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静和没想到宁白如此狂妄,这让他心中的认知稍微颠覆了一些。
他皱起眉,不知道如何接话。
宁白满脑子都是如斯古板的宁静和居然会跟那个凡事喜欢指指点点的谢织花厮混,一看就很不正常!
宁瑛默默地看着来到这里的宁白,她求饶,“上仙救我。”
宁白哂笑:“我不渡不知迷途知返之人。”
“你求我,只是找心理安慰。”
宁静和更加意外,勉强点头,但是这句话怎么也说不出口。
“上仙——”
“我不安好。”宁白笑笑:“侄子回来了叔叔你应该不高兴的,我来拿回属于我自己的东西,叔叔要不安好了。”
宁静和脸色不佳,他抬眼看宁白玩世不恭的样子,只觉得对方跟他父亲一样面目可憎,都死掉的人了干嘛还回来,存心给人添堵吗?
宁静和对宁瑛道:“我是宁家长辈,你父亲乃是宁家旁系,能嫁予一家宗主的少主已经是天大的福分,你有什么资格说同意不同意?”
宁瑛:“…………”
宁白却好奇,他不是让自己哥哥宁望与祖母去取消婚约了吗?
为什么还会出现这桩事。
宁白:“我家大哥宁望与祖母已经替你取消婚约,你又为什么要嫁宁见微呢?”
宁瑛:“我父亲不准我不嫁,祖母疼我,可我怎么能说服父亲?宗门大义,家族未来,都比我这个女儿的一生幸福都重要。”
宁静和:“不知羞耻的东西,这里哭哭啼啼,成何体统?”
宁白郁卒,没胆子的人就这点眼力见。
他们曾经没有把身为阿宁的他当人看,同样,也没有把宁瑛当作人看。
宁白:“这桩事,我做主了,宁家女不入萧家门。”
“我没有同意!”
此时此刻宁瑛的父亲萧自横倏然跳了出来,他大声反驳宁白说的话!
“谁说宁家女不入萧家门,这是谁说的?”
“我是她父亲,她必须听我的,她不嫁,那她留在天水宗也是浪费粮食。”
宁瑛抿紧唇,脸上似乎有极大的怨气,她反抗,“我不是你的女儿吗?我是你的亲生女儿,你是要把我卖了,才罢休,是不是?”
过了数秒,萧自横的续弦周漫花领着自己的儿子萧瑾瑜来到了宁瑛面前,周夫人笑笑,对自己的丈夫说:“自横,阿瑛尚且年幼。”
萧瑾瑜来到跪在地上的姐姐身边,扶她起来,宁瑛温柔地对萧瑾瑜说:“我没事,你没挨父亲的打吧?”
萧瑾瑜无奈:“姐姐,我没有事,我跟你一起待在天水宗挺好的。”
“如果为了我的未来让你嫁给那个风流纨绔,我宁可一辈子都待在天水宗,就算是不能出人头地又如何!”
周漫花训斥萧瑾瑜,“她嫁出去,是她命中注定的!”
“你胳膊肘往哪里拐呢?!”
这些吵嚷的声音引起了宁白的注意,他打了个哈欠。
宁白望向周漫花,神色不经意:“周夫人,您这变脸的速度都赶上戏曲班子唱戏的了。”
“宁瑛是我母亲丫鬟的女儿,她不愿意嫁,”宁白说话欲言又止,“想当年天水宗能够攀上地灵泉发迹,凭的是谁的本事……怎么今日叔叔数典忘祖,忘记了祖母对你的规训啊?”
萧自横脸抽抽。
他背靠宁家,凭着的是宁老夫人干儿子的身份。
老夫人本就对他随意安排宁瑛的婚事感到不满,可身为一家宗主,他又不能不听自己妻子的话,如今天水宗背靠周家的灵药周转生意才能过得如日中天。
“宁家,已经垮了!”
萧自横口出狂言,“宁容景,已经死了,上仙您已经去到天都城,如今宁家再无话语权之人,请您不要干涉我家的私事!”
宁白挑重点:“宁家垮了?”
他笑着看向宁静和,“叔叔,您可是刑罚院院长,他说宁家垮了,也说宁家没话语权之人,这不是打你的脸么!”
宁静和脸色阴郁,萧自横看到后后背冒汗,赶忙辩解:“鄙人不知宁院长在场,罪过罪过。”
宁静和沉声:“萧宁两家婚事,择日举行。”
萧自横:“多谢宁院长宽宏大量。”
周漫花睨了眼宁白,笑笑:“听到没有,天都城城主?”
宁白一股莫名的憋屈,他想了想,说:“叫我?”
“这里是天灵泉地界,不是你魔族之地,况且,纵使你是神官继承人又如何,只要仙盟百家不承认你,你也无可奈何。”
周漫花说话清清楚楚,直指宁白痛处,“你母亲跟宁容景和离,你入主风陵台,名不正,言不顺。”
“好个名不正言不顺啊——”宁老夫人拄着拐杖来了,“你一个续弦,用肚子里孩子威胁我儿子娶你的荡·妇,也敢提起名正言顺四个字?”
“你以子相威胁,如今你是不把我这个老夫人放在眼里了。”
宁老夫人站到宁白身边,指着周漫花。
“别以为你靠着沧溟宗翅膀硬了,就敢有胆跟我说这句话,别忘了,我没让你儿子进我宁氏的族谱。”
“他萧自横充其量是个干儿子,没有宁家,他什么都不是。”
宁白看着自己祖母,劝她:“祖母,做人留一线。”
宁老夫人用意味深长的眼神看宁白,冷哼一声:“留一线?他萧自横给我宁家留一线了?”
宁白:“没有。”
“他说我宁家垮了!”
宁澹给宁老夫人拿来了凳子。
她训宁静和,“好侄子,你说说看,宁瑛是不是宁家女?该不该嫁?”
宁静和心中腹诽老夫人有手段。
他笑笑:“一切都听老夫人的,侄儿不敢造次。”
宁瑛跪在地上求祖母,“求祖母放我弟弟一条生路,我——”
宁老夫人扯开嘴笑:“糊涂!我孙儿三番两次救你,你还如此不知廉耻,跪在这琅琊书院叫唤他名字做什么?他欠你的?还是你别有用心,利用我这个祖母?”
宁瑛求饶:“孙女不敢,只是弟弟名不正言不顺,我不得已——”
“住口!”
宁老夫人道:“我孙儿的名声,岂容你随意诋毁。他凭什么管你嫁娶之事?是你母亲不知廉耻,非要勾引萧自横,之后又以死相谏,假意替江南挡刀。我抚养你长大,你竟然如此忘本!你母亲泉下有知,让你知道你这么保护破坏她家庭的女人儿子,你让你泉下的母亲情何以堪!”
宁瑛霎时放开了萧瑾瑜的手,“祖母,我——”
“生死有命,你既然愿意嫁,我也没办法。”
宁老夫人扯开嘴自嘲地笑,“反而是最脆弱的的孩子最有骨气,你们谁要是有我当年阿宁的半分骨气,也不至于连桩婚事,都要我亲自出面!”
“容景就是死得早。”
宁老夫人起身,她看看宁白,道:“阿宁,随我去见你师尊。”
宁白高兴地挽着祖母的手,笑笑:“祖母怎么不多来看看我?”
宁瑛皱紧眉,她心中很平静,可却涌起无端的愤怒与惶恐,难道真的要嫁给宁见微吗?
萧瑾瑜扶起跪在地上的姐姐宁瑛,无奈道:“姐姐,我们逃婚吧,祖母还是疼你的,不然也不会出来警告阿娘。”
宁瑛:“再说。”
周漫花遭到指责,可她又不能当着宁静和的面对萧自横发作。
萧自横走向自己的女儿宁瑛,宁瑛却拂开了萧瑾瑜跟他的手,说:“我受够你跟周漫花了!”
“我母亲,我母亲!”
“萧自横!”
“我母亲一辈子,都不得安宁!”
“亏我还认为周漫花是个好人!”宁瑛冷笑,“是我眼睛瞎了,你们就当我好拿捏。”
萧自横不知所措。
他想了想,觉得愧对女儿,但又不知道说什么好。
他看向远处的天空,满脑子想的都是宁家女不嫁萧家人,他连姓宁姓萧都不是啊!
活该被人看不起吗?
萧自横问女儿:“那天衡上仙是杀神中的杀神,你如果不愿意嫁,我不让你嫁就是,你把我这个父亲,置于何地?”
“脸都让你丢光了!”萧自横手指宁瑛,怒喝!
宁瑛想起那日祠堂的偶遇,“一个嘴上说不帮我的人,屡屡帮我,你作为我的父亲,你从来不为我考虑,我跟弟弟关系好,感情也好,可我就是你利用的一个工具罢了。”
“杀神又如何,还不是上仙见多了你们这种人,你们随意诬陷他罢了!”
宁瑛割袍断义,“从今天起,我不是萧家女,我也不是宁家人。”
“我不嫁宁见微!”宁瑛扔下头上的簪子,她望着周漫花,“我会让你付出沉重的代价。”
“你对我母亲做的事情,我会一分一毫,变本加厉地从你身上讨回来!”
周漫花笑了笑,“来人,给我把小姐抓起来!”
宁瑛举动英勇,可是始终手无缚鸡之力。
周漫花笑笑:“谢江南都没能弄死我,就凭你?”
“我能把谢江南赶出风陵台,她那个男不男,女不女的天衡上仙儿子,我也能再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萧自横剜了眼周漫花,只觉得她面目可憎。
·
宁白纤长的手在晃荡的溪水中滑来滑去,他蹲岸边一直洗手,听水声潺潺,却没有任何起来的迹象。
宁澹站到旁边,脚麻发抖,小心翼翼问:“上,上仙?”
宁白捉金鱼,捏金鱼的尾巴,回复宁澹说:“叫我阿宁就好,你家主子呢?”
宁澹:“报告阿宁公子,宗主在跟老夫人聊天说话。”
“哦?”宁白继续蹲地上,挑起眉,笑问:“年年如此?”
“常客。”
宁白起身,不小心犯黑眼晕,他扑通一声摔水里!
谢昼雪跟宁老夫人说完话,两个人齐齐走着,他听到宁白的哀嚎,不禁皱起眉,“宁阿白!”
他身体比意识快!
谢昼雪飞向宁白,他拎起宁白后衣领。
宁白看到他来了,面容苦兮兮,“都是你的错,不然我怎么摔水里?”
“宁繁霜!”
谢昼雪厉声,训斥他:“光会惹是生非,你还会做什么?”
“我说你怎么这么讨厌呢?”宁白气愤!
他落稳地上时,谢昼雪还牢牢控制着他的腰没放。
谢昼雪说:“不安分的东西。”
宁白苦相脸:“那些个贼人把我放刑架上烤,我又不是万能的神,再者,都帮过她一次了,她自己为亲情所困,我能怎么办?”
“我难道还得直接帮她脱困?一路帮到底?”
宁白扯他腰带过来自己面前,“你叫不醒沉睡的人。”
谢昼雪正色:“你祖母在这里。”
宁白不想有正形,对于老太太他是真恨。
老太太多心疼大孙子却不疼他这个二孙子,所以关他屁事。
宁白不装了,“死老太婆,少叫我阿宁这个名字,你不配——”
宁老夫人指望着宁白光耀门楣,还指望阖家团圆,可宁望就是最疼宁白,也不听她这个祖母的话。还说祖母年纪大了,就不要认为年轻人会听你的话,孙儿我不是修道之才,也不是通天之能,我还有外公母亲要照顾。弟弟独自一人孤身长大,生恩养恩一样没有,就别想他会听你说的话。
宁老夫人气得内伤。
她朝宁澹道:“宁澹,送我回去。”
“宁繁霜,你愧对你父亲。”
宁白:“无生恩,无养恩,谁的好心情也不是大风刮来的。”
“孙儿祝您,早登极乐。”
“早点上西天。”
宁白重复,“还有,天枢上仙是我一手提携,如果祖母你没什么事,不要随便对人家指指点点。”
“我与他有情。”宁白笑笑:“祖母,阿宁给您祝寿。”
宁老夫人懒得跟脾气风云变幻的孙子计较了,她摆手:“随便你,我要去休息了。”
天地一隅间,又只剩下了谢昼雪宁白二人。
风声静悄悄,没有很烫。
雨声隐没在雾霭重重的山,宁白觉得自己已经走了很远,可仍然有一股疏寂寥落之感。
他仰起头,注意力落在远方的一片树叶。树叶掉落了,飘零了,却没有忧郁担心的未来。
他身为天都城城主,难道终究是必须按照既定的路回去吗?
宁白望着谢昼雪,心尖突然种了一颗种子。
总觉得种子迫不及待,长成参天大树。
宁白叹息,“谢昼雪,你像个阉人。”
谢昼雪:“我此生从无不奈何之事,唯有你,我放心不下。”
宁白走到他身边,手扒他肩膀,“你原先不是还为自己不能筑基而伤心得要去死吗?”
谢昼雪低眉,凝神看着这怪东西,说:“就你记性好。”
宁白嫌弃谢昼雪只管公事,不管自己,“那师尊怎么惩罚我咯?”
谢昼雪捏他的手:“这么没个正形,倒不像你了。”
宁白:“人是会变的,比如你夫君我,就是个吃白食的大废柴。”
谢昼雪皱眉,“夫君?”
“你跟几个人开过这种玩笑?”谢昼雪又想亲宁白惩罚他,可想了想不太可。
“就你能。”
宁白原身比谢昼雪矮小半个脑袋,他不肯放开谢昼雪肩膀,“我不是随意开玩笑的人。君子坦荡荡,小人长戚戚。”
“骂我是贼?”
谢昼雪有些不习惯了。
几天的确进展太快,导致他食髓知味,进化到快要磨灭道心,泯灭良心了。
宁白踮起脚,从后往前伸手挂谢昼雪脖子,下巴压他颈子上说:“你抱抱我嘛——”
谢昼雪:“…………”
他听宁白说完这句话,脚退后一步,结果不小心踩到湿滑粘腻的青苔。
嗖!
摔了!
谢昼雪存心不用灵力,宁白啊一声,连他人带谢昼雪一起跌进河里!
宁白心想自己怎么这么倒霉,是不是要水下渡气,亲亲了。
结果事实出乎他的意料,溪水的深度只有他们腰部以上一点的距离。
谢昼雪控制着宁白的腰,不肯放。
宁白感觉他对自己的腰有迷之成谜的掌控欲,只好说:“你松松你的手。”
“就这点爱好没办法,你会跑,我当然不能放。”谢昼雪往耳鬓挽自己的发丝,宁白瞥见了,偷偷斜眼,再看细看,左看右看,眼神极其不老实。
宁白:“把你小动作收一下,我看到了。”
谢昼雪拆掉了自己发簪,长发流水般倾泻,他往后捋捋自己的头发,拧了头发末梢的水珠。
宁白想谢昼雪就是纯好看,纯漂亮,小把戏一套又一套。
谢昼雪冷笑:“好看吗?”
宁白居然沉下去,用流动的溪水冲散自己脸颊的热意,“你往右边走,就是死亡深度了,你还这么孟浪呢……哼——”
谢昼雪想抽他,想了下,忍住了。
他上前抓住宁白的腰,拎起他的衣领上来。
谢昼雪压宁白脖颈到自己胸膛,右手摁着宁白后脑勺,低头在宁白耳边说话:“还真黏人。”
“哼。”
“就黏人,一辈子。”
谢昼雪随他去,他扶着宁白,往岸上走。
他仍然感觉宁白骨架子瘦削,需要人保护,本以为可可爱爱就是装的,哪知道是纯天然。
好了,更爱了。
没办法不去爱,只会更爱。
更多更多的爱。
——因为爱着他本身就是一件美好的事。
谢昼雪笑:“好,我带你去灵泉旁泡温泉。”
宁白:“…………”
等等,一起泡温泉?
跟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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