院和他的那些贱妾通房们厮混。王夫人脚一跺,心里想着改天她一定要把那骚蹄子杜娘卖了,那骚蹄子那样狐媚,春花苑(妓院)更适合她。

“娘,杜娘闭门思过了,今个不是刚好满三个月嘛。”

“那也不准去,信不信你今个敢见那个小贱货,我明个就把她给卖了。”

“哥,你就听母亲的话,在这里呆着吧。”

张元涛撇了妹妹一眼,脚一跺,悻悻回到榻上,独自生闷气中。

王氏不再理会自己糊涂儿子,想着华安苑还没有消息,她又急了,双手扯着手绢在屋里踱来踱去,又想到自己婆婆,自言自语道:“婆婆醒了没,那么大岁数了还那么不经事,大房还没死呢自个却晕死了。”

“娘,祖母已经派人守着了,醒了自然会来通知我们。”

“你父亲还在书房?”

“嗯哼。”

“杨氏,柳氏那两个贱妾呢?”

“还能在哪,杨姨娘陪着祖母,柳姨娘肯定陪着父亲在书房呗。”

“杨氏那个贱人,歪歪心思放到你祖母身上了,还有那柳氏,更是可狠,成天就知道勾引你父亲。”

王氏心中郁闷,不小心脚下一滑,整个人向前倾,最后“哐当”一声,脑袋撞到椅子上。张锦芝慌手慌脚去扶自己的母亲。王氏的贴身嬷嬷桂嬷嬷慌慌张张进了门,便见到自己的主子摸着脑袋哇哇叫。

“哎呦我的夫人呦,您没事吧?”

“没事个大头鬼嘞,脑袋都一个大包了,该死的椅子。”王氏下意识右脚一踢,然后又是哇哇叫,她蹲下身抱着右脚大声嚷嚷:“扔了,给我扔了这破椅子,人呢,都死哪里去了?”

屋外两个婢女低着头慌慌张张进了门,抬起椅子出去。桂嬷嬷蹲着给自个的夫人小心揉脚,脸上挂着悲却又透着喜,“夫人,大房那位去了。”

“去了?死了?”

“嗯,刚没的。”

“这么快?”张元涛惊道。

王氏转疼痛为欢喜,扶着桂嬷嬷站起身来,“走,一道去大房。”王氏看了一眼张锦芝,“你去换身衣服再来。”

张锦芝哼了声,不情愿进了闺阁换衣裳。

亲们,小女子之新书,小女子这厢有礼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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