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账!”
富丽堂皇的宫殿之上,云雾缭绕,众神看不清上位者的真容,只听其浑厚有力地一掌拍下神座扶手的声音,整个天庭,连同众神的心一起,为之震动。
“主神息怒。”众神站在殿堂两侧,皆敛去神色,纷纷躬身行礼。
“……主神息怒。”
大殿中央,一名男子垂着眼眸单膝跪地,等候主神的发落。
半晌,主神终于在众神的瞩目下,语气沉沉地开口:“白景,本座此前是否告诫过你,莫要与凡人有过多的牵扯?”
“……是。”白景的头更低了些,似乎是在心虚。
“你既然知道,还明知故犯,不妨同本座说说,究竟看上凡人哪一点?”主神冷笑一声,带着些轻佻的语气说,“是愚昧无知,卑如蝼蚁,还是脆弱易逝?”
众神的目光如炬,皆盯着白景。白景并未回答,也根本答不出口。
“不过三天啊,你就跑上来告知本座这个噩耗,”主神内心恨铁不成钢,几乎咬牙切齿地说,“那么本座命你寻的东西,是不是无果了?”
天上一天人间一年,白景是下凡三年了。这三年来,除了与一个人谈恋爱,他未曾一刻忘记过主神的命令,只是那东西实在是抽象,并非努努力就能得来的。
“……”白景心中委屈,只是面上不显,故作镇定道,“请主神降罚。”
话音一落,众神似乎听到了主神的沉吟一声,不由得纷纷屏住呼吸。
主神此时的内心同样百感交集,这白景怎么着也跟了他很久,是他的得力助将,就算真要罚,也不知道该怎么下手。
他如今还是不明白,究竟看上凡人哪里了呢?
“速速滚去,短时间内本座不想再看到你。”主神最终还是放过了白景,一个挥手,殿内就突然窜出一股风,把白景轰了出去。
白景自己都没反应过来,余下几神对着他的残影眨了眨眼睛,在风中凌乱。
“行了,别看了。”主神将他们的懵圈都看在眼里,略为嫌弃。他知道白景算是没救了,便打算另选一个神:“兰渊。”
众神之中,一个神衹听到主神喊自己的名字,站了出来,对上位者躬身道:“主神。”
“你应是他们之中最为细心的,白景未成之事,便交由你来吧。”
“是,兰渊不负使命。”兰渊恭敬地应下。
“记住,”像是在警告兰渊,也是警告众神,主神的语气突然变得有些威严,“刚才白景一事,本座绝不容许第二次发生。”
“兰渊知道了。”
听完兰渊的承诺后,云雾渐渐消散,在众神的注目礼下,神座上已空无一神。
“永远忠于主神。”对着空椅喊完,他们瞬间如释重负。走出殿门后,只见白景一个现身,重新出现在他们面前。
“早就说了,主神对我们都特别容易心软。不就是喜欢上一名凡人了嘛,没什么大不了的。”银灰色的瞳孔下,神衹的手搭上白景的肩膀,似乎表示安慰。
“你倒是说得容易。刚才怎么不见你替白景说话?”兰渊平静地点出这个事实。
“我这不是没见过主神这么生气的样子嘛,认怂认怂了。”
“你俩别说了,现在白景才是主角!白景,我记得我就在人间待了……也就半年吧,当时你俩还没好上呢。快跟我说说你俩怎么在一起的?”
众神的目光向下,先是看着这个还是男孩模样的神衹,又齐刷刷地聚集在白景身上,纷纷围成一团,对白景在人间的经历都颇有些好奇。
“呃……我不知道怎么说。”白景面露难色。
“你不知道?信不信我们直接把你的记忆给翻出来?”其中一神嚣张的气焰,仿佛真会这么干。
白景知道此神是一肚子坏水,妥协道:“好吧,我只说一个小时。不然……”
“知道了知道了,你的情人还在等你是吧?”又一面容昳丽的神衹坏笑着说。
“不是情人。”白景客观地陈述事实,对其说辞略有不满,更正道,“恋人。”
众神纷纷起哄,十分稀奇地看着白景。
这七神之中,只有一个满头银发的神从头到尾没有开过口,只是静静看着,从眼神中不难看出他对白景的事情也感到好奇。
三天前——也就是人间三年前,白景作为主神座下办事效率最高的神,得到主神的命令之后便毫不犹豫地下凡,一点都不拖泥带水。
显然这已经不是他第一次来人间了,说实话,天上的这七个神祗、也就是白景这几个兄弟,甚至比人还熟悉人。
最不谙世事的恐怕也就只有主神了。
落地还没站稳,白景甚至尚未看清周围是什么地方,耳边就已经传来一声枪响,他镇静地看着一颗子弹从自己的胸前穿过,击中了他正前方的柱子,留下鲜明的弹痕。
实际上这里的一切障碍物都已经千疮百孔,只要有任何风吹草动,就会有枪林弹雨如约而至。
白景仍然在危险之中从容走着,仗着神祗刚下凡之时总有那么几分钟的冷静期,周围人目前还看不见他。
过了一会儿,他已经找到遮掩地,找到一个四周无人的地方准备现身,不然有人看见他凭空出现,他一定会立马被当成什么怪物,将他射成筛子。其实原本他是想趁着时间直接远离这个是非之地的,只不过这个地方的地势比他想得要复杂,难以启齿的是,他迷路了,需要找一个本地人给他带路。
仿佛要让他心想事成,他在密集的枪声中听见了细碎的脚步声以及,一个人呼吸粗重的呻吟。尽管被那个人刻意隐忍压制。
他没作思考便朝声音的方向走了几步,与那人正面交锋。
眼前这个男人防备过剩,见到白景就迅速举起手枪对准他的脑袋,眼神中暗含着凌厉。
不过男人的脸色惨白,并没有过多的力气,另一只手死死地按着自己的腹部,显然是被子弹所伤,看着还挺严重。
“别动。”男人注意到白景似乎动了一下,不容置喙地威胁道,语气虚浮,手枪的扳机已经被抵着到极限。
白景顺势举起自己的双手,表示投降,看着对方腹部仍源源不断地淌血,如实说:“我身上没枪,只是不小心闯入这里迷路,需要有人带我出去。”
“不小心?”男人仿佛听了什么笑话一样,冷笑一声,“这里是西城区的工厂废墟,离市区几十公里,你以为一个‘不小心’便能随意糊弄我?”
“信不信由你,我甚至不知道——”
白景说着,又听见了脚步声朝这里逼近,只不过这次听着不止一人,立马止住了声音。
男人显然也注意到了,还不知是敌是友的情况下,他冷脸看着白景,心下最快速地做出决断。
然而就因为他犹豫的这几秒钟,白景的速度简直非常人能比,趁其不备把住了枪身,男人在白景动作之时就开了枪,但还是慢了一步,擦着白景的脸颊打中后面的墙。
顺着枪身,白景握住对方持枪的那只手腕,将男人的手压制在其身后动弹不得,两人的身量已经近到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
“你带我出去,我护送你安全离开。这个交易还行吧?”白景别过脸,目光聚集在对方身后若影若现的人影,在对方耳旁低声说,“他们快来了,你现在没时间犹豫,带路吧。”
随后白景没费多少的力气便夺过对方的枪,塞进自己的衣服口袋里。
在男人瞪着的视线下,白景面不改色地解释道:“这枪你拿着太危险。”
男人最终还是没再说什么,步履虚浮地朝前迈步。
白景估摸着应该是暂时相信他了,也没多想,就一把拉过男人的手绕过自己的肩膀,半扛着男人,脚步更快了些。
“嘶——”男人闷哼一声,牵扯到了伤口,没好意地瞥了一眼白景,语气低沉道,“往右走五十米后左拐,前面有一辆黑色的车。你应该会开吧?”
白景转头看了眼对方,又专心致志看路,理所当然道:“会。你别死了。”
男人“呵呵”一声,皮笑肉不笑地说:“暂时死不了。”
但白景听着他的语气,已经称得上虚弱了。
说话间已经来到拐角处,白景夺来的手枪已经握好,警惕地探出一头后,立马开动扳机。
随后听见人倒地一声,近在咫尺。
不知怎的,后方有追兵,前面也暗守了几个人,白景找准时机一一解决,又有几声倒地声。
“你会使枪。”男人眯了眯眼,十分笃定道,“你练过。”
“会。不然怎么保护你走出这里。”白景冷峻地扶着男人跨过那些倒地之人,眼神十分果断坚定。“走。”
不过他身旁的男人就不这么想了。对方转头看了眼地上的人,白景并没有下死手,只是让其失去了行动能力。
“你没杀了他们?”
“无仇无怨,我为什么要杀他们?”白景不以为然道。
男人嗤笑道:“心慈手软只会让你背腹受敌。你看他们刚才对你犹豫过哪怕一丝吗?”
“那又如何?只要他们伤不了我,就不需要在乎这些。”
男人愣了一会,不再说话。
废墟尽头的拐角,果然有一辆黑色的小车盘在路边。
他放开手,利落地打开车副座的门,说:“上车。”
在白景的搀扶下,男人安然坐着,对车内环境十分熟悉,不知从车的何处抽出一把枪,在白景坐在主驾驶、关上门、系安全带后抵上了他的额头。
白景感受着枪口冰凉的触感,难得愣了一秒,目光深邃地看着对方,还是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
他慢条斯理地说:“我以为你现在对我的戒心、或者说防备,至少没刚开始那么深。”
“怎么可能,”男人低嘲一声,枪口渐渐扫过脸颊、脖颈,最后移到白景的心口处,略一施力,唇角微微上扬——
“这不在‘信任’的范畴之内。”
白景假笑着说:“你就打算这样让我开车吗?顺便提醒一下你,我们的交易还不算结束。”
闻言,男人讥讽道:“当然没忘。尽管那只是你的一厢情愿。”随后果断地收回了手,并且注意到了后视镜的变化。
“是吗?我看你也挺得心应手的。”
白景将车启动,在后来者的追逐下只留下滚滚浓烟。
男人打开储物箱找到医用品,迅速但潦草地包扎起来。
“你车里的东西还挺多,难道平常都经历这种事?对了,去哪?”白景一边开车,用余光瞥着对方包扎。
“西城温莎街3号。开你的车,少管闲事。”
白景刚要再说什么,男人突然闭上眼睛,倒吸一口凉气,按在伤口处的手还在微微颤抖,冷汗不由自主落下。
对方简单粗暴地将消毒液倒在伤口处,混着血水流的到处都是。这看着都疼。
白景见状抿了抿嘴,默默打开车内的导航,将注意力全部放在开车上。
车上并没有多余的娱乐,没有了说话的人声,只听见男人扯绷带或是撒药的声音。
过了一会,白景才说:“其实我刚才想问你要不要去医院来着。”
虽说这句话没什么意义,男人也大概率不会给出答复,但他还是说了,目的不明,也许只是习惯使然。
车内的温度渐渐升高,男人似乎缓过劲了,伤口也处理的差不多了,将东西收拾一边,猝不及防地又把枪抵在白景的腰侧。
白景只低头瞥了一秒,便重新盯着公路,不明地笑出一声。
“又来?还在试探我?”
“你会这么单纯?”男人虽然虚弱,语气倒是十分硬,“我可没忘记,你现在手里也有一把枪。”
他又听见熟悉的按压扳机的声音,不慌不忙地提醒道:“我还在开车。”
男人假装没听到他说什么,警惕地盯着他,问:“你是谁?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有什么目的?”
“现在问这个合适吗?”虽是这么说,他还是如实相告,“我是一个侦探,来这里是为了找一些东西。我说过,我是偶然闯入的,对你们这的情况并不了解,也不想了解。还有,”白景再次假笑了一下,腾出一只手撇开对方抵住的枪,“一直这么举着,不累吗?”
男人面色复杂地收回手枪,盯着前方。问:“你要找什么?”
“这就不方便告诉你了。”说完,白景眼看对方似乎又有“威胁”的架势,他同样面不改色地威胁道,“事不过三。你再举枪对着我,我可能要考虑先把你的手给绑起来了。”
男人似乎顿了一下,冷哼一声,阴沉地看着他。
看来‘威胁’十分奏效。白景想,对方现在一定十分不服气,但又无可奈何。他心情不错,不由得笑了笑,说:“真诚是相互的,我尚且不知道你的底细,难道还想让我对你全部托盘而出吗?不公平,不是吗,这位先生。”
男人不再说话,看起来确实不想让他知道什么,似乎对他也不感兴趣起来。
白景耐心地说:“不过我在这片区域人生地不熟的,如果你有点路子,我也未尝不能对你坦诚一二。”
“路子?我最不缺的就是路子。”男人意味深长地说,“不过得看你能给我什么。”
“那就多了。比如作为侦探,我能帮你查明是谁破坏了这场‘交易’,”白景仍然注视着前方的路,漆黑的瞳孔下尽是幽邃,说,“是吗,戴寒泽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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