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霁的母亲如今就葬在离京城二十里地外的荒山上。荒山不高,平日里附近的村民偶尔会上山去找些野菜,对于那山顶上孤零零的孤坟也只当是那位亡者生前喜欢安静罢了。
“到了。”京城到荒山骑马不过小半个时辰,但剩下的路不便骑马,李霁和云微只能步行上去。
“慢些。”李霁一手提着祭品一边用佩剑将山路两边的阻碍清理开,以便行走。
两刻钟后,两人终于爬上山顶,也看到了那座孤零零的坟墓。
“娘。”
岳灵儿死后再加上其封号被皇帝褫夺,她的一切在众人口中就成了禁忌。也就只有受岳灵儿恩惠的德桂公公不在乎,也只有他依旧称岳灵儿为皇后。他时常在李霁面前提起,皇后很爱王爷,若是皇后还在看到王爷受的苦一定会很心疼。德桂还告诉李霁皇后生前是个很好的人,尤其是一手出神入化的医术,曾在陛下还是皇子的时候辅助其处置瘟疫,救了几座城的百姓。
云微看着身旁的李霁,知道他这会肯定很难受,于是挽起袖子拿起锄草工具开始清理岳灵儿墓周围的杂草和树木。
“云微你手上还有伤,就在旁边歇着,我来。”李霁回神,连忙阻止云微的动作。
云微却道:“没事,况且岳姨也是我长辈,我为她扫墓是应该的。”
说者无他意,听者却是猝然红了耳尖,嘴角的欢喜是如何都压不住:“我娘一定会很喜欢云微。”
闻言,云微心里头泛起一丝莫名的涟漪,一股热意席卷全身,磕磕绊绊道:“快些清理吧,不然天黑了。”
京城宋家。
云微出门后宋岚也出去办事,等到她回来看到靖王府的管家时眼皮一跳。花厅里已经等了好一会的赵诚看到宋岚回来连忙上前:“宋姑娘。”
宋岚道:“不知赵管家造访有何贵干?”
赵诚笑眯眯道:“在下是替云公子和王爷送信的。”说完将两封信递到宋岚跟前。
宋岚接过一看,一封信是云微写的,大意是今日是靖王生辰也是其母亲忌日,先前云家父母靖王也曾去祭拜,这次理应还礼。
另一封则是李霁,里面李霁承诺了会照顾好云微,一定会将云微好好的送回来。
宋岚看后嗤笑一声:“你家主子倒是会演苦情戏。”
赵诚脸色不变,只是越发的将态度放的低。宋岚见状也不好再说什么,毕竟这人也只是个跑腿的:“我知道了,赵管家请回吧。”
“宋姑娘告辞。”赵诚拱拱手离开。
待周围只有宋家人时,宋北道:“可要属下去接云公子?”
宋岚摇头:“云微并不知那厮心思,若我们插手太多反而会适得其反。”话虽如此,宋岚心里头还是愁绪万千。也幸好春闱在即,虽接着又是殿试,但左右时间不会太久,等云微成绩出来,再想办法运作一二将云微外放出京,届时再为云微订门亲事,也好断了那位的念想。
荒山下的小镇唤作永宁镇,云微和李霁下山的时候已经是暮色西沉。左右明后两日李霁休沐,云微又向宋岚说明了去向,两人也不急,便打算在镇上的客栈住一晚在回去。
“那可不巧客官,只有一间房了。”
“一间房,怎么会。”云微道。
客栈掌柜无奈道:“客官你也看到了,这马上就是春闱,来赴考的考生那么多,这永宁镇又只有两家客栈,自然是供不应求。”说话间又有考生模样的人进来,掌柜态度立马变得不耐烦:“我说两位住不住,不然……”
“住。”李霁拿出一锭银子放在柜台上,“我们要热水,尽快。”
原来是有钱的主。掌柜喜笑颜开:“马上就安排店小二给两位送热水,两位楼上请。”
永宁镇虽离京城近但毕竟不是要道,因而客栈布置颇有些简单,但好在干净也勉强能住人。
“云微今日辛苦,一会热水来了你先洗漱休息。”
“也好。”许久没有做体力活,今日将岳灵儿的墓周围的杂草清理一遍,云微的确累得不轻。
只是等到两人都洗漱好,才发现这睡觉的床榻颇小了些。
“我去找掌柜让他拿床被子,我打地铺。”李霁道。
“不用。”云微往里挪了挪,“睡得下,挤挤暖和。”
眼下虽已经是四月初,可这里毕竟处于北地,虽积雪已经消融但也没有多暖和,尤其是夜里还需备上汤婆子才行,两个人睡的确会暖和许多。
可听到云微这样说的李霁却是红了耳尖,片刻后连脸上都染上了一丝红晕:“可以吗?”
云微瞧见李霁的神态,也不禁尴尬的低下头,他刚刚说的话有什么问题吗?正欲开口李霁已经将被子铺到床上:“今晚委屈云微了,要是晚上我挤到你,记得把我叫醒。”
“我也是。”云微继续往里挪挪。
深夜,寂静街道传来三声梆子响“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云微,你睡了吗?”李霁小心地侧过身,今日月圆穿过窗棂缝隙进到屋子里,勉强可以看清夜色里云微的睡颜。
少顷,李霁没有听到云微的回答,正打算闭上眼睛养养神就听到:“没有,你心跳的太吵。”说话间,云微也睁开眼看着李霁,“行安是哪里不舒服吗?”
“抱歉。”李霁翻身下床,给自己倒了一杯已经冷透的茶水。
云微也跟着坐起来:“行安?”
就在这时,隔壁突然传来一阵声响,接着就是两道男声。
“你轻点,别被人听到了。”
“没事,这会人都睡了。”
接着又是一阵暧昧的窸窸窣窣声,只余云微和李霁面面相觑:“我看这一时半会消停不了,不如出去走走?”
云微连连点头,利落下床穿上衣服:“走吧,走吧。”
“等等。”李霁上前将云微不小心系进腰带的衣摆取出来。
“没事,我自己来。”
“好了。”李霁直起腰,“走吧,这永宁镇没有宵禁,出去看看有没有什么京城没有的稀奇。”
“嗯。”
虽说永宁镇没有宵禁,但这个时候的确很晚了,路上空荡荡的,只有远处打更人传来的梆子声。
“云微。”走在路上,冷风一吹李霁心跳平息了很多,只是在他话出口的瞬间又止不住快了起来。
“怎么?”云微双手拢在袖子里,正认真地抬头看天上的星星。
“刚才隔壁那好像都是男子,你怎么想?”手心全是汗,李霁从未有此刻那么煎熬过。
“我。”云微思考的很是认真,“他们只是喜欢对方,这又有什么可想的。”
“那万一有一天有个男子喜欢你,云微又该如何看待?”李霁闭了闭眼,像是在等待最后的结局。
云微侧头看向李霁,很显然奇怪李霁为何问这样的话:“若我也喜欢他,自然是愿与他一生一世,那行安你了?”
云微的话无疑是给了李霁莫大的勇气,伴随着他紧张担忧的心情也缓和不少:“云微的回答便是我的回答,不过一生一世还不够,得生生世世才好。”
云微听后轻笑,李霁问:“云微笑什么?”
“以后行安的喜欢的人一定很好。”
李霁嘴角压了压:“嗯,他很好。”
三日休沐转瞬即逝,随着春闱到来,李霁也越发忙碌。而且有了李霁生辰那日的事在前,随后几日宋岚对云微越发约束,只叫他好好看书,春闱前不得出门乱跑。
四月十三,春闱正式拉开帷幕。
春闱一共分为三场,一场三天。因此这些来赴考的千余名考生得在里面呆上九天。
一大早前来送考的人就将礼部门前围得水泄不通,宋北驾着马车看着前面密密麻麻的人:“姑娘,公子,我们怕是得等上一会。”
“无碍,在前面进去不代表成绩也在前面。”马车里宋岚将云微要带的食盒打开,“好在这几天不热,这些都是能放上一段时间的吃食,在里面算着时间就吃喝休息,别熬坏了身子。”
听考过春闱的考生出来说,里面每个考生都有一间独立的小屋子,由礼部安排的侍卫看守,期间吃喝拉撒睡全在里面。有些时候考生坚持不住,就会被侍卫带走,这也就意味着这一年的春闱与他无缘。可春闱四年一届,又有多少考生熬得住这四年漫长岁月。
云微点点头:“放心吧,岚姐。”
“咚。” “咚” “咚”
三声鼓响,礼部门前人慢慢少了起来。
宋岚将云微送到门口,负责检查有无夹带的侍卫翻看着云微随身的物件:“可以,进去吧!”
“岚姐,我先进去了。”云微说完,下意识回头看向长长的街道,熙熙攘攘的人群,并没有熟悉的身影,心下有股说不出的失落感。
直到,即将踏入礼部大门的前一刻,不远处传来马蹄踏踏的声音,云微回头望去,是李霁。
“云微。”李霁匆匆赶来。
云微挥挥手,作口型道:回头请你吃酒。
春闱始,礼部外三条街道均被森严守卫,就连京城各处,羽林卫也是不间断巡逻。
开考第四日,云微放下笔,站起身动动手腕和胳膊,周围很是安静只有写字的沙沙声。不过没一会就传来一阵哭嚎:“我能坚持住,不要带我出去,我可以…”
哭声凄厉,引得不少考生从小屋子探头出去瞧,被上首监考的官员看见,一拍惊堂木:“都回去,否则以舞弊之名赶出考场去。”
此话一出,所有人都老实下来,舞弊,有了这个名头,这辈子就算完了。
而云微这会已经打开食盒,取出里面的点心和茶具放在炉子上煨着,等到左右传来食物的香味时,云微已经吃饱喝足,准备铺好床榻小憩片刻。如此闲适引得看守的频频侧目,在考场上如此会享受还是第一次见。
“全部抓起来。”
“起来。”
“大人,我没有,我没有作弊。”
“快!”
吵闹声将云微从睡梦中惊醒,他正打算起身看个究竟,门就被人踹开,一个身穿飞鱼服的龙鳞卫挎着刀进来,正是云微曾见过的龙鳞卫指挥使段润。
“出去。”
“不知这位大人发生了什么事?”云微问道。
段润看云微的目光冰冷:“出去。”
云微从刚才的动静中隐约猜到了什么,出去后才发现场上所有的考生都被赶出了房间,只有留在房间里的龙鳞卫在翻找着什么。
“全部蹲下,不准动。”
“不准动。”
“啊!”突然前面传来骚乱,一个考生的手被齐刷刷斩下,染血的断手里正捏着一小卷纸。
“蹲下。”
云微环视一周,随即看到不远处的江淮州朝他摇摇头,听令蹲下。
“所有人押回龙鳞卫。”
“是。”
宋府。
“姑娘,出事了。龙鳞卫包围了整个礼部将所有考生都关进了龙鳞卫大牢。”
“你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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