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 4 章

5年后的早晨

油温渐渐升高,冒出细密的小泡。徐春蕾拿起灶旁摆着的鸡蛋,在锅边轻轻一磕,蛋白裹挟着蛋黄,“滋溜”一下,溜进锅里,和越发炽热的猪油水乳交融。

流淌的鸡蛋渐渐变得黄?分明起来,猪油的??也扑??来,徐春蕾拎起铲子,想给这颗逐渐成型荷包蛋来个鹞子翻身——可惜,铲破了。

蛋黄流淌出来,黄和白糊在一起。不过这又有什么关系呢,熟得更快,挺好的。

把油亮的蛋倒进盘子里,又在旁边的抹布上抹两把手,徐春蕾小跑进主屋,推开关的严实的房门。

床上铺着厚实的被子,中间的凸起处正在微微起伏。

“起来了起来了,赶紧的,妈妈上班要晚了!”推推那个小鼓包,徐春蕾催着里面的小孩子。

现在是早上七点十五分,她还可以扮演五分钟慈母,说话柔声细语,如果小崽子执迷不悟还要赖床,那就得让这个小果果知道马王爷有几只眼!

“妈妈,今天能不能不去托儿所啊。”像只蚕宝宝一样拱出被窝,林沛把头搁在妈妈腿上,小声咕哝着。

昨天晚上和妈妈约好,从今天起不再赖床,她是个好宝宝,说话算话,所以今天妈妈一叫她,她就钻出被窝了,今天的她真是棒棒的。

可是今天的她不想去托儿所,那儿怪烦的。

“不行呢,”徐春蕾把准备在一旁的小背心套在女儿的脖子上,凉冰冰的衣服冻得她一个激灵。“今天可是礼拜一,李阿姨是不是说过第一天就不想去托儿所的小孩儿不是好孩子?好了好了,别磨叽了,妈妈给你炸了荷包蛋,再不穿衣服就凉了哦。”

——

七点四十分,吃饱喝足的林沛怀里揣着磕出大大小小不少坑的铝盒饭,不情不愿坐上徐春蕾的车后座,寒风之中,母女俩蹬着自行车,来到服装厂的配套基础设施——南城服装厂托儿所门前。

怀里紧紧抱着饭盒,林沛渴望的看着自己的母亲,眼睛里似乎有星星和泪水在流转,这样的眼神,令不少人都为这只幼崽心软。

但只能说面对这样的狡诈、花样百出幼崽,徐春蕾已然神功大成,此刻亮出绝招——铁石心肠,不为所动的说:“赶紧进去吧,你瞅瞅都冻得流鼻涕了,妈妈还有五分钟就迟到了,今儿就不下车送你了,你自己进去没问题吧。”

林沛:嘤。

她痛苦的转身,每一步都走的无比壮烈,只觉得自己就好似那要被镇压到雷峰塔下的白娘娘,明知要去受苦,却在法海的逼迫下不得不屈服。

法海,啊不是,她那不识人间疾苦的妈偏偏还要在此时催促:“快点进去啊,我这儿得赶紧走啦。”

“吱嘎——”一声,托儿所的门缓缓打开了。

“啊——”有个人影尖叫着从林沛眼前窜了过去,带起一股凉风。

屋里的人听到声响,撩起厚厚的帘子出门来看,“哦,果果来了啊,就等你了,赶紧过来,我锁门了。”

女人正是托儿所的无冕之王,孩子们的领头人与管理员,李慧兰,这里的孩子和家长们都尊称她一句李老师。

李慧兰穿着深蓝色工作服,腰间围了同样颜色的围裙,上面星星点点分布均匀,不仔细看还以为是为了美装饰的刺绣,仔细一看,嚯,饭点子。

她手上举着把勺子,上面还黏着不少没吃干净的糊糊,走到门口,往外一眼,就见着还在往院子里张望的徐春蕾,挥挥手里的勺子让她赶紧走,接着就把大门合上,插上门栓,彻底断了一群小崽子往外奔逃的心。

“等着啊,我喂完饭就点名。”帘子一撩,她进了屋,留一群大小鸡仔在院子里撒欢。

服装厂当年抢占地盘没有好好盘算,搞得整个厂区四分五裂,比如托儿所,就跟厂区隔了两条街,坐落在红星街的街角处,两边受到其他建筑的拤制。

可怜叭叭只占了一点点地方,是个东西走向的窄长条。四周垒了一圈灰砖墙,分离了院子和墙外的世界。

院子里丰容设施、健身设施那是不可能有的,有的只是几棵梧桐树,高大魁梧,随意分布。能有如此壮硕的树干、茂盛的树冠,只靠李老师一己之力是万万不能有如此奇效的,都是十年来,一代又一代小朋友们,坚持不懈的用他们的童子尿浇灌的结果。

这么粗的树,摆着也是浪费,李慧兰在靠门的两棵树上栓了铁丝,每天都把洗过的抹布毛巾搭在上面,用来遮挡门外的视线,布cos门帘,树cos门神,大家都很ok。

视线越过几棵大树,往远处看,只见墙根儿底下堆着砖头杂物,上面满是灰尘落叶,压在下层的腐木上,还有几棵颤巍巍的小蘑菇,撑着小伞,也不知道在这个角落里待了多久。

东西走向的院子两头,分别坐落着一间灰扑扑的矮房,门口这个装的是2-4岁的小班成员,东头的屋子则“关押”着“重刑犯”,4岁以上的孩子统统装在这里,每天的愿望就是翻身农奴把歌唱,掀翻房顶,出走新世界。

早上的时间,李慧兰要忙着给生活不能自理的小孩子们喂饭收拾,暂时顾不得大一点的孩子,许多泼猴就要趁机耍个痛快。

跟这些在旱地里游泳的家伙们沟通实在有壁,林沛连续迈过几个躺在地上、还在咕扭咕扭往前的拱的家伙,进屋子去了。

抗拒到托儿所来混日子的林沛,除了小孩子天生讨厌学校这点外,还因为托儿所里破破烂烂的房子和院子让她有点害怕。

这一点,在冬天来临,天黑的比夏天早许多之后更加明显。

白天的灰房子,在小孩子的她看来,就像个不会动的大型潮虫,外墙上到处可见剥落的油漆和裂缝。

两扇掉漆的木窗户向外开合着,里面黑洞洞,没有一丝光亮,总让她想起那些故事里张牙舞爪古,专吃小孩的老妖怪居住的洞穴。

幸亏她刚刚数数了,班里一共有16个小孩,现在外面只有7个,其他的应该在屋里呢。

妈妈也安慰她,说这是因为托儿所破破烂烂是应该的,因为它是用服装厂的仓库改造而成,建成少说也有20余年。

而且用的时候,谁知道这个小仓库有朝一日成了孩子们的栖息地?公家的东西嘛,当然是想怎么糟蹋就怎么糟蹋,完全没有怜惜的。

所以这两间房子从外面看,难免破败了一些,一副秋风扫落叶、惨遭蹂躏的可怜模样。

但是只有外面破败吗?

房子内部也毫不逊色。屋顶没有漏水,但墙壁上到处是斑驳的水迹,墙皮的颜色早已辨识不清,黄黄白白甚是热闹;还有一面墙的墙皮甚至已经弯曲脱落,只剩下凹凸不平墙体;地面满是大大小小的裂缝,古人讲“大珠小珠落玉盘”,这里只有大缝小坑绊脚尖。

纵然这房子已如此颓废不堪,小朋友们还在为它增添新的印记,比如现在正在屋里的这几个小孩儿——

一边挖完鼻孔,一边嘿嘿笑着往墙上抹得孩子,是这里年级最大的,叫做李亮,他的目的简单粗暴,就是要把自己的鼻屎黏在这个屋子的每个角落,谁一不小心蹭到都能让他满足的笑很久;

多次蹭到的受害者金雯雯看到李亮又在干这件“好事”,当即气的哇哇大叫:“李亮你不讲卫生,我要去告老师”;

李亮听到自然不愿意,俩人撕扯起来,扭打之中,林沛看到金雯雯很不幸,好几次蹭到李亮抹鼻屎的地方;

拿着小勺蹲在墙根儿挖土的孩子置身事外,幸福的把墙角那儿的裂缝越挖越大;

桌子另一头,还有一个跳着脚去够桌子上的小盒的小男孩,反复蹦跶了许久的小孩,盒子没够到,反而把椅子拽倒的砸到了大腿。傻小子愣了一下,随即大哭起来……

林沛:挺好的,大家还是跟昨天一样沙雕,这房子果然只是从外面看着可怕,进来就跟平时没什么两样了。

“果果,”一个声音幽幽传来,惊得美滋滋看男女大战的林沛一哆嗦。

侧头一看,手里抓着一把枯树叶、狗尾草的小女孩赵茗,高兴地跟她说:“咱们玩儿吧!”

林沛:玩?

玩什么?

我要怎么和你玩?

林沛的疑惑三联还没问出口,赵茗就把她手里的花花草草一股脑塞进林沛手里,热情示范,“这样,两根儿杆子交叉,咱们拔河!”

这可是她上小学二年级的姐姐带回家的游戏,据说现如今已经风靡整个学校,自己也必须紧跟姐姐的步伐,带到幼儿园跟自己的朋友们分享。

迷迷糊糊的,林沛跟着玩了几局,一开始还觉得这狗尾巴草、破树叶子有什么可玩儿的,哪成想,三局过后越来越上瘾的她,拍的桌子“啪啪”作响——

“呔,哪里跑,再跟小爷大战三天三夜!”一激动,隔壁杨大爷的戏腔都唱出来了。

剩下的孩子们也渐渐被两个人的嬉笑声吸引,陆续加入战局。

赵茗捡来的树叶很快就用完了,孩子们意犹未尽,又成群结队,激动地跑到院子里,到处搜寻可以用来“拔”的东西。

李慧兰打发了小小孩儿,终于有精力来看一看这群每天都精力旺盛的皮猴子,就见他们一个个撅着屁股在地上寻么什么。

“你们这是在干嘛?”李老师就近揪着一个小崽子,只见他手里攥了一把树叶,身上满是碎叶的渣渣,连忙给他一顿拍打,“脏死了,这怎么弄得满身都是渣子。”

“嘿嘿,老师,我们拔河呢。”举着树叶,小男孩十分骄傲的把自己新学到的游戏教给老师,这个李老师可是都不知道呢。

李慧兰原本还想说点什么,可转念还是闭上嘴,也不点名了,随他们玩儿去吧。

挺好,玩儿起来就不闹腾了,顺便还能把这些叶子都剁碎了。

转头撒到院子里,再溜进砖缝,嘿,下次领导再来就看不着了,再也不会叨逼叨叨逼叨,威胁自己扣工资了。

真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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