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月15日清晨六点,晨雾尚未散去,校园里已经忙碌起来。
露天舞台搭建在钟楼前的草坪上,工人正在调试音响设备,而程子航带着美术社的人布置背景——巨大的黑白琴键图案铺满舞台后方,中央用红色颜料画了一个醒目的“B”符号。
裴烨站在广播站的窗前,手里捏着那本盲文乐谱,指尖轻轻摩挲着凹凸的纹路。乐谱的最后一页,盲文的末尾有一段被刻意加深的痕迹,像是被人反复触摸过。
“破译出来了。”林嘉怡推门进来,手里拿着一张翻译纸,“祖母的留言。”
裴烨接过纸条,上面写着:
「阿远,当你读到这段文字时,我已经不在了。但请记住,真正的音乐从不在规则里,而在你的心里。这首《自由探戈》,是我留给你的最后礼物——也是我对你的道歉。三年前的那场比赛,我本该站在你身边。」
纸条的背面,还有一行小字:
「PS:照顾好他。」
裴烨的手指微微收紧。
窗外,陆淮远正站在舞台中央调试钢琴,晨光洒在他的肩头,勾勒出一道清晰的轮廓。他的左腕没有缠绷带,疤痕暴露在空气里,像一道宣告自由的印记。
上午十点,音乐会正式开始。
草坪上坐满了学生和老师,甚至还有几位教育局的领导。督导组的人坐在第一排,神色严肃地翻看着节目单。而裴明诚和李主任则站在人群边缘,脸色阴沉。
裴烨坐在舞台侧边的准备区,手指无意识地敲打着膝盖。程子航蹲在旁边,低声说:“你爸刚才在和李主任吵架,好像是因为录音的事。”
“不管他们。”裴烨深吸一口气,“今天只弹琴。”
林嘉怡从后台探出头:“陆淮远呢?”
“去拿乐谱了。”
正说着,陆淮远从后台走出来,手里拿着那本盲文乐谱。他的表情比往常更加沉静,但裴烨能感觉到他的紧绷——像一根被拉到极限的弦。
“准备好了?”裴烨问。
陆淮远点头,目光扫过观众席,在看到裴明诚和李主任时微微停顿。
“别管他们。”裴烨低声说,“今天只弹琴。”
陆淮远看了他一眼,嘴角极轻地上扬:“嗯。”
《自由探戈》的前奏响起时,全场安静下来。
这是一首充满张力的曲子,左手低音如同心跳,右手旋律则像一场无声的呐喊。裴烨坐在陆淮远右侧,手指在琴键上跳跃,余光却一直盯着观众席。
裴明诚的脸色越来越难看,而李主任则不停地看表,像是在等什么。
当曲子进行到中段时,变故突生。
舞台的音响突然发出一阵刺耳的杂音,紧接着,一段录音被强行插入——
「那个错音值三百万。」
陆父的声音通过扩音器传遍全场。
观众席一片哗然。
裴烨的手指僵在琴键上,但陆淮远没有停。他的左手继续按下低音,右手则突然加重力度,将旋律推向**。琴声硬生生压过了录音的杂音,像一把利刃劈开迷雾。
裴烨反应过来,立刻跟上他的节奏。两人的手指在琴键上交错,音符如暴雨般倾泻而下。
观众席上,督导组的领导站了起来,而裴明诚的脸色已经铁青。
录音突然中断,音响恢复了正常。
陆淮远的手指没有停,他的目光直视前方,仿佛在透过人群看向某个更远的地方。裴烨能感觉到他的呼吸有些急促,但琴声依然稳如磐石。
最后一个音符落下时,全场寂静。
紧接着,掌声雷动。
音乐会结束后,裴烨在后台找到了陆淮远。
他正坐在化妆间的角落里,手里攥着那本盲文乐谱,指节泛白。
“录音是李主任搞的鬼。”裴烨蹲下来,与他平视,“督导组已经带他去问话了。”
陆淮远沉默了一会儿,突然说:“我父亲刚才给我发了消息。”
裴烨一愣:“他说什么?”
“维也纳的名额取消了。”陆淮远的声音很轻,“因为今天的‘闹剧’。”
裴烨皱眉:“这不是正好?你本来就不想去。”
陆淮远抬起头,眼神复杂:“但他提到了你。”
裴烨的心跳漏了一拍:“我?”
“他说……”陆淮远顿了顿,“如果我不去维也纳,他就会让你失去保送资格。”
空气凝固了一瞬。
裴烨突然笑了:“就这?”
陆淮远皱眉。
“我早就不在乎保送了。”裴烨伸手,指尖轻轻碰了碰陆淮远左腕的疤痕,“比起那个,我更在乎你的选择。”
陆淮远的呼吸微微一滞。
深夜,钟楼顶层的钢琴前。
裴烨和陆淮远并肩坐着,月光透过彩窗洒在琴键上。那本盲文乐谱摊开在谱架上,最后一页的留言在黑暗中仿佛闪着微光。
“所以,你想好了?”裴烨问。
陆淮远的手指轻轻按下一个琴键,低音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嗯。”
“不去维也纳?”
“不去。”
裴烨侧头看他:“那接下来怎么办?”
陆淮远沉默了一会儿,突然从口袋里掏出那枚怀表。他打开表盖,取出里面的照片——祖母的肖像。
“我想重新开始。”他说,“不是作为‘陆家的儿子’,而是作为陆淮远。”
裴烨笑了:“听起来不错。”
陆淮远看向他:“你呢?”
“我?”裴烨伸了个懒腰,“我早就开始了。”
月光下,两人的影子投在斑驳的乐谱上,像一首未完的曲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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