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Case Three - Chap8

空荡荡的白墙上,工龄已逾十年的挂钟仍旧默默地执行着自己单一且必不可少的任务,细长的指针迈开那斑驳生锈的脚步,不情不愿又受使命召唤般地挪向了10月7号清晨的六点正,连夜的调查和会议耗尽了大家头脑发条里最后一丝清明和耐性。

众人都歪七扭八地坐着或站着,一团乱麻的办公室氛围,加上同样一团浆糊的初步侦查工作汇报,大家各执己见,谁都无法说服谁;最后还是一夜下来始终故作深沉的向义昭发话了,他越过之前的种种讨论和推测,直接挑了一个大家都没怎么在意的点,分析道【浩子,你刚才不是说,如果凶手是预谋杀人,TA明明可以安排地更隐蔽一点,动作更流畅一点;而本案凶手却特地选在孟老师工作室的地下一层展览厅里杀人,并故意留下尸体,再加上尸体的摆放方式,都显得太过刻意了,这其实不太符合一个普通凶手想极力隐瞒行迹的基本特点,对吧?虽然小毛子说凶手是为了拖延尸体被发现的时间,那也不是完全不可能,但我总觉得不太对劲;从动机角度上来看,我们可否认为,这起案子背后还有某种比较私人的针对性?比如,除了针对死者本人,还另外针对孟老师本人?她的工作室?或是这次艺术展览?凶手可能就想让本次展览不能在8号上午顺利开幕?所以偏要搞个大新闻、弄的满城风雨,让孟老师脸上无光?你们瞧瞧凶手的手段和方式,是不是看着像啥反人类大型“行为艺术”?我觉得,好歹是个圈内人士才会这么搞花样儿吧?】

说着向义昭拿过萌萌的平板,往上翻着笔记和笔录,点着几段已经被标黄的文字说道【虽然孟老师和她那个助理,在笔录里已经反复强调,她们不认为这次是仇家上门找茬儿;但保险起见,我觉得接下来还得深入调查下业界和孟老师不太对付的个人或团体,说不定这次的事情是冲着孟老师来的,而崔慕柏是个倒霉蛋,你说他中秋节晚上出门干点啥不好,就好死不死的给他遇到了;啧啧,年纪轻轻的小伙子,也是爹生娘养的,最后落得个这般下场。】大家都低着头奋笔疾书记着各自分配的任务,室内有节奏的莎莎声一片,只听有人在后头低声问了句【那个,向队,那我们要不要给欧队说下,提个醒啊?】向义昭懒懒地一抬眼往声音的方向瞪了眼,摆摆手道【诶,不用;我们兜了这么大一圈子才回过味来,自己亲妈的事,欧队能悠哉悠哉闲着看戏么,说不定他早想到了。行了,你们别操心,要真不放心,等过几个钟头他来了,我去跟他说说去。】向义昭咔擦一刀切断了某人想为领导“分忧”的“小九九”,他扒拉一下乱糟糟的衣着,指着白板上密密麻麻的记录,打着哈欠,疲惫地问道【对了,还有什么我们讨论了这么久没涵盖到的点?有的就赶紧都说说吧;嗨哟,真是没干多少事儿一晚上就过去了;欸欸欸,都注意过来,大家加紧着点跟上节奏啊,动作快的话天大亮前还能抽空眯一下。】

毛威见时机成熟,积极举手、手忙脚乱地点开几段监控和截图,介绍道【这几段是从闫妍交给我们的工作室正门监控中截取的,10月4号和5号白天的进出状况与她们在笔录中描述的情况一致;至少在监控打开的营业时间段,我们已经核实崔慕柏在4号午饭后于两点22分离开工作室。由于5号下午六点之后工作室就关闭了,监控无法为我们提供案发时段的更多信息。】接着毛威又调出几段黑黢黢的监控片段,并把屏幕亮度调到最高,语气中带着点兴奋说道【昨天晚上一回来我就调取了旧使馆区片区的监控,重点看了中秋节那天工作室附近几个路口的人员来往情况;嘿,真不是我夸张啊,这周围真是过了点就没什么人了,说不定城郊的几块墓地都比这儿热闹点儿。反正几个摄像头从头到尾看下来,只有工作室后边大马路拐角处的一个摄像头拍到崔慕柏路过的一个片段,时间是10点28分,我估计崔慕柏是从工作室后门进入的。而有趣的是,在崔慕柏经过之前几分钟,有人影快步先从这里路过了;诺,就是这个人影,但看上去此人带着鸭舌帽和口罩,帽檐还压得很低;他路过监控的样子是侧着身子,尽量走在人行道最里头的边沿,明显是在故意避开监控。目前我们无法确认此人身份,不过根据监控估计他身高大概1米85左右,体型看起来中等偏壮,再看他走路的姿势和衣着,判断是男性。】毛威停下来环顾办公室,显然监控中在那特定时间点无故出现在现场附近的男子,现在成了警队要集中资源和人力查找的重大嫌疑人员。

随着监控片段的播放,荣浩补充道【一般来说我不觉得当晚那个时段还会有人去附近想干什么,如果没有碰巧发生崔慕柏的案子,那也许他是下晚班抄近路匆匆路过;但现在死者的尸体摆在那里,他刻意避开监控的行为反而让人生疑,大概率为本案的凶手或目击者。还有一点,监控中他不是尾随崔慕柏,看样子他应该先于崔慕柏到达或进入工作室,这说明他要不然知道崔慕柏之后一定也会出现在工作室,要不然他其实和崔慕柏在工作室有约,并且大概率是他持有打开工作室前后门的手段。再加上此人明显不是女性,我觉得这段监控从另一个角度上贴合了萌萌提出的思路,假设约崔慕柏出来的那个“H”是他的红颜知己或地下情人,又或者是其他什么亲密关系的人,而他们见面过后,崔慕柏又出于其他原因顺道拐去了工作室;而紧接着我们在监控中看见的这个高个男人,就是当晚和崔慕柏有其他什么勾当要协商的神秘人,也很有可能就是杀害崔慕柏的真正凶手。】

正当萌萌和毛威也想点头大力赞成时,荣浩却话锋一转,故作深沉一番,又开口驳回了自己的观点,反向分析道【可话虽如此吧,但从时间的角度上又说不通了。首先,你们仔细看,崔慕柏是10点18分在旧使馆区的南入口处下车,按最近的行进路线,他走到工作室后面那条马路上,这距离过去走快点基本也要8分多钟了吧?而崔慕柏正好在10点28分出现在监控中,说明他是一下车就立即前往工作室后门的方向,期间他根本没时间去和“H”进行所谓的“约会”,顶多碰头问个好或交换个东西,如果说二人要搂搂抱抱、亲亲我我,那肯定是不够的。】毛威还没吐出半个“同意”,舌头一打弯儿就顺着荣浩的话头说了下去【这么说,浩子哥还是认为,那个所谓的“H”和凶手其实必须是同一人,对吧?我刚想到一种情况,可能一开始H就是个五大三粗的糙汉子,一直在网上假扮成女性和崔慕柏当个网络知心人,让崔慕柏错以为自己找到了soulmate,而H明显是为了其他目的才接近崔慕柏的;中秋节那天晚上两人网恋奔现,崔慕柏才发现自己被骗了,一怒之下和H起了正面冲突,最后势单力薄、被H反杀。】

毛威的小脑袋瓜子这么一转一琢磨,嘿,觉得还真有点那么回事儿,典型的自己出完形填空,再自己解答,道【我们假设那个H是个狡猾的艺术大盗,起先H接近崔慕柏就是为了偷画;他已经秘密观察孟老师的工作室很久了,发现崔慕柏这号人特别容易在网络上倾述自己的私生活,几下接触就发展成了暧昧网友。单从安保角度来说,这些兼职人员和临时工缺乏基本的安全防范教育和意识,容易被social engeering的小招数击中,很多时候都会成为外部入侵的首选目标和整个安保系统的薄弱环节。我想啊,俩人聊了这么久了,崔慕柏恐怕早就被H假扮的红颜知己哄得五迷三道言听计从的,H铁定是隔三差五明示暗示过崔慕柏,什么自己是孟老师的死忠粉,什么种种原因没抢到展览票;再来点甜言蜜语,什么想提前进去看看,顺便和你见个面儿,再说了两个人晚上偷着进去多刺激,什么共度良宵,今生难忘的经历等等。你要是问为什么崔慕柏一个混演艺圈大染缸的会轻易上当,嗨,一时糊涂呗,荷尔蒙多巴胺上脑,情绪激动把持不住呗,话赶话儿说到哪儿,张口就答应了呗。哦,对了,或者他就单纯像我们欧队那样想炫耀,提前带朋友进去看看,这独一份的体验,说出来多有面儿。大家觉得这样推理还通顺吧?】经过一个晚上无眠的会议折磨,毛威7号凌晨第一场自捧自逗的单口,“妙语连珠”外加“见解独到”,让大家都放松不少;有人趁机“起哄”道【哟,小毛子,之前咋没发现你这么有洞察力呢,你这推理通顺是通顺,还特别地讨巧;好啊,你师傅不在,欧队也不在,一个个地,都开始编排领导了是吧?】

一堂轰笑中,毛威不好意思地摸摸后脑勺;随着荣浩的正反猜测和毛威的“自圆其说”,好一会儿都没人说话,似乎大家现在都默认了荣浩和毛威推测出来的一种结论。听了半天相声的萌萌已经开始走神,她整整自己面前的文件,伸手从毛威面前的资料底层拿出几张监控截图,耷拉着眼睑,无精打采地和现场照片对比起来;大家沉默的同时,萌萌抬头,俏皮地问了个看似和案件没什么关系的事情,道【小毛,痕检从现场带回来的东西我们都点过了吧,现在有个小问题,崔慕柏5号晚上穿的鞋子去哪儿了?这监控里头他穿了鞋,但现场照片中,他脚上的鞋不见了,应该是凶手拿走了吧;那他为何要拿走死者的鞋子呢?按你说的凶手,也就是崔慕柏的神秘网恋情人H,是个假扮女性网友的“江洋大盗”,为了进入孟老师的工作室偷作品,放长线潜伏了这么久,那总不会是凶手穷凶极恶到连死者的鞋都不放过吧?还是说,在打斗推拉过程中死者的鞋子上沾染了什么会暴露凶手身份的东西吗?还是暴露了TA的杀人手法呢?】在众人逐渐开始放飞自我的洪流脑洞下,萌萌依旧秉承着欧仲霖那种从不放过任何细节的断案精神,在这双消失的鞋上又消磨了十分钟,但最后并没有谁能给出一个令人较为满意的答案。

由于现有证据无法解答萌萌的疑问,而且也确实无法将一双从现场消失的休闲皮鞋与死者的死因或凶手的身份挂钩,出于时间考虑,大家决定先pass。向义昭咕咚咕咚猛灌了杯中剩下的咖啡,起身整整自己皱巴巴的衣角,大步走到白板旁,握着三只颜色各异的油性笔,严肃地看了眼办公室中只坐满了一半的座位,总结道【好了好了,来来回回说了这么多,接下来怎么调查、往哪里调查,大家心里都该有数了吧;我大概列几个重点做为深入侦查的主要方向和优先考虑的走访排查对象;每天的案情进展即时汇总到萌萌那里,有什么重大发现直接向我或者刘局汇报。】语毕,向义昭迅速在白板上圈了几个点,边说边眼神示意萌萌做好记录。

1. 案件性质:死者身上未发现贵重财物,钥匙和插着三张信用卡的钱夹都稳稳当当地在裤兜里躺着;除了消失的手机和皮鞋,目前看来并没有重大财物损失,但不排除死者生前佩戴的首饰或其他贵重物品被凶手带离现场的可能性。从死者的社会关系和电子通讯记录来看,警方决定侧重调查有预谋的情杀和仇杀方向,其次是冲动和意外杀人;暂且排除财杀的可能性,但也要继续完成崔慕柏经济状况和消费习惯等方面的调查。

2. 犯案过程和手法:看崔慕柏的死状,凶手是直接把死者重重地向后推倒在雕塑上,借用前进的惯性和冲劲,使其背部直接被雕塑那跟骇人的尖刺刺穿胸膛,导致主要脏器破裂、失血过多而亡;即使是二人在争执中凶手一时间冲动用过了劲,这种方式也必须要用极大的力度和速度才能造成此种结果。再结合工作室附近的道路监控片段,目前判定凶手大概率为比崔慕柏的身形更为高挑且健壮有力的青壮年男性;警方要加紧对于10月5日晚,案发前后时段那名神秘男子的行动轨迹追踪调查。

3. 社会关系调查:目前警方对崔慕柏的人际交往情况和家庭情况只有最基础和纸面上的了解,除了死者在孟伊玲工作室的兼职,对崔慕柏其他几份工作知之甚少;紧接着必须重点开展对于崔慕柏学业和就业情况,以及同学同事等人的走访调查,包括但不限于:崔慕柏的双亲;高中老师和同学;大学本科和研究生阶段的导师、同学、舍友;所有目前兼职工作的上司和同事;物业以及邻居,等等。除了全面了解并掌握崔慕柏的生平重要事迹,还要从中挖掘出关于“My Beloved H”的潜在身份,不管那个“H”是否为本案的凶手。

4. 尸检和痕检:今天重点跟进两组的进展,及时进行汇报和组内消息更新;尸检上要进一步复核死者的具体死因以及使用的凶器、确认毒检药检等各种测试结果、以及是否存在其他未发现的内外伤痕。痕检组的重点在于还原案发现场内外情况和现场不属于死者的生物痕迹,判断工作室前后门是否存在强行进入的情况,检查死者随身携带遗物、及其生前住所中的遗物是否有任何指向凶手的线索。

5. 嫌疑人范围:经过彻夜线索分析和推理讨论,以向义昭为首的部分组员认为嫌疑人的筛查重点要先放在对孟老师和其工作室抱有敌意的业内人士中,崔慕柏就是个由于其他原因进入工作室而碰上凶手的倒霉催的;而另一部分组员则坚持认为死者本身就是凶手的重点打击目标,所以崔慕柏的经历和关系才是该深入挖掘的重点,倒是孟老师的工作室和这次筹备已久的主题展览,很不幸地被凶手当作背景板给利用且连累了。向义昭决定双管齐下,两个方向齐头并进,展开侦查。

大家还在七嘴八舌地各抒己见,身体系统内的咖啡因已经差不多消耗殆尽的荣浩,很应景地站出来做了个两者兼顾的“和事佬”,目的只为能早点躺上他那张值班室的行军床;荣浩开玩笑提议道【诶,你们有没有想过如果有谁同时符合两种条件呢?比如,孟老师工作室的熟人?或许此人既对崔慕柏抱有恨意,又对孟老师心怀不满,这下正好逮着机会在孟老师的工作室里杀了崔慕柏,那岂不是一举两得、一石二鸟、一箭双雕么?】荣好的说法更是让已经头疼不已的众人一个头两个大;向义昭见状便拍板道【我说,浩子,你可以啦,省省吧;关于这个疑点的讨论今天就到此为止了。我看这样,外勤的几个组,对孟老师工作室的学生,两名策展人红姐和翔哥,还有经常进出往来的合作第三方,也都去了解下他们的近况,特别是和孟老师以及崔慕柏的关系,还有他们交集中同时出现的人物;重点还要打听这次展览有无特别的地方,是不是有人暗中针对。】萌萌飞快地动着笔还如小鸡啄米般点着头,向义昭见满满一页纸的纪要,露出舒心又满意表情,他最后朗声说道【先前萌萌提到的一点也很重要,那就是崔慕柏身上的两个不和谐之处;比如,他当年高考前夕为何会放弃保送老家的名牌大学,而选了粤港的艺考提前批;还有,今年开春研二下学期,明明很快就可以毕业的他,为何无故退学的真正前因后果。这两点大家在走访家庭、学校、和工作关系时也要重点关注一下。】

在大家都纷纷起身时,向义昭回头又点了点白板上的现场照片,沉吟一阵道【嗯,如果现在是欧队在场,除了推测死者本身的成长经历,性格特征和行为方式,他还会更在意对凶案现场的考量,以及琢磨凶手的行凶时的心理状态;你们看,要是仅是为了报复,不管是情杀还是仇杀,也不管是针对孟老师还是死者,凶手为何要让死者最终呈现那种状态呢?如果说我们最后看到的并不是在打斗推搡中的意外造成的呢?如果凶手就是故意要让崔慕柏死在孟老师的工作室中呢?还故意得让他死在那尊作品上呢?那凶手这么做的诉求又是什么呢?】向义昭用红色油性笔重重地在白板上划了几道双下划线,边说边写道【我的预感是,这次案件主要围绕着死者崔慕柏,孟老师,及其工作室展开,这三者和凶手之间总归有更深层的关联我们还未发现;孟老师目前还未收到什么实质上的威胁,但我们不能放松警惕;那这名凶手接下来还会不会有其他计划?还有会其他受害者浮出水面吗?我们必须提高警惕、尽快缩小嫌疑人范围,降低凶手继续犯案的可能性!】

此番终结陈词让在座各位都严肃了脸色,六点半过,窗外朦胧的微光透过窗框上的薄纱,笼罩在众人经历了一夜与未知凶犯隔着时间空间斗智斗勇的面庞上;清晨凉爽湿润的东南风,托着海神的三架马车从海平面上乘风破浪赶来,一路上包裹着城市启动的嘈杂轰鸣和人们对节日尾声的依依难舍,一股脑儿地灌入了刚刚陷入片刻沉寂的市局办公室,驱散了部分彻夜未眠的困倦和混沌。婉转清脆的鸟鸣和街边早点摊的叫卖,像轻轻拨动发条的触手,让大家精神和□□的齿轮在短暂停顿后,如同加满了润滑机油的器械,又开始吱嘎吱嘎地、不知疲倦地运作起来,正式迎来又一个平平无奇的新工作日。

向义昭见大家的疲态,便也不再拖延,拍拍手道【嘿哟,瞧瞧,诶,都这个点了;啧啧,再过一会儿外边天要大亮了。我说,你们想回家的就赶紧回去洗洗歇了下午再来,不想跑的就自己在值班室或宿舍将就眯一下;今天还多的地方要走访调查,这次欧队不在案子上出力,大家心里可能没底,但集体的智慧和力量是无穷的;节后大家都多多辛苦,争取早日破案,这个月的绩效奖金可少不了你们。】闻言众人纷纷起身打着哈欠抻拉筋骨,忙不迭地收拾物品结伴离开了办公室。

10月7日,周一,漫长国庆假期的最后一天。早上八点一刻过,欧仲霖一迈进办公室,见到的就是这样一副光景:姚剑辛和罗敏娟一边座机一边手机轮流上阵,又不知哪里变出来的第三只和第四只手还在敲击着键盘,左边调监控调档案,右边联系派出所民警和走访人员,时不时还得抽个空耐心地为入职新人解释各种基础问题;荣浩的蓝牙耳机已经红灯闪烁,无声叫嚣着其比使用者还更需要补充能量的电池,荣浩粗鲁地一把摘下耳机,小胖手捏得手机嘎吱响,他提高声调对着那头的银行人员又重复了一遍警方所需的信息,放下手机后挠挠脖梗,又侧脸趴着小憩等待对方回话。背景板中人来人往的大办公室里,配上此起彼伏的来电声,问话声,闹钟声,争执声,混着五花八门的早餐和液体香气,欧仲霖一身灰衣黑裤的大个儿往门侧边一杵,反而无人问津。

向义昭是第一个察觉到欧仲霖已经准点到岗的人,他迎上去打了个简单的招呼,接过欧仲霖手中慰劳人民大众的额外早点和零食,一一传到其他组员桌面上;当向义昭低着头看着袋中剩余的两份早点正想问问谁要两份,一只优美的手从旁边接过袋子,在向义昭还未反应过来时,只见童淑馨怀揣着尸检报告和保温杯,把两份早餐丢给她身后了和荣浩同一个重量级、黑眼圈能当游泳圈、还饿得两眼冒金星的小曹法医。而同样在半夜扫荡了死者住所内外后还风尘仆仆地回到市局并继续连夜完成物证检验的小芳就没那么幸运了,她的好师傅杨浙宏由于礼让女士反而落后一步,没能帮着她抢下那两份饱含着欧队爱心的美味早餐。童淑馨和杨浙宏一进入大办公室也不客气,推开那张昨晚已经双面都被铺满颜色的白板,就自己招呼开来,马不停蹄地汇报现阶段尸检和痕检的结果。向义昭见状便将舞台完全让给了两位主任自由发挥并让大家认真听讲做好笔记,转头给了欧仲霖一个隐晦的眼神示意,让他先行去到楼层最里端的茶水间给自己补充一点咖啡因。

身后是金贵的咖啡机咕嘟咕嘟的沸腾声,欧仲霖以一种放松的姿势站在茶水间的窗边,背对着门,面对着窗,居高临下地观察着楼下不远处经由大门口进进出出的车辆和人员,都短暂地停下来热络地和门岗的值班警卫打着招呼;时不时警铃震天直冲云霄,大家都会习以为常地稍稍止步目送一辆辆警车呼啸地冲出大门;更远处一点的门外道路两旁,三三两两散落着还未收摊的早点摊子,朴实的大叔大婶老头老太都洋溢着笑容向路过的打工人低价打包兜售最后一点包子馒头油条油饼豆浆等,赶着在收摊后去往下一个打工地点。正当欧仲霖端着冒着热气的黑咖啡,放空大脑望着市井烟火之气在目光所及之处走走停停来去自如,半眯眼入神之时,一只手轻拍在他背上;原是向义昭从后边给他递来一份新出锅的牛肉馅茶籽油饼,老妈子似的第无数次啰啰嗦嗦地数落他空腹喝黑咖啡的坏习惯。欧仲霖不在意地摆摆手,一个抬眼询问向义昭私下让他出来,偷偷摸摸地故弄玄虚,到底是“有何指教”。

向义昭一上来也不管啥纪律不纪律的,拉着欧仲霖那叫一个亲切哟,巴拉巴拉地将昨晚的汇报内容挑重点,压低声又抑扬顿挫地大致给欧仲霖演了一遍,末了向义昭也不等欧仲霖一脸难色地想要切他中路,凑过来就即诚心诚意又嬉皮笑脸地讨要欧仲霖的推理和破案思路。欧队长心想,哟呵,一晚不见,自家副队的脸皮厚度正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见长嘛,做一名合格外勤的资本又增加了,但觉得自己完全寄希望于他能挑起重担实是还有点早了;不管怎么说,昨晚就连安辰那个懒骨头在自己的引导下都能稍微思考下根本不怎么感兴趣的案情呢。

向来嘴硬心软、怀揣寂寞之心又耐不住想参与到解密的欧队长,自然是经不住向义昭bling bling的狗狗眼中殷切的期望,估摸着茶水间一时大概也没人进出,二人也不嫌累,座儿也不要了,早餐也不啃了,就挤在窗边把脑袋凑在一块儿,把目前为止的案情调查进展和所获线索都从头到尾盘得那是叫一个麻麻赖赖的。欧仲霖用尽量简洁的描述,将自己昨晚回程路上的推论总结了一下,二人这么一碰头一合计,嘿嘿,尽管山高水远九曲回肠,两边总归都想到一块儿去了,现在侦查重点部分得放在对于崔慕柏和孟伊玲二人的“仇家”进行深入挖掘,走访查找深层的关联。

得到欧仲霖这“不在其位、却谋其政”的队长首肯,向义昭好似直接静脉注射了三罐加强版红牛,三步不回头地冲回办公室准备撸起袖子大干一场;还未走到门口,向义昭突然一个托马斯180度回旋又重新站在了欧仲霖对面,他颇为关切地提醒道【对了,欧队,你昨晚是回去和你爸妈住吧?最好近期都看着孟老师点,现在这个情况摸不清对方的来意和下一步动作,还是谨慎小心为好。】欧仲霖干完杯中最后一口咖啡,匆忙洗净了杯子,头也不抬地应道【行行行,我会注意啦,也提醒过他们要小心了。我妈昨晚上就住江东区,没去西陵那边,在家里有我爸陪着呢,他这两天都在家办公陪着我妈,应酬和律所的事都推了。再说我就住斜对门,每天早晚上下班都会过去拍门看看,其实白天大部分时间都有保姆在,平常我在家多呆一会儿他们还嫌烦呢;昨晚看他俩那精神头儿和扑克脸,应该没什么大事儿。诶,没其他事的话我得去刘局办公室看看,她昨天还说让我这段时间去负责盯着各区的人口失踪案来着。】

向义昭刚转身又回过头多提了一句【哦,刚才忘了问,中秋节晚上,你父母说他们在外边吃完饭后就回去了,之后都在家;你值班前不是回去过一趟么,见着他们了嘛?当时孟老师没什么异常吧?】欧仲霖先是一愣,顿住脚步,抿着嘴微微皱眉,接着他立马反应过来,舒展了眉眼,露出一副“好像是有那么回事儿”的神情;他便快步跟上来,一把揽着向义昭的肩膀向外走,嘴里含糊地说道【小昭,我说你啊,啧,得注意纪律不是;别大事小事都来跟我汇报,要有什么发现组里讨论去、找刘局去。前天晚上我回去已经比较晚了,有快11点半了吧,我把局里发的中秋福利放他们玄关就走了,连鞋都没脱;本来过节嘛,阿姨也不在,客厅灯都没开,黑灯瞎火的,他们应该早休息了;我回自己家拿了套换洗衣服就来办公室了。哼,白跑一趟人都没见着,哪知道我妈她到底异常不异常;你还别说呢,这搞艺术的啊,年纪越大越来事儿;你就说现在我爸看我妈,一天三个样儿,天天都异常。】两人说说笑笑地又吐槽了几句节日里的大小事,特别是家里的长辈和七姑八姨那孜孜不倦事无巨细的长臂管辖,随后二人便在楼梯口分道扬镳,各赴各职。

楼上一间副局长办公室内,刘菁正经危坐地审阅近期结案报告,一边签字一边吩咐着什么;欧仲霖笔直地站在桌前,一副牙疼的表情,不情不愿地翻动着手里一叠表格和案件资料,等刘副局抬头时又恢复一脸正色,嘴里恭恭敬敬地应着“没问题”,“知道了”,“保证完成任务”等等。原是最近也没有什么各区联合调查任务需要市局进行指导配合,刘菁生怕欧仲霖被调离案件侦查闲得慌,特地安排他跟进一下本市各区前三个季度上报的30岁以下失踪人口积压案件,恰好灵活应用新上线的全国失踪人口大数据分析工具,看看其中有无与能其他失踪案和凶杀案联系起来的特征以及线索,挖掘可能长年潜伏在粤港市内的连环杀手。起先这个想法还是在侦办清明节那起王梅梅无头分尸案结束后,欧仲霖头脑一热提出来的,本想让手下一些年轻的警员借此机会多锻炼一下分析和总结归纳能力,没曾想兜兜转转,这个他打心底里的认为“无聊”的活计,最后又落在了自己头上,真是好一个物归原主、完璧归赵,现在队里的氛围就讲究一个“自产自销”。

国庆长假最后一天,欧仲霖喜提一份顶头上司的独家关爱,抡着车钥匙、迈着小跳步、哼着歌又叹着气离开了市局,心里一合计,准备从与下湾特别区接壤的、近年来青少年人口失踪数据呈略微上升趋势的港南区的几个派出所开始了解情况,而下午再去全市年轻女性失踪人口报案率相对较高的白云区一趟;这刚坐了“冷板凳”的市局刑警队长亲自莅临考察支持工作,贴近民众干实事、慰问基层送温暖,他们可不得感激涕零。欧仲霖美滋滋地想着,对了,中间顺道要抽空去一趟安辰的工作室,今天他还特地带了一本孟伊玲早期作品集的限量珍藏签名版亲自上门慰问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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