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战结束,银螭惨败,骨毁神怆。
大雪骤停,处一月中旬的夙域雪原竟也在一瞬之间染上大片新绿,一枚银灰色圆扇形鳞片徐徐下落到刀灵手中,我是要替代他吗?
可是他真的走了的话,先贤大人该……刀灵看向鎏金色消失的那头,紧握住手中鳞片,或许我应该救他。
曾忆得山下有间草屋,从前住个拐脚老太公,不知年岁。
雪原之巅少有往来之人,每至夏末,那老太公总会花个几天,登上雪原,远远地向大殿看几眼,便心满意足地下山去,如此十几年,动静小,或许只有刀灵知晓。
不知他现在还在不在那,也许早已化为一捧黄土了吧。
山间的风依旧冻人,沿路偶见几抹鲜绿,不过几个喘息的时间,刀灵便已到山脚。
草屋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是一方青冢,冢旁立一棵树,是棵炎果树,已至数丈,若同打蜡一般的绿叶于雪下傲然生长,缀着几团微黄的碎花,若有若无的清香与冰雪的冷冽相交缠,实为醉人。
冢侧立碑,微红的石料,是夙域常见的枣岩,奇硬无比,却不影响飘逸的字体落于其表,曰:我此身久,后半生直望重者,实为甚矣。
刀灵不由心生悲怆,伏于碑前,痛哭出声。
但他清楚地知道,这并不是自己的情感,他看了一眼手边的魂匕,是老祭司吗?
他也走了,但他是这样热爱着这片土地,临了放弃去到那个一生都在苦苦追求的圣地,而选择将自己套入魂匕的永世禁锢。
“你要走了吗?”炎果树轻轻摇晃起来。
刀灵双目清明了起来,看向炎果树,而后点点头:“嗯,离开这里。”
“去干嘛?”
“救人吧,可是我不知道我该怎么救。”
刀灵低下头,手指沿着鳞片的纹路一圈一圈地滑动。
“能带上我吗?”炎果树语气里有些许渴望。
刀灵打量了炎果树上下,摇了摇头:“不能,你太大了。”
炎果树嘻嘻一笑,轻轻摇晃几下,化作一十五六岁少年郎,眼眸清澈灵动,要不是一身儿郎打扮恐怕是要被认作个羞涩的小姑娘。
刀灵最后看了一眼那方青冢:“走罢。”
“我们要去哪?”炎果树蹦蹦跳跳的追上刀灵。
“不知道。”
“那就去蓬莱吧,我常听躺在那的人说,那有好多没见过的东西。”
炎果树偏头看了看已经被风雪掩埋的来时路,那个人离开很久了呢,不禁流露出几丝留恋。
“蓬莱在哪?”
“他说在最东边。”
刀灵和炎果妖顺着鲤渊水流的途径一路向东,经年累月的待在夙域雪原冰冷的大殿里,早已忘了时间过去了多久,不知现下当世是何状况。
数日之后,斜阳半下,终于看到了零星几家冒着炊烟的屋子。
刀灵走近叩响了其中一户门扉。
不多时,门缓缓打开一个缝,来了个胖头娃娃,肉肉的脸蛋嫩得可以掐出水来,双颊红彤彤的,大大的眼里并无半丝怯意。
“娘亲,是两个好看的哥哥。”胖头娃娃打开门上下打量了两人,回头糯糯的说着。
“都说了,不要叫娘亲,我是你兄长。”内里传来略带恼怒的回应。
接着一个高大的男子从里屋冲了出来,头发草草束着,衣服洗得发黄却还是穿得整整齐齐,袖子挽到手肘,麦色的皮肤上还挂着未干的水光。
一看见他,小胖子立马冲过去,死死抱着他的大腿,笑嘻嘻的可劲儿往后躲。
“哇,好久没来过人了,快进来歇歇,正好留下吃点东西。”
男子往身上揩了揩水,掰扯着挂在自己身上的弟弟,指了指院子里的小木凳,示意两人坐。桌子上除了盛水的铜制茶壶,还摆了许多小玩意,应当是给孩子玩的。
“打扰了。”
刀灵推开门和炎果妖一同坐下,身旁是烧得正旺的火炉,周围化得差不多的雪透着几分晶莹,满院飘着的饭菜香混杂着因木材燃烧而来的木炭气息,在冷冽的春风之下透着浓浓暖意。
男子扯开挂在身上的小胖,指挥着他收拾一桌子的狼藉。自己则去后厨一阵捣鼓,不消一刻钟,便端出一簸箕的菜肴。
“想必两位必定是从那边雪原下来的吧,前几日闻得那方传来巨响,第二日草木就提前复苏,应当是发生了什么不得了的大事。”男子边摆碗筷边说着。
刀灵笑了笑:“我们也不是太清楚。”
“也是,我们常人还是莫要关心那么些事情了。”男子坐下,招呼着几人吃饭。
“二位打算去往何处?”男子伸手擦掉胖娃娃脸上的油污。
“蓬莱,一直往东边走。”
刀灵夹起一筷子通透的鱼肉,奶白的汤色上缀着几抹鲜艳的绿。
炎果妖往嘴里塞着青菜,时不时抬头看看,那边的小胖夹起鱼尾巴细细抿着,熟练的吐出隐藏其中的小小刺。
“明日我们也走了,去徊梦,刚好顺路就一起走吧,我见你们也应当是第一次下山吧,我们住在这条上山的必经之路旁,还从未见到过下来的,从来都是上去。”
男子话语里尽是怅然,眼神也不自觉的飘像夙域雪原那方。
“甚好,那便同行吧。”刀灵欣然同意。
“我叫离悦沉修,那是舍弟,离悦卿榭,二位怎样称呼。”
离悦沉修放下碗筷,转身往火炉里添了一把柴,火苗烧的愈发红热。
刀灵愣了愣,眼前浮现出那日的场景,思索许久,才道:“柳银笙,他叫......”
他又看向炎果妖,炎果妖示意他说,他才继续说着,“叫阿炎吧,炎果那个炎。”
“对了,徊梦是什么地方。”刀灵反应过来问。
“从前的死地,徊梦这个名字还是一位天神取的,传闻他周身总围着一团似有似无的金雾不见真容,还时常抱着一个人,不知是男是女。”
离悦卿榭扒拉出快要燃尽的木炭,装进旁边的一个破铁盆里,又从角落的大布袋里掏出一些个头小小但近乎圆滚滚的番薯往里面放。
寸草不生,人恶妖横,是刀灵对死地的全部印象。
饭后,收拾完一桌子残羹冷炙,几人围在火炉周围,剥着番薯,空气里尽是那香甜滋味。
炎果妖与卿榭很快就熟络起来了,一边剥番薯皮一边互相偷袭对方,最后抹出两个大黑脸。刀灵则听着离悦沉修讲述数年以来君影的一系列翻天覆地的变化。
次日,几人踏上了向北的路途,不过一日便到了柰城,正值春日,柰城城门上糊起一层厚厚的黄土,风呼啸着刮过众人的脸,携带着的沙土刮得脸一阵火辣辣的痛。
进了城,风瞬间就小了不少,沿街净是卖些稀奇古怪小东西的贩子,商队在此处出手从南方带来的珍奇玩意,顺便带回一些柰城特色回去,在南方最受权贵欢迎的便是绛河玉料了。
自夙域雪原来的鲤渊水,奔腾到柰城之后便温柔了些许,承担起全城的用水重责还不算,也成了不少城民的饭票。原因便是这河床底下藏有的绛河玉料。
城主府雇佣大量城民进行着每期的适量开采,说它是玉也有几分不合适,因为它会生长,当初想到开采也有这一层原因。
很多孩子被早早送到老师傅手底下学手艺,为的就是处理这种特殊的材料。
等刀灵睁开眼的时候马车已经摇摇晃晃地远离夜都了,他们已经出来了三天,但要到柰城还有一些距离,一边的黑涟正靠在然诩腿上睡得香甜,然诩则是掀开帘子看着无尽的荒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刀灵已经很久没有梦到过以前的事情了,当初为了复活二度死去的银螭而下山,也因此才有机会与卿榭相识,蓬莱一别,经年未见,再见时他为做药引,阴差阳错又将卿榭的皮拿走……到此,刀灵不由轻笑。
然诩听到声音转过头来,眼神略带询问的意味。
刀灵收起笑,摇摇头。
“你与卿榭是如何相识的。”然诩突然问起来,在仅有马蹄声和车轮声的寂静夜晚里尤为突兀。
刀灵沉默了,虽然这是刚刚他还在想的事情,但又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不想说也不用勉强,就是随口一问。”然诩笑道。
“没有,我只是在想该从何说起。”刀灵连忙回应然诩。
“那日,雪原之巅,您赐予我名,将银螭的鳞片托付于我后便消亡了,我实在参不透您的意愿,于是便选择下山寻找复活银螭的方法,在途中与卿榭相遇。”
然诩皱了皱眉,他没有先贤的这些记忆……
但先贤做法的确是有些狡猾了,让刀灵认主于一个将死之人并且留下复活此人的希望,只要不是没有心的人,应该都会想尽办法去救人的吧。
“先……我托付你保管的记忆里没有这一段。”然诩叹道。
“对,因为最后一世的您,有不愿让他人看到的记忆,只能依靠您自己想起来。”
“这么说,银笙他就是那条银螭吗?”
刀灵点点头。
“但最后救活他的人,不是我,而是先贤大人您。”
“先贤当时不是已经……”先贤当时已经消失在这个世上了。
“对,这也是我在奇怪着的事情。”
然诩点点头,看来,找回先贤的记忆是解释这一切的最好途径,这时,靠在然诩腿上的黑涟动了动。
然诩和刀灵对视一眼,同时噤声不语。
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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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第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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