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章 裙下之臣

回朝述职的武将们回边关了,但赵远之却被赵大将军留在了国都。

郁安对此非常遗憾,以至于每次在学宫里遇到对方都觉得心累。

对方一口一个妹妹,叫得不甚走心,眼中闪动的恶意分明。

郁安和他打过几次交道,因为这人老是找礼肃麻烦!

也许是因为出身武将家族,赵远之有着很天然的正直,但一腔正气全都用在了学宫里唯一的异乡人身上,像是觉得将这个质子欺辱到尘土里,就算是为国效力了。

郁安试图和他好好讲道理,但对方显然把他看成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姑娘,甚至还反过来劝他不要和礼肃为伍。

郁安无言,又阻止了他几次无果,在赵远之又一次劝他别管礼肃的时候,恨恨道:“赵公子先管好自己的事罢,若是你再对他如此,我不会放过你。”

赵远之觉得好笑:“你能做什么?我若是动手打了他,你也要打我不成?”

郁安脸上伪装的温软消失了,“你敢。”

看着他苍白的面色,赵远之又笑了,“这么生气做什么,我这不是没打么?”

郁安不理会,兀自走了。

接下来的两年里,赵远之虽然没对礼肃动手,但时不时就要给礼肃使绊子。

他太恶劣,有时是将礼肃费心写出的文章诗词撕个干净,将他的书箱推倒,不放过一切能损坏的东西,或是打发朝白去做苦力,然后看着礼肃面无表情的模样哈哈大笑。

最过分的一次,他借口礼肃弄脏了自己的书桌,要罚礼肃清扫整个学宫。

而梁嗣就在一边看热闹,还乐呵呵地表示赞同。

太子殿下都发话了,自然无人敢不从。

郁安直接去请了最德高望重的夫子评理,将告状的精髓贯彻到极致。

他生得标致,又是一副病弱模样,眼含焦急寻求帮助的时候,连最古板的老先生都无法拒绝。

那事最终被夫子翻篇,郁安对赵远之这人印象跌至谷底。

他面不改色地撕干净了赵远之书箱里的所有书籍,在赵远之气得瞪他的时候,拍着胸口装作呼吸不畅缩进了礼肃怀里。

他抬头,看着礼肃流畅的下颌,“阿肃,我好害怕。”

礼肃扶住他的腰,将他挡去身后,“别怕。”

两年里,礼肃身量也高了许多,本就清隽的面容长开了,线条依旧柔和,却不再像易折的春日柳枝,反而显出几分凌厉,带着高悬明月似的清冷风华。

在郁安看来,他总是文弱可欺的,那双秀气的柳叶眼眸里总是如含秋水,整个人宛如不染世俗的君子。

礼肃又哄了郁安几句,转眸前视之时,那双眼睛里温和褪尽,凝成无限霜寒。

“赵公子,得饶人处且饶人。”

赵远之眼睁睁看着这人的态度变化,见他又在郁安面前装,原本不算强烈的怒火轰然炸开,变成了一点就燃的炮仗。

“我怎么就不饶人了?你眼瞎了?我动玉安一根手指头了吗?”

郁安探头道:“你吓到我了。”

他拍拍胸脯,像是心有余悸一样,小脸苍白。

赵远之对他胳膊肘往外拐的行径更是气得不行,脑子里一时找不出话来,只好恶狠狠地吼礼肃。

“礼肃!你算个什么东西?也配管我们的事?你这种人,连给我们提鞋都不配!”

郁安听不得他骂礼肃,寒着脸就要冲上去,“赵远之!”

“赵公子慎言。”

礼肃很克制地牵住郁安的手腕,将他拉回身后,“阿郁莫急,赵公子不是有意的。”

郁安仰面看着他息事宁人的温柔眉眼,眉头一皱,转头狠狠刮了赵远之一眼。

此事没完!

赵远之被他俩气得头疼,撑在桌边沉着脸不说话。

梁嗣假笑着和稀泥:“各退一步各退一步。小妹无知便罢了,远之兄又何必跟礼肃一般见识?皇妹,还不过来给你远之哥哥赔礼?”

郁安深吸一口气,笑了,“皇兄既说是我年幼无知,又何必强求我道歉?”

梁嗣没想到这几年他脾气见长,脸上的笑容一僵,预备冷脸搬出太子的威严。

不料郁安话锋一转,又笑着说:“好啦!我与皇兄说笑呢——”

察觉到手腕处一紧,郁安抬眸看了一眼神色凝重的礼肃,示意他不必在意。

短暂的眼神交汇后,郁安侧目看向赵远之,不甚走心地说:“远之哥哥,原谅我不懂事。你不会怪我的,是吧?”

赵远之自认不会同弱女子计较太多,见他态度放软,便清清嗓子不再追究,声音紧绷地应了一句“自然”。

此类风波在之后里也上演过好几次,郁安不惯着赵远之的烂脾气,一见他刁难礼肃就直接怼回去,末了又装柔软,叫赵远之不好再迁怒。

只有一点,郁安想不太明白,为何礼肃越是长大情绪反而内收了,完全看不出幼时别扭刺人的样子,像是彻底收敛锋芒,变成了个好脾气的人。

礼肃太好说话了,郁安非常忧心,总怀疑自己不在对方就会被闷声欺负到哭。

于是他将赵远之盯得更紧,不让这人有机会找茬。

但礼肃好像对此不太高兴,每次都会轻轻带一下郁安的手,在他视线放在自己身上的时候,语气平淡地让他不必在意赵远之。

郁安答应了,但还是不太放心,偶尔会偷溜过去看他。

撞见过几次礼肃冷冰冰地将找事的赵远之堵得失语,郁安终于稍微安心了一点。

原来礼肃并不是脾气变好了,只是不会再在郁安面前冷脸了。

郁安心中一松,没再过多把心神放在太子以及姓赵的身上,专心守着他的阿肃。

秋末冬初之际,郁安染了风寒。

这几年他不愿在闺阁里长待,总是围着礼肃打转,外出时虽也有意避免吹风受冻,但随着季节更迭依旧小病不断。

近来天寒,郁安守在学堂外等礼肃下学,吹了几场冷风,夜里脑子就不太清醒了。

郁氏即刻让香若去请了太医,又挥退紫兰等人,亲自在郁安床前照料。

太医对无云宫深夜召集的事司空见惯,近年来国君分到公主这边的目光也多了,太医院的人更是不敢怠慢。

很快,那个常为郁安诊脉的太医提着医箱来了,匆匆入了房门,为探出绯色床幔的那只手号脉。

太医摸着脉象,眉头一锁,又细问了站在一边的郁氏有关公主的近来行踪和病症。

郁氏细致地答了,追问太医郁安是否有碍。

太医回答无碍,解释道公主发热未醒是一时受寒所致。

说着,他提笔快速写下药方,又叮嘱郁氏让下人时刻关注公主症状,一有变动立即再请他来,此外房内还要注意透气,但又不可让病人再受寒。

郁氏一一应了,和善地送走了太医,给郁安喂药之后,在他床前守了一夜。

药效上来后,郁安头虽晕着,但对周遭环境也是有所感知的。

天色将明时,他挣扎着醒过来,让郁氏先回去休息。

郁氏摇头,心疼地摸他的额头,“我儿受苦了。”

郁安说自己不苦,拜托郁氏替自己向学宫那边告假。

郁氏道:“已经打发紫兰去了。”

郁安又问起礼肃。

郁氏替他擦去额角的薄汗,“时辰尚早,他还没来。你放心,待会母亲自会替你去和肃儿说。他会体谅你的。”

郁安担心的其实是别的事,但也不好和郁氏多说,只好勉强笑了一下,坚持要她别再守着自己了。

郁氏又守了一会,确认他已经退了热,这厢又被通传麟茂质子到了。

她美目一垂,看了一眼郁安阖眸浅眠的模样,终于还是理理裙子离开了。

这一觉,郁安睡得不算安稳,中途被叫醒起来喝粥吃药,汤汁苦得他拧眉。

但身子实在不舒服,他喝了药又很快睡过去了。

再醒来时,已是华灯初上。

灯影朦胧中,有道修长人影静立床前,背着光看不清面容。

但郁安认出了他的身份,手肘撑了一下床板,“阿肃。”

一开口他才惊觉自己嗓音沙哑难听,不由抿了一下唇。

“还难受吗?”礼肃隔着床幔问他。

郁安轻轻摇头,“不难受。”

他废力撑起身,挑开那层轻软的纱帐,又抬眸去看礼肃,“阿肃。”

礼肃低下眼睛没看他,目光落在他搭在暗色床沿的纤细手指上。

“以后下学别再等我了。”

没想到他这么快就猜出了自己受寒的缘由,郁安一默,拒绝道:“不行。”

礼肃敛眸,淡声叫他“阿郁”。

是要郁安听话的意思。

郁安不想听话,撇开了目光。

两人陷入了隐隐对峙的长久沉默。

为着通风,卧房里雕花窗棂未合。

郁安扫了一眼那灌风的源头,指尖一滑,将挑开的床幔放了下去。

视线被遮住后,郁安听见立在床前的少年低声开口:“我不想阿郁再生病。”

郁安将手搭在锦被上,并不答话。

礼肃没在意他的沉默,继续剖白:“你生病的时候,我会很难受。”

平淡语气里带着难以察觉的费解,少年凝视着床上模糊的人影。

“我讨厌无能为力的感觉。”

讨厌言不由衷。

讨厌牵强附会、阿谀奉承。

讨厌一切身不由己地婉转讨好。

讨厌自己在意的人受苦,更讨厌无权无势卑微求生的自己。

郁安拧眉欲劝:“阿肃……”

风寒未愈,郁安一吸气就喉头发干,不由掩唇低咳起来。

一声又一声,像是敲在心间的重锤。

礼肃立即拉开床幔,躬身去替郁安顺气。

郁安顺势靠在礼肃的胸前,咳嗽还未止住,就抬头去看他冰霜似的脸。

看清了礼肃眼中的忧躁,郁安弯起唇角。

“……阿肃哥哥。”他细声唤道。

礼肃动作一顿,贴在郁安单薄脊背上的手僵得像块石头。

郁安像是看不出礼肃的无措,额头抵着他下颚蹭了一下,“阿肃,一切都不是你的错。”

礼肃身体更僵硬了,耳边鼓噪,险些没听清郁安在说什么。

但他一向懂得如何保持沉稳,开口时声音听不出异样,“你还在病中,莫要忧思过重。”

郁安不忿道:“分明是阿肃忧思过重。”

察觉到礼肃抽手的动作,郁安仰起头去看他,“阿肃要走了?”

礼肃不答,只平淡道:“你该喝药了。”

语毕,他像是没看到郁安苦下来的面色,抽身绕过那道山水屏风,在外间低语几句,很快就端着散着热气的药碗回来了。

郁安看见那浓黑的药汁就口中发苦,默默往床里挪。

礼肃将床幔挂上银勾,端着药碗看向郁安,“过来。”

最近忙着搬家,好累,心态微炸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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