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来到的这里。

有限的记忆中，他从一个地方被卖到另一个地方，锁在透风的破木车里，一点馊水馊米像喂畜生一样扔来他面前。

主人家里干不完活就会被鞭抽，不给吃喝不让睡觉，逆来顺受是最安全的选择。若因反抗惹得主人不高兴，便会被打得遍体鳞伤关进地牢，淋上恶臭的粪水，慢慢腐烂，被老鼠啃食，最后变成血肉模糊的一滩。

他曾从铁栏的缝隙扫过一眼，苍蝇盘旋在那堆腐肉上。

他面无表情地挪开视线。

他不理解“反抗”，也不理解“生存”。他不会饿，亦不会累。他没有羞耻，不懂愤怒，毫无绝望。身体停留在这里，思维却游离在外。

这是什么地方？

他不知道，也并不在乎。

直到肥头大耳的男主人发现这名默不作声的奴隶，竟长着一张俊美无双的脸，按捺不住将他掳进房间上下其手时，那双淡漠的眸子里，终于出现一样情绪。

厌烦。

他手指一撩，眼前的男人瞬间烧为黑炭。

他慢慢走出房间，火苗跟随他，温顺舔舐他的指尖，随后爆裂地吞噬一切。尖叫与哭喊充斥耳边，他微微仰头，第一次笑了。

在这死水一潭的世界里，他找到了乐趣。

一种名为“毁灭”的乐趣。

没有人会把一座王府的覆灭和一个奴隶扯上关系。他若无其事走在大街上，蓬头垢面，惹来众多异样的目光。他浑然不在意，微微眯着眼，审视、打量着这个世界的所有。

同条街面对面破口大骂的店家；因避让孩童停下马车；被主人谩骂踢打的车仆，泪涕涟涟祈求丈夫不要去赌坊的妇人，为恩客争风吃醋扯头花、满口污言秽语的娼妓。

愤恨、悲戚、焦躁、惊惶、压抑、哀伤......

这是这个世界留给他最初的、也是最深的印象。

-

像这样大摇大摆走在街上没有主人绑回去的奴隶，只有一个下场。

被人牙子抓起来，继续卖向下一个地方。

依旧是四面漏风的破木车，挤满了几十名衣不蔽体脏兮兮的“货物”。

马车在凹凸不平的山路上颠簸行进，奴隶们已经好几天没吃东西，有的人直接受不住呕吐出来。

呕吐物混在一起，臭气熏天，连人牙子都受不了，将车停下，骂骂咧咧把人拽出来。

“臭乞丐熏死老子了！”

鞭子毫不客气地抽打在他们身上，泄愤一般，一个都不放过。长鞭甩在空气里发出尖利的咻声，血肉翻飞，忽然，扯不动了。

人牙子愕然看去，就见角落里的男人抓住了这条长鞭。

他抓得非常轻松，力道却超乎想象。

人牙子继续呵斥：“你是不是想死！”他用力扯动鞭子，鞭身上都是锐利的倒刺，将男人手心划得鲜血淋漓。

可人牙子还是没有收回鞭子，正要呵斥时，脸色一滞。

男人低头，盯着手心的血，忽然舔了一小口。残血停留在他嘴角，他笑了。

下一秒，数十名人牙子化为灰烟，连尖叫都没来得及发出。

清理完这些令人不愉快的东西，身后窸窸窣窣，原来是方才被欺辱的奴隶们不知什么时候躲到了他的身后。

对上他的眼神，他们战战兢兢。但他们觉得他是个好人，祈求他的庇护。

而这个好人，眼皮不耐烦一撩。

树林间霎时安静。

踢开几根没有燃尽的残骨，他踩过一地焦灰离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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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