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 6 章

一路狂飙,徐春蕾带着孩子骑到家,只觉两股战战,有些脱力。再看时钟,用的时间只比平时缩短了两分钟。

至于后车座上的女儿,早已经不哭了,脸上一点泪痕也无,果然是因为生病了所以格外想家啊。

林沛不知道妈妈的内心独白,她吭哧吭哧翻下车子,还没站稳就着急忙慌得往卧室跑。

“黑猫警长、黑猫警长”呼和着动力号子,这小丫头跑的别提多起劲儿了。

看到女儿精神头十足,一心一意找遥控器看电视,徐春蕾的心放下一半,跟着也进了屋,打开边柜翻找起温度计。

终于在抽屉里翻到电视遥控的林沛开心不已,后退两步按下开关,19寸的熊猫彩电终于亮起来了。

林沛快速跳台,终于看到了自己心心念念的动画片,此时剧情已经进展大半,坏人们被警长抓捕归案,正在审判。

聚精会神看着小小屏幕的林沛这才察觉自己的脸蛋有些痒,刚刚一路上车速过快,挂在脸上的泪水都风干了,再流再风干,现在不但紧绷绷的,还有点刺挠。

她挤挤眼睛,强行憋出一滴泪水,滋润一下干涩的眼眶。大概是小孩子眼皮子浅,短短一路,眼里面儿一下湿一下干的,没几下眼珠子都疼得要跳出眼眶跟她抗议了。电视虽然很好看,但她的眼睛不给力啊。

“离电视远点,眨眼,别死盯着!”右手甩着温度计,左手捏着几个小药袋,徐春蕾看到女儿眨巴眼睛,连忙出言提醒。

随后坐过来,把药袋放在床上,单手抬起孩子的胳膊,手肘一弯,就把冰凉的温度计塞进林沛的胳肢窝下面,又温柔地对她说:“果果乖,自己能夹住的对吧。”

语气之甜,好似春风拂面,和她平日里惯常用的粗声粗气简直判若两人。

这是林沛不舒服时才有的特殊待遇,至于老林那家伙,别说浅浅感冒一下,就算烧成灰,也是听不着媳妇的柔声安慰。

得到特殊待遇的山猪现在还不会品尝这碗细糠,她只知道今天的动画片还有五分钟就演完了,好可惜啊。

以及,这会她突然好想尿尿啊!眼睛不肯离开电视的林沛难耐地夹起双腿,控记自己,努力的憋一憋,再憋一憋,力争看完这点儿再上厕所。

徐春蕾看女儿不停扭动小屁屁的样子,就知道她舍不得电视又在憋尿,无奈的走出去拿了尿盆进来,帮她脱了裤子,又小心的拽着那条夹了温度计的胳膊,总算是蹲下来解决了燃眉之急。

女儿无忧无虑,看起来发烧应该已经缓解了,徐春蕾安心之余也更烦了。

这段时间先是换季,接着又开始烧暖气,自己是晚上提防她踹被子,白天注意给她增减衣服省的穿的少冻着,又怕捂太多上火,结果千防万防还是烧起来了。

真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做了。

愁眉苦脸的,徐春蕾伸手摸摸女儿的头,还好,虽然热,但应该没到太高的温度上。

等到时间到了把温度计拿出来一看38.4,已经比她想得好太多。而且孩子没有感冒的症状,十有**是昨天晚上吃得太多造成积食发热,不管怎么样,先吃片药看看情况吧。

想到这里,徐春蕾去摸桌上的暖壶。一拎才发现,早晨上班走得急,里面已经一滴水都不剩。

有心想去再做一壶开水回来,又怕孩子自己一个人在屋里再从床上翻下来。徐春蕾进退两难。

林沛已经看完了动画片,作为父母身边的一线工作者,这点眼力见儿她还是有的——看她妈一会瞟自己一会看外面,就知道是有事想办,但是还要惦记着她——连忙保证:“妈妈你去吧,我在这儿坐着,保证不动。”

小孩子嘛,说得再好听再情深意切大人也不敢全信不是。这会儿答应得好,前脚你离开,后脚她就能给你大头朝下演杂技。

不过比起让孩子跟着过去在过道里吹风,徐春蕾还是把她从床上拿下来,让她叉脚坐在了自家择菜专用小板凳上。拿着水壶出门前不忘再三叮嘱:“果果坐好哈,不要动,一会妈妈回来检查哦。”

林沛百无聊赖坐在小板凳上,见徐春蕾出门才缓缓打量四周。

她有点饿了,想再屋里寻摸点吃的呢。

林家上房三间,连在一起都盖成了长条形状,两间房子做卧室,一间更宽一些的用作客厅。其中,又统一在卧室的南面墙上,凿开镶嵌了四扇外开窗户,窗框还是涂了蓝色防腐漆的木框;窗户下面的柜子上,摆着刚刚林沛看的入迷的银灰色电视,是只有12个频道的熊猫彩电,20年后还有人专门买去做古董收藏;墙上满是林沛的艺术创作,索性这小姑娘还没学会抠墙皮,只是墙上的乌龟王八手拉手,已经快装不下了;房间的地面也已经用上了石灰,不过抹地面的师傅水平明显有待加强,地面到处都是针尖大小气眼儿;一组两开门、涂了油明漆的木柜子立在床头生锈、稍微一坐就要吱嘎作响的大铁床旁边——床上铺单子也证明家里的审美几十年如一日,一如铺在床上的这个正中央印着两朵大牡丹花的粉床单。

林沛眼珠咕噜噜转,不停的扫视妈妈可能存放吃食的地方。

此时,远处传来哞哞的叫声,是斜对门邻居家里养了牛在叫唤了,他家卖牛奶——虽然兑水,还卖牛肉——虽然注水,一直到林家举家搬走,这户许多多的邻居都是这条街上最有钱的仔。

看,连邻居养的动物都饿了,知道要饭吃。林沛捧着肚子可怜兮兮的嘟囔:‘好饿啊。’

同样饥肠辘辘的徐春蕾肚子里发出闷响,她思索着人为什么活着就一定要吃饭这样的人生哲学,手里不停的和自家的蜂窝煤炉子较劲,伺候过这种炉子的都知道,这玩意儿既是个力气活又是个精细活,一不小心就落得个灰飞烟灭,侍弄一次头发简直烦的炸起。

捅着炉灰,徐春蕾琢磨今天晚上能给孩子吃点什么。

本来家里有饼子,可果果现在发烧了,这种东西就不能再让她吃了。但是,不吃饼子的话,家里只有馒头,果果又要闹脾气吃不下。还得给她配点别的才好。

余光瞟到堆在角落的鸡蛋皮,徐春蕾决定给孩子冲个鸡蛋,毕竟女儿最喜欢鸡蛋,给她做这个肯定没问题。

刚刚点起来的煤炉子是很脆弱的,稍不注意就要熄火,徐春蕾守在那儿盯了好一会才敢回屋。

水烧开还得一会儿,中间这段时间她正好可以先给孩子配个药,再把馒头什么的准备一下。

进屋一看孩子果然乖乖坐在小凳子上没有挪动,她才放下心来,打开小药袋往外捡药。

林沛自觉跟着也爬回床上,两个小手揣在胸前,半趴着看年轻的妈妈给自己配药。

虽然开药的大夫从来都不在上面写“医嘱”,但大且黑的“处方”俩字坚定的印在纸袋子上,几十年毫来不动摇,未来的日子里也将贯彻到底,坚持用下去。

林沛小朋友此时还是个完全的文盲,她对这些字啊什么的也不感兴趣,这个阶段,她主打一个闻香识药片,看样儿辨功效。

比如这个黑不溜秋的一闻就知道是甘草片。

那个比妈妈指甲盖也不差多少,一看就噎得慌的药片子应该是安乃近。

唔,这个白白的小药片又是什么来着?

徐春蕾看看手里的药,琢磨了一下问:“果果咳嗽吗?”

林沛纳闷她妈问这个干啥,之前咳不咳的她已经忘记了,又或者根本没注意到,反正现在是不咳的,就回了一句“不咳吧。”

徐春蕾听她这口气,暗叹一声还是自己看看吧,就又哄着说:“来,果果张嘴,让妈妈看看喉咙啊。”

林沛乖乖配合张嘴,让她妈捧着脸看了半天嗓子眼。

“扁桃腺没肿”,徐春蕾自言自语道,手上动作没停,拨了两片甘草片到拿出来的大白药片那边,“算了,还是吃上吧,万一半夜再咳起来……”

终究还是要吃的,何必看这一眼呢……

林沛无所畏惧,接受了妈妈的爱,等一会吃点东西就把这份爱吞下肚。

和很多听到吃药就要一哭二闹三上吊的小朋友不同,林沛信奉眼一闭脖一抻,啥药都能往里吞,大药片子说接就接,丝毫不带犹豫的。

此后数年,徐春蕾炫耀女儿时,始终有一条“吃药配合”,另无数家长分外羡慕。

进来看一眼孩子仿佛让她安了心,徐春蕾估摸着这会的功夫,锅里的水已经滚开了,千叮万嘱让女儿保证自己肯定坐在小板凳上不乱动,就推门出去做饭了。

馒头进锅溜上,给孩子吃的得软一点。饼子就是她和老林俩人吃了,一会在炉子上烤烤就行了,现在嘛,就先放在电视旁边吧。

林沛从刚刚就在怀疑,她妈刚刚放在柜子上的那个,可能、莫非、似乎就是自己可喜欢吃的,桥头老大爷才卖的,加了黄豆和羊油的饼子吧!

上周刚刚吃过,林沛还记得那脆脆热热的口感,一口下去饼子里丰润的油脂,还有点缀着的煮的软面的黄豆香气裹挟在一起,在口腔里迸发出来。

当然,只是小小孩的林沛还不会用这么多词藻来形容,但是她的心里已经为这好吃的饼子唱起了赞歌,啊,饼子,你是那么的好吃,快到我嘴里来!

好吃的就摆在眼前,这让本就饿得肚肠打鸣的林沛怎能忍住。

她先是跑到门口反复巴望,确定妈妈正在守着炉子鼓捣吃食,肯定不会突然回来,一溜小跑来到柜子旁,垫脚去够上面的盘子。

可惜任凭她怎么伸长胳膊伸长腿,都摸不到饼子的边边。急得这丫头在柜子下一圈圈转圈圈。突然,她的眼角扫到自己刚刚坐着的小板凳,也许……

吭哧吭哧把小板凳抱到柜子下面,林沛伸出她短粗的小脚脚踩上去,伸长手臂,再稍微使使劲儿跳一下,一个饼子轻松到手。

啊呜就是一大口。

就……怎么回事,这和她记忆里完全不是一个东西吧?

羊油的腥膻无情拍打着她的脑门,饼子用地面磨得也很粗,咽着费劲还剌嗓子,还有,还有那个豆子有的竟然还是硬的,都搁她牙了。

难道那些诱人的美味都是我用意识自己加工出来的嘛,林沛心里留下了两行宽面条泪。

然而,猪猪女孩绝不认输,林沛开动小脑筋,极速运转,找出两次吃到的饼子的不同之处,上一次脆脆热热的那么好吃,啊,对了!

林沛那盏食神之灯亮起来了,她悟到了,这种口感一定只是因为没有加热!没有经过加热的食物就没有灵魂。

“哎呀,你怎么吃上这个了!”回来抽查情况的徐春蕾一进门就看到女儿踩在凳子上,手里抓着凉饼子,心里凉了半截,“这么油,你都发烧了不能吃这个,快吐出来。”

……来不及了呢亲亲,已经咽下去了,我也觉得有点恶心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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