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Case Three - Chap9

再话说另一边,向义昭刚回到办公室,一开门就见着童淑馨和杨浙宏两位主任级别的警方公职人员在大办公室中央“扭打”在一块儿,而旁边一圈人简直是看热闹不嫌事大,几乎下一秒就要踩上桌椅摇旗呐喊;杨主任后边小曹法医正朝斜前方举着从值班室里拿来的晾衣杠,不知他是趁机想偷袭杨主任,还是在给童主任加油助威。电光火石之间,向义昭才反应过来他们是在试图复原当时案发情景;只见童淑馨先用自己的手机模拟了什么器械,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上前一步,从正面捅向杨浙宏躯干正中,接着她又抓住杨浙宏肩膀两侧的衣物,装出一副使出了吃奶力气的模样,“全力”将杨浙宏推向举着晾衣杠的小曹法医的方向,让杨浙宏的背部正中央“狠狠”地撞上了杠子的一端;在童主任的眼神示意下,杨主任顺势就倾斜着身子,靠在了晾衣杆一端小小的面积上,把一片空白的身后全部托付给小曹法医那两百斤的基石,任由着小曹法医从后边用晾衣杆顶着他的背部,嘴里还非常配合地柔弱地“啊~~”了一声;全程十秒不到的即兴小剧场,引得全场看客纷纷起立、拍手叫好,就差没给他们仨打赏几个零钱了。

等大家都归位坐下,向义昭自己盯着白板上新增加的关键点读了起来;童淑馨靠在萌萌的桌旁,一边细品着她某个当家庭主妇的好姐妹中秋节送的桂花糕,一边惬意地喝着保温杯里的枸杞菊花茶。小曹和小芳轮番上阵,将刚才汇报的侦查结果又笼统地给向义昭复述了一番,总的来说,现场有少量的清理痕迹,但没有留下可匹配辨认的指纹和DNA或其他生物痕迹;凶手应该是做足了功课,行凶时戴了手套鞋套,并在离开时,还很小心地擦去了死者进出工作室的鞋印,以及他自己的痕迹;除此之外,现场物品都没有被碰撞后复原的迹象,地下一层展厅的雕塑、摆件、装置等参展作品经确认都完好无损;死者的身体表面上没有其他明显伤痕,除了胸口正中那处刺目惊心的致命伤口,体内也没有其他内伤,警方推测在那致命一击之前,凶手和死者之间并没有发生剧烈的肢体冲突,但目前死者体内毒检药检的结果还躺在实验室的各种仪器里,要等待一阵。

最后童淑馨双手捧着保温杯,温润地总结道【经过进一步分析,我们可以把死亡时间推断缩小到10月5号晚11点半到6号凌晨12点半之间;昨晚我们清理了尸体上的血迹后,在死者身体胸部正中,穿刺伤口的表皮周围看到了些许电击斑痕。再根据凶器刺入死者躯干的力度和角度,现在判断崔慕柏应该是先被□□制服、失去反抗能力,在他身体处于麻痹状态但站立着还未倒下的时候,再被人抓着肩膀或两侧衣物的某部位,用极大的力气快速向后推去,直至死者撞到那件装置摆件上的尖刺、被刺穿身体后才罢休。这一系列动作都在极短时间内完成,可以说期间死者应该没有任何反应或反抗的时间,所以这肯定是一场凶手精心设计安排过、甚至排练预演过的、有预谋地行凶杀人,绝对不会是随手一推的意外或争执中的一时兴起。】童淑馨放下保温杯走到白板旁边,指着昨晚案情分析留下的笔记,严肃地说道【估计凶手是特意要让死者在那个地方以那种方式死去;我感觉啊,这是一次个人情感异常强烈的仇杀。你们昨天晚上已经分析过凶手的特征吧,那我再加一点,他动手之前肯定可以在孟老师工作室的非营业时段不止一次出入地下一层展厅,熟悉其中环境布置;特别是在这件装置艺术作品安装摆放完成后,他进行过实地考察,至少是研究测算过一系列动作的时间和距离。再从电流斑的位置来看,凶手的高度应该和崔慕柏差不多或更高一点点,没法判断期胖瘦、但肯定是非常孔武有力,应该是位高个儿的青壮年男性。】

向义昭点头默记下这些要点,杨浙宏也接着补充道【根据现场勘查和周边搜证情况,我们没有发现□□,肯定是被凶手带走了。重点是我们仔细检查了工作室前后门的锁,并没有强行破坏的痕迹,可以判断不管是凶手和是死者,都应该有正常开锁的手段,也就是钥匙和密码齐全。还有一点我们刚才讨论了一下,但没有定论,就是关于凶手的动机和目的。你看啊,凶手可以近距离袭击死者,死者在没有防备的情况下就被弄死了,按常理来说凶手应该认识死者吧,而且关键在死者心里,对方是没有恶意也没有攻击性的,至少是不惧怕或不屑于惧怕对方的。】对于如此合理的推测,本来大家无一不点头赞同,但杨浙宏话锋一转,继续说道【不过呢,我们在现场那座摆件前方的地面上,收集到了非常微量的荧光剂,肯定是擦拭过了,所以凶手拿走死者的鞋也许仅是为了不让警方发现荧光剂而已;这就让我开始思考另一种可能,大家有没有想过,如果这二人不一定需要相互认识呢?根据当晚工作室外的道路监控,假设凶手是先一步进入地下一层并躲在黑暗中准备偷袭,他很有可能用荧光剂来吸引死者注意,或是标注死者所在位置,只等死者走到指定位置后,在死者还没能打开照明看清楚周围情况的时候,凶手就冲上来在暗中用□□突击了死者,之后再杀害。也就是说,凶手确实是有预谋地杀人,但死的是谁他或许根本不在意、对象可以是无差别的?只要能让某个人死在那儿,他的目的就达到了。所以我琢磨啊,凶手更有可能是针对这次展览和孟伊玲老师来的,就是要让展览办不成。而且杀崔慕柏既是巧合,也不是巧合,我估计他跟踪观察工作室的人员了有一段时间了,才选定了崔慕柏作为下手目标,大概也是凶手无意间发现了崔慕柏有什么中秋节晚上非去工作室不可的理由,觉得机会难得,才打算将计就计在中秋节晚上动手。】

杨浙宏一番补充推理不无道理,但支持童主任那一派观点的警员中又有人提出,这种事前未卜先知的“预谋杀人”也太过随意且不确定性太大了,凶手怎么就能保证崔慕柏不会在中秋节当晚临时改变主意、最后不出现在孟老师的工作室呢?难道这两天凶手就不吃不喝、一动不动地呆在工作室外边蹲点盯梢?如果就是没人在8号开幕之前偷偷去工作室里头转悠呢,那凶手要怎么办?是先在外面任意杀个倒霉蛋再搬进去挂着、还是街上随便拖个路人进去杀了?总之,凶手既然能无情残忍地、非常具有针对性地杀害了崔慕柏,那他的计划肯定会更加周密靠谱一点。这下可好了,两位主任也和昨晚大家一样儿,分成了两派,虽然一致认可这位残忍且精明的凶手是冲着某人来的,但也都固执地认为自己的推理和猜测更比对方合理一点。

杨浙宏抬抬手让大家稍安勿躁,先过完证物再接着讨论;随后便指示等待已久的小芳先过一遍一晚上在死者的家中发现了什么;小芳见终于轮到自己的part,将一叠照片从文件夹中抽出分发给大家传阅,又连上中央桌面上的大屏幕,开始一张张放映照片,强打起精神解释道【呃,我们昨晚,哦不,应该说是今天凌晨,把死者的住所翻了个底朝天;要我怎么说呢,首先坏消息是我们在他家里头没能倒腾出什么可以缩小嫌疑人范围的线索;但好消息是,崔慕柏家里的某些物品,或许能加深我们对死者生活习惯和兴趣爱好的了解,对接下来探究他生前行为、人际交往和社会关系有所帮助。】那文邹邹的谈吐让大家都耐不住地催促她快点进入重点,小芳也不含糊,指着数张照片里那黑色木制衣橱中一整排清一色黑暗系的服饰,道【你们看到的这些个黑不溜秋的公主裙呢,学名应该叫做哥特萝莉装,是岛国二次元文化中一类年轻女性喜好的装扮和衣着形式。我们在死者家里发现了大量哥特萝莉装,除此之外,还有许多女性内外衣物,化妆品和精美首饰;一开始,我们猜测崔慕柏会不会有同居女友,而这些物品都是女方临死寄放在他这儿的;但通过物业以及邻居确认,又调了进出监控,可以证实崔慕柏从未带任何女性回到过这处住所,再说我们也没有从住所中提取到第二人的生活痕迹和生物痕迹;而且经我们测量后发现,所有女性衣物的尺码都偏大号,基本适合至少一米八往上的偏瘦身量,加上浩子哥刚从银行那边调取的消费记录对比显示,这些物品基本上都是崔慕柏自己找店铺下单专门定制购买的,挑选的也是符合他自己身形尺寸的服装;最后,我们推断这些女性服饰物品应该都属于崔慕柏自己收集或使用。】

小芳也没有装模做样地停下来对死者的兴趣爱好多加评判,而是继续把崔慕柏住处收集到的其他信息一次性全部介绍完,说道【此外,我们也没有发现其他特别怪异的地方了,看一圈下来,崔慕柏那个单人公寓搞得非常干净整洁,东西虽然不多但用的都是中高档品牌;卧室厨房卫生间里大大小小的生活用品都很齐全,不得不说是个很会过日子的男生;而且他家里还布置得挺有情调的,那些红的黑的桌椅板凳等家具,啧啧,都是定制的原木实木,锅碗瓢盆都是精制瓷;还有哦,一方小小的阳台摆了三阶柜,五颜六色的花还是按颜色深浅排列的;客厅、卧室、卫生间内都摆了绿植,鲜花和干花,我们昨晚进去的时候,卫生间内定时超声波香熏仪里头的水还没干呢。最后,崔慕柏的卧室,除了那个超大的衣柜和化妆台,还有个很大的书柜;我仔细看了才发现里面的书都是按字母顺序排列的呀,主要是话剧和音乐剧的专业书籍,还有一小半是关于女性妆容和服饰搭配的杂志和教程。】小芳这下才顿了顿润润嗓子,众人都眼巴巴地看着屏幕上的照片,期待接下来小芳要抛出什么重磅线索,没想到她只是默默地退到一旁,干巴巴地结束了汇报【虽然崔慕柏家里卫生搞得很干净,但在他客厅的垃圾桶里发现了两份没吃完的外卖;还有在卧室的垃圾桶里,我们发现了大量L?derach巧克力包装纸,他这是好好的正餐不吃,把巧克力当饭吃呀;看来这做演员的也不用怎么维持身材;呃,我猜他中秋节晚上离家前也没吃啥正餐,就吃了点甜食垫肚子,而且应该出门很匆忙,都没来得及倒垃圾。对了,死者家里的笔记本电脑和平板等电子设备我们都带回来了,已经交给楼上技术部,如果有什么发现他们会第一时间通知我们。】

小芳洋洋洒洒地介绍了死者的住所环境还表了自己的看法,但回过头却发现众人的注意力早已集中在那些奇装异服上不可自拔,交头接耳、窃窃私语;紧接着小芳的汇报,荣浩揉揉疼痛的太阳穴,他撂下手中的笔,放松全身的脂肪和肌肉靠向椅背,让那张服务了市局多年的老家伙猛地发出“吱嘎”的惨叫声,荣浩用被咖啡浸泡地嘶哑又低沉的声音说道【男人用用化妆品啥的没什么吧,崔慕柏好歹是个专业演员,还是个兼职模特,演出和拍照总得擦点粉抹点油;再说,甭管他什么职业,男人也可以爱打扮戴戴首饰嘛,一点儿不稀罕。至于这哥特萝莉装和其他女性衣物,现在我倒不好随便说,可以算是崔慕柏的收藏品吧?就像、像那啥,哦,宅男收集二次元手办那样的爱好!所以这个崔慕柏,我猜他其实是个深藏不露的女装大佬,还尤其爱好cosplay,对他来说就像演戏一样的,反正说来说去,我看就一衍生职业病呗。】大家一脸怀疑地看着心胸宽广的荣浩纯纯地挥洒智慧,尽情编排、哦不,是推测死者的行为模式,都不予回应;荣浩自己倒是急了,一边挥舞着小胖手,信誓旦旦地说道【诶,你们又不信我是不是?行,正好昨晚开会搞太迟,有一点我漏说了;就是关于崔慕柏的社交媒体账号,你们就瞧崔慕柏这面上一套里头一套的做派啊,我估摸着他应该是有小号偷摸着发些“好东西”,我今天来好好挖一下他不为人知的另一面;晚上开会,我们就证据上见真知、见分晓。】

被荣浩这么一逗,大家也都快活了起来,甚至打算当场开上一局,立马下注、买定离手;向义昭看众人吃饱喝足精神劲儿上来了,便适时截下话茬儿,对着众人一一点名安排任务,正色道【欧队早上被刘局安排了其他任务,今天估计也不在局里;这样,那等下我就带,呃,小毛子吧,我们去走访姓名里头带有字母“H”的那三个人,看看他们和崔慕柏的实际关系怎样,以及对于崔慕柏为人处世和突然死亡,他们有什么好说的。诶哟,姚哥,不好意思,你的好徒弟就借给我用几天,你和娟姐带我们几个外勤组对案件相关人员展开走访调查、摸一下崔慕柏的底;江东区警队的人手以及案发附近街道民警都已经安排就位了,你们自己打配合就行。对了,特别注意一下近期频繁出入工作室和参与布置展厅的人员,还有死者其他兼职中可能和他有暧昧关系的人。】

向义昭起身捞了一把裤口袋里的车钥匙抛给毛威,一边低头看手机走向门口,嘴里还不停地交待着【我刚看到群消息啊,萌萌不太舒服,中午她应该是要补觉了,下午不知道几能点来;不过小媛这孩子挺积极的,难得放假回家,接到消息马上坐今早第一班高铁往回赶,下午她到了就先接手萌萌的工作,对死者的社会关系跟进调查。对了,浩子,你下午和小媛一起,记得把昨天现场笔录拿出来做个整理和例行复核,调取沿途监控和消费信息啥的逐一核实内容,尽快排除他们的作案嫌疑。还有,今天下午、我想最早也得午饭后了吧,崔慕柏的父亲应该会到市局来认领尸体;浩子,要是到时候萌萌还没来,你就做个表率,带着小媛一起好好接待下死者亲属、走个流程,做个笔录,可千万别偷懒扔给值班室的几个小年轻啊。不管崔父情绪如何,一定记得做个详细笔录,具体了解下崔慕柏家庭情况和学生时代那些事儿,看看我们的前期侦查中是否有遗漏,说不定崔慕柏的成长经历和家庭关系,也是本案的一个突破口。】在荣浩不住的点头应承中,向义昭摆了个潇洒的散会手势,大家一哄而散,毛威也跟着向义昭的身影一溜烟消失在办公室门口。

城市的南边,欧仲霖那台刚送去精心保养过的SUV正欢快地撒丫子,如出笼的野兽奔跑在通往港南区的高架桥上;越临近整座城市的南缘,扑面而来的空气中就越带着点海水的腥咸和潮湿,其中夹杂着光洁如新的前挡风玻璃倒映着后视镜上挂着的平安符,那黄底红字相间的小东西,一摇一摆的,活像个要去秋游的小娃子;每每停下等待红绿灯和前方的拥堵车流,欧仲霖总会忍不住伸出手去摆弄上几下,好像在逗弄什么小猫小狗似的;回想这是他母上大人于九月中旬去下湾特别区参加新工作室开业典礼和艺术展时,巧遇黄大仙宝诞庆典,还特地跑去平日里人山人海得黄大仙祠给他求的平安签,欧仲霖作为永不信邪的坚定无神论者,总是心暖中又带了点哭笑不得。

这一早上3个多钟头的时光,欧仲霖就在港南区南边的几个派出所跑了个来回,把失踪案报案率直线上升的几个社区和街道溜了个遍,心下大概已有了计较。街道上秋风扫着落叶,好像是心疼起早贪黑的环卫工人,微风追着劳动者的脚步,自觉且贴心地把新坠落的黄叶慢慢归拢到路边,堆砌着脆弱的堡垒。欧仲霖和热情地送他出门的街道民警道别后,独自漫步在某个人来人往的居民区中,低头看着鞋尖,在脑中理着思路,但也没人知道他到底想的是哪个案子。虽然正午暖洋洋的日光毫不吝惜地笼罩着每一位行色匆匆的路人,秋风的温度还是提醒着人们该是时候添衣了;楼间风从斜前方侧面突袭了一直沉浸在思考中的欧仲霖,一片金黄的树叶用它那张薄薄的孱弱身躯,猛地撞向欧仲霖的怀中,被骨骼分明的大手一把捏住,又被顺势夹入他手里的资料中。秋风中带来的冷意让欧仲霖也禁不住打了个寒颤,他止住脚步,看了眼时间,举目四望,目光恰好落在前方几步远处,那是一家食客络绎不绝的东北菜馆,一向不挑食的欧队长,秉承着“哪家人多哪家好”的觅食理念,趁机公费摸鱼,跟着人群一同进入了排长队的行列。

果然一个人独享的午饭就是吃得贼快,本来洋洋洒洒点了四个硬菜准备慢慢品尝,但考虑到下午的任务,欧仲霖还是用半个小时结束战斗结账离开,他仰头喝着街边顺手买的水果茶,快步向自己的爱车走去;突然口袋里震动响起,欧仲霖刚迈上驾驶座,还没来得及放下手中的资料,就接起了电话。一阵嘈杂后,另一端传来刘菁的声音,询问早上走访进行得如何,是否需要再派一个人搭档;考虑到队里的人力分配,本就独当一面的欧仲霖自然是拒绝了刘副局的提议,简要地分享了一下自己的观察和推测,最近港南区逐渐上升的青少年失踪人口,经考察和推断,绝大部分都是自己离家出走的初高中学生,而非什么拐卖或凶杀案,只要期间没有其他变故,等小孩子钱用完也玩腻了,也就该自己灰溜溜地跑回来领罚了;目前这种情况也只能让各区派出所加大对各自辖区内流动人员调查,加强社区宣传和寻访工作,并引导青少年以及父母正确认知问题结症所在并早日解开心结,回归家庭和学校。放下手机,欧仲霖将从各个派出所获得的资料整理了一番,刚翻开面上几页,一不留神就掉落了那片金黄的银杏叶,他鬼使神差地将其塞入了那本从自己老妈书柜上顺来的签名版画册,然后像无事人儿似的,启动座驾,驱车前往白云区;当然,得顺道途径龙中新区的CBD,上门拜访慰问一下昨晚没少受生理心理刺激的安老师。

虽然还是国庆假日的最后一天,但龙中新区CBD的各个写字楼里,许多楼层内的大小公司都已经启动了它们手中不知疲倦的消耗品、预热起开工后的要紧工作,一颗颗小小的齿轮们都渐渐忙碌起来;而男男女女的白领金领周身笼罩着面对节日末尾也毫不认输的疲态,个个魂不守舍地在电脑屏幕前展现摸鱼**、神游天外,实是不能为老板的某栋大别墅再添砖加瓦,更立汗马功劳。先不论调休**好不好,让旅游路过的人们都不禁好奇地瞧瞧看看,除了广大人民警察和其他必要岗位的工作人员,这到底是谁家的打工社畜竟然都休不满长达“七天”的法定假日呀。

下午一点过五分,欧仲霖磨磨蹭蹭地在隔壁综合大型商场的精品礼品店里挑挑拣拣,最终看中了个华丽且低调的包装袋,提溜着小袋子就兴致冲冲地拍上了安辰工作室的门。进门后见接待室里只有Amy一人,那丫头正背对着门,带着圆鼓鼓的降噪耳机,整个人蜷缩在旋转椅中,摇头晃脑地、艰难困苦地啃着日语单词书,嘴里念念有词地在“暖かい”的几种变形读音上卡了许久,磕磕巴巴地试图捋直自己的小舌头,压根没心情理睬他。此时内部套间的门半开着,里头悄然无声,欧仲霖估摸着安辰应该是有事出去了,本想放下东西留个纸条就走,但Amy在他转身的一瞬出声了,用那张被学习新语言折磨了小半天的菜色,朝空中花园的方向努努嘴,比了个手势,欧仲霖自然是立马意会,同样回了个眼色道谢后,一阵风似的转移阵地到了空中花园的玻璃门入口。

欧仲霖刚准备推开那扇被擦得一尘不染的玻璃门,就见着安辰从入园道路的右侧,几乎蹭着装饰台边的几处盆栽,侧着身子,快步向他的方向靠近;安辰此时低着头微微偏着脑袋,明显在和手机另一端的某人保持通话,他特地压低了嗓音,甚至还用另一只手捂着嘴,而且完全没有注意近在眼前的欧仲霖,只是专注地“数着”脚下跟前的几块青砖,走自己的路,挂着自己的电话。就在二人插肩而过的前后,从模糊的只言片语中,欧仲霖还是快速地捕捉并提取到了一些关键信息;只见得安辰略微皱着眉头,一会儿舒展,下一秒又紧锁,只听得他口中半是安抚又半是指导,说道【情况我了解了,你先别急、也别哭,慢慢和我说到底发生什么了;什么叫TA人突然就不见了?那你又是什么时候发现的?你确定TA不是有急事临时出去了忘了锁门?工作室有什么不对的情况?嗯,嗯,知道了;那你下楼去问过物业保安、看过监控了吗?嗯?为什么不让查?那你报警了吗?行,好,知道了,我马上过去,你现在开始什么也别碰,先退出来在门口等我;我到了再决定报不报警。好了,你现在也别闲着,接着挂TA电话,关机也要接着挂;在朋友圈问一遍,把你们共同好友的电话逐一打一遍。】

安辰一边说着,一边面色不愉地向电梯的方向大步走去,必定有什么十分紧急的情况要去处理,他甚至都来不及跑回办公室去拿一件外套,生怕错过下一趟电梯,十秒内他有点烦躁地抬头看了几次电梯下降的层数和中间停顿的次数,但也只是用修长白皙的手指,不耐烦地多戳了几下手里紧攥着的手机。现在安辰的思绪,似乎只是集中在怎样快速离开这栋大楼,对背后有人轻手轻脚、不动声色地向他逼近并没有任何警惕性,好在欧仲霖只是往他身后那儿一站,暂时也并没有上前叨唠的意思;安辰看着电梯逐渐靠近,点开叫车软件开始输入地址,在他完成输入的一瞬,被某人用一张温暖有力的大手温和地拍在了左肩上,手掌下的那片温软的皮肤和肌肉一激灵,安辰的身体像小鹿般微微一抖一缩,做出防御的一点姿态,才后知后觉地猛一个回头,两人就都这么直直地钻入对方的眼底,相互看着自己小小的倒影,一时间二人之间便是无言也无语。

还是安辰先反应过来,他没等欧仲霖说话,也没来得及看一眼他手中的东西,用不太耐烦的语气简单作别道【欧队长,我现在有点事儿要先出去一趟,你有什么需要可以和Amy说;如果是和昨晚案子有关的事,那我等会儿有空了再联系你。】安辰这么一说,欧仲霖显然开始对安辰紧急的私事无比感兴趣,他用懒懒的语气,接口问道【哟,安老师今天气色还可以嘛,我还认为昨天晚上那事儿要让你修养上几天呢,没想到今天就生龙活虎的了。不过真难得呀,安老师也有不淡定的时候;这么着急忙慌的,出什么事了?是要去哪儿?你要是赶时间也别叫车了,我车就在楼下,地址多少,我直接送你过去?诶,我刚才好像听你说有什么人不见了,还要去调监控?怎么样,着急吗?需要我帮忙找找吗?】数秒简单的对话间,安辰已经冷静了来下,他先给Amy留了语音让她取消下午的网课,改成晚上,随后轻轻摇头,礼貌地拒绝道【我得去趟白云区;不过我也没弄清楚具体情况,我认识个二十多岁的小姑娘、算是老乡吧,我们两家人住同一个小区,以前偶尔会照面,算是认识,她父母也拜托我在粤港多关照一下她。这小丫头平日里就冒冒失失大大咧咧的,她请的那个小助理也一样性格,遇事儿只会哭,几句话都说不利索。本来今天午饭过了,小助理按约好的来给那姑娘准备服装和化妆,下午三点她要开什么直播;但到点了却没见到人,她那助理上下找了一圈都没影儿,就嚷嚷着人不见了、哭的稀里哗啦的。反正,我先去看看是个什么情况,要真有事儿,我们直接去附近派出所报警就好了。欧队长,你市局里应该有大案子要处理,这点小事就不麻烦你也跟着跑一趟了。】

欧仲霖一听,自己好好找补的机会这么快就送上门来了么,怎能轻易放弃,上前一步正对安辰的视线,摆出不容拒绝的语气神态,极度认真地“说服”对方,道【安老师,怎么和我还这么见外呀,哪儿麻烦了,不麻烦,一点儿也不麻烦。这几个月下来,安老师平日里可没少帮我的忙,这回啊,说啥我都得替你解决这个问题。这不说来也巧了嘛,我早上刚被派去跟进各区近期上报的人口失踪案,下午要去白云区几个街道走访,我们正好顺路。你呢,现在就搭我车过去,路上顺便给我说说情况,不一定我能帮上忙,对吧?如果是虚惊一场那就再好不过了,要是到时候确实需要警方介入处理,那我这不是现成的人民警察么,随你差遣!不是我自夸,如果要在粤港找一个人,还能有比我的渠道来的更方便更快捷的么?】欧仲霖一顿毛遂自荐,说得天花乱坠;随后听得头顶一声清脆的声响,身后的电梯门缓缓打开,脚长在欧仲霖身上,安辰自然管不了人家要去哪儿,只能看着欧仲霖紧跟着自己进入电梯;半满的电梯间内,突然静默,二人都默契地闭口不提一字。结果安辰自然是拗不过欧仲霖的热情和坚持,一出大楼正门,不知怎么的就坐上了欧仲霖的“贼船”。

今天安辰倒是一改平时稍显慵懒的状态,在副驾驶上正襟危坐,背挺得笔直,微微向前的身躯透露出他难得的不淡定;车开到半路,随着飞快向后的景色变换,安辰的姿势才渐渐松弛下来,他开始一板一眼地给欧仲霖叙述了下所认识的小姑娘的情况,以及自己为何被紧急叫出去帮忙。原来挂电话来的是名叫Elena的女孩子,一个二十出头的大四学生,她目前在粤港市某位自立门户“谋生”的一位女性占卜师韩亦萱手下做兼职助理。而韩亦萱,是一名大学毕业一年半不到,在白云区开设了一家占卜工作室的“网络灵媒”。先前安辰吃完午饭,正惬意地在44层的空中花园散步消食,顺便理理思路为下午的网课做准备;突然他接到Elena的电话,看着稍显陌生的名字一脸疑惑,但还是下意识地接起,另一端传来焦急且尖锐的年轻女声和慌乱的自我介绍,安辰才记起这大概那是何人。Elena简单问了句好,说滔滔不绝地说起今天自己和韩亦萱两人约好要碰面,但待她在约定时间之后才抵达工作室时,却没见着韩亦萱的人影儿,也就是说,好好地韩亦萱一声不吭地人就不见了。才大四的小姑娘肯定是头一次遇到这种状况,语无伦次,在电话那头急得团团转,安辰之前在韩亦萱的工作室里和Elena匆匆见过几面,也本着与韩亦萱是“老乡”的情谊以及受其父母所托的关系,所以才答应抽空去帮忙,亲自去看看Elena口中所谓的“韩亦萱人不见了”,到底是个什么情况,是彻头彻尾的乌龙呢、还是人家真出了什么事了。

随着谈论对象的身份揭示,两人的谈话转而涉及到韩亦萱的更为“稀罕奇特”的职业范围,欧仲霖对于“灵媒”这个陌生词汇的出现皱起了眉头,绷紧了薄唇,似乎想在不让安辰太过为难的前提下尽力消化这新概念。安辰见他一脸不信也不解的模样,便用三言两语匆匆带过了所谓“灵媒”的大致工作范围和内容,最后安辰也淡淡笑着,无奈地补充道【嗯,先声明一下,我本人对正统的、货真价实的“灵媒”可是心怀敬意的,但大多数情况下也是半信半疑吧,毕竟这是一种与生俱来的天赋,可遇不可求,不具备的这类天赋的人,一般很难去理解自己认知范围外的领域;而且我对这方面的修行没有任何涉猎,所以不好评判萱萱她这个自诩的“灵媒”是真是假。不过在家里我倒是听说她这个“灵媒”的能力传承自她外婆,可以算是家、学、渊、源、了吧?】安辰稍稍一顿,摇摇手中的手机,说道【不过我看过她工作室攥写的公众号文字和一些社交平台动态,也并没有特别出格或离谱的内容;这大半年来在粤港市占卜师的圈子里她也算个新星了,平时业务量还算OK,她收费挺高的还经常预约排满。加上她这半年来加码线上投入,开始深耕几个短视频平台,工作室的整体宣传做得挺好的。以前她刚刚起步时,我也算是提携新人吧,之前也有些不接的案子会介绍给她试试看,她这样新出来的年轻人天不怕地不怕的,对于案主的要求和各类业务,基本也是来者不拒吧。】

【哦?“以前”?听安老师的意思,现在和她是没啥交集对吧,是哪里惹得安老师不快了?那她又是怎么个“来者不拒”法?安老师,不如展开说说?】欧仲霖好奇地接口道;安辰没想到欧仲霖突然来了兴致,他回想一阵,慢悠悠地回道【我记得也就半年前吧,大概四月下旬左右?我接到一名男性的电话咨询,对方想来做一个和感情有关的仪式,不过嘛,他的目的是要拆散他那情人原本的家庭,让原配消失、好让自己这个“小三”能顺利上位。这种案子我听都懒得听、肯定是不会接手,只不过对方不依不饶,我只好借口自己业务不精通,同意帮他介绍给另一名专业对口的占卜师;在联系萱萱的时候,我把情况说明了,让她一定找个理由推拖一阵,让案主知难而退,其实时间拖得越久,案主的那点儿一时兴起的小心思慢慢地自然也就淡了。后来大概过了一个多月吧,我也有点好奇她到底如何处理的,我们占卜群里线下聚会的时候顺便一问,才知道萱萱那小姑娘主意还挺大的,真的接了那个案子,她当时竟然给对方做了一个什么“使魔召唤”的魔法仪式。其中具体内容我是不了解,听她描述,方法就是类似于她用仪式召唤了某恶魔,签订什么契约,再让“使魔”去执行案主的意愿,以达成案主的目的,总之有点不折手段的味道。】

安辰一番云云,让欧仲霖差点儿就在高速上罔顾交规一脚踩下刹车,他尴尬地轻咳几声,转头用一脸“你没病吧?”的神情反复盯着安辰的侧脸,并调侃道【安老师,我才发现啊,每当我在态度上有些松动、打算许承认你这行业合理性的苗头,你总是能说些什么来给我点小小的震撼,好让我瞬间清醒。。。先别说未卜先知有多离谱吧,它这“召唤”?“魔法”?还有“仪式”?你真不是来搞笑的么?别告诉我还真有人会买账?打娘胎里出来的傻子才信吧?】安辰避开欧仲霖那近乎嗤笑和戏谑的神态,侧过头,有点不舒服地说道【欧队长,你这么看我干嘛,这单又不是我做的生意。我一早不就说了嘛,我既不相信也不提供这类型的服务,而且即使我有那能力也不会去赚这份黑心钱。之前我会把客人介绍给萱萱,一是看看这丫头人品怎么样,二来也是想把这个烫手山芋转出去;其实只要多转手几次,最后案主自讨没趣也就不吱声了。谁知道这种损阴德的“仪式”,萱萱真的毫不犹豫接单了,我就知道这女孩子不能再继续提携她了;私下里Elena倒是和我说过,那时候她们工作室运营刚步入正轨,到处都是开支,没有进项,差点交不起房租物业,手头真缺钱。那案主一上来就开价两万五,平常萱萱做一场仪式一般都是两三千,能上五千的都很少,业务量也不大;而案主还承诺事成之后,再另给八千的红包。萱萱一时见钱眼开,脑子一热就做了仪式。既然人家都这么说了,人各有志,只能尊重,不能勉强,我以后远离这类人就是;今天要不是Elena把电话打过来,还哭得那么急,说白了我也不会去自找麻烦。】欧仲霖吃瓜雷达打开,也忍不住追问后续结果到底如何,安辰摇摇头表示自己并没有持续关注那个案子,但根据近半年粤港占卜师圈子里流传的动态来看,韩亦萱那场敲山震虎的召唤仪式做得应该很成功,一下子就把“口碑”和“市场”给打开来了,把“品牌”和“人设”给立起来了,可谓一战成名,名利双收;所以也实在不能怪韩亦萱豪无原则,自古本就是旁门左道的黑心钱来得快呀。

随着安辰的讲述和简单介绍,欧仲霖吃瓜成功,随后回正脑袋偷偷翻了个白眼、摆了个鬼脸、不置可否地点点头,装模做样地表示“理解”、“尊重”和“祝福”;看着安辰的态度逐渐放松,二人一路上便左一句右一句地开始了无关紧要的闲聊和逗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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