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六章

苏渡棠蜷缩着身体,身体还未适应疼痛,被褥皆被汗水濡湿。

短短二十八天,一刻都不能耽误。

第二日清晨,阮斋澜就准备了马车将人送回了琴宗。由于毒宗之人无法进入琴宗结界,裴域发出一道攻击以示挑衅之后,便将苏渡棠放下了马车,扔在了琴宗结界外。

谢鸣倾这几日将结界阁的弟子们遣散休息,自己在阁内闭关。顾长卿被分给了直系大弟子钟世庭,由他负责进入宗门的一切事由。

结界受到不怀好意的攻击,谢鸣倾封阁出关,飞身赶去地界边缘。他对外只道苏渡棠贪玩于是多留中原几日,将那日交换人质一事尽数隐瞒。琴宗二掌门年老色衰,至此都未得道,因此长久闭关不见世人,可有可无。他们二人之间的事还是别让无关人员知晓,在顾长卿身上也放了封口令。

前几日,琴宗地界之外的地方刚刚下过一场暴雨,地面泥泞湿滑。琴宗掌门不顾地面的泥泞脏污,蹲下身子利落得打横抱起昏迷的苏渡棠。

在地上画了移地阵法,直接送去苏渡棠自己单独一个人的寝房。张宗宗的老婆聂翡与神医刘清观得令已在院中等待。

谢鸣倾虽然嘴上没有说什么,无形中却已浮出不怒自威的神情。聂翡扯住刘清观的袖子便进了屋子,将琴宗掌门阻拦在了门外。

不晓毒宗何意,二人往事旁人本就不知,更别说外宗之人。谢鸣倾寻思着阮冽大概在赌,赌昆仑圣女对于琴宗的重要性。

昆仑圣女对于琴宗当然是不重要的,但是他少算了掌门与圣女曾有的过往。此次送回,无非就是真将苏渡棠当做毒宗弟子交代了一些任务。

刘清观推门而出,向谢鸣倾拱手确认道:“是二十八蛊虫。”

果然——

“苏渡棠醒了吗?”他问道。

“尚未。”刘清观道,“若要解二十八蛊虫就需要毒宗饲养的蛊母,没有其他办法。”

谢鸣倾前些年在琴宗地界外抓到过几个来打探宗门内部消息的毒宗弟子,人人皆是亡命之徒。二十八天为限,琴宗对这种蛊虫毒物基本束手无策,只能处于道义或者人情将这些人放归回去,说不定还能有一线生机。

随后跟上来的聂翡失望地摇头,“只能等她醒来,看毒宗放了什么任务。”

谢鸣倾负手而立,站得笔挺:“聂姨,近几日还需你多多照顾到她了。”

聂翡道:“若她苏醒,我会立刻告知。”

琴宗掌门点头:“我已向宗门内部告知,掌门闭关,让结界阁的护法弟子全部归来。”

“此刻闭关?”刘清观瞪大眼睛。

谢鸣倾摇头:“不闭,假消息罢。但张宗宗还是要做我的饭食,以及为苏渡棠另做。”

掌门的意思,大家都心里有数。他在苏渡棠的寝屋外下了三重结界,隔绝了与外界的交流。

刘清观索性拱手拜别。

张宗宗人在膳堂的后山悠闲地躺着,突然得令自今日起往后推二十八天要多开小灶做两份餐食,一份正常一份病号。气不打一处来,但见聂翡回来叉着腰,瞪眼便将他的火熄了一半。

张宗宗是宗门知晓交换人质一事的第五人。

聂翡生起掌心焰,点燃了灶台底下的木头。张宗宗将她已经舀好的一木桶水提到台上,猛火热灶,一桶水很快就烧热至沸腾。

他问:“苏渡棠如何了?”

“二十八蛊虫。”聂翡言简意赅。

张宗宗“哦”了一声,回头继续看着水桶。

张家两口子没有孩子,谢鸣倾第一次将苏渡棠从昆仑山上带回来时也才刚满十六岁。聂翡对古灵精怪的小女孩子喜欢得紧,老爱借着给宗门女弟子做点心的由头给苏渡棠开些小灶。

聂翡道:“你哦什么?”

张宗宗没敢接话。

两人突然进入了长时间的沉默。

“行了,大男人家怎么回事?”聂翡打破了僵局,“苏渡棠是谢鸣倾带回来的,肯定会想法子救的。我们把后勤做好就行了……”

聂翡的话到最后越来越小声。

张宗宗道:“谢鸣倾很喜欢这女孩吗?没听他特地说起过啊。”

“你什么意思啊——”聂翡乘胜追击道,“你盼着人女孩就这么死了啊……”

说着,两行眼泪就这么从聂翡的眼眶里流了下来。张宗宗显然没想到她的反应这么大,手忙脚乱地用袖口为她抹着泪,“哎,我没这个意思啊……”

“谢鸣倾少年便得道获仙名,肯定心无旁骛无情困顿。我只是觉得他对这女孩应该没有那种感情……”

看谢鸣倾的样子,一看就是对这苏渡棠上心无比。闻此,聂翡决定不再理身旁这个无聊的男人。

须臾,张宗宗帮着她把木桶提去寝屋的结界之外。却见苏渡棠已经醒过来,此时正踉踉跄跄地来到院子里。

聂翡拨开结界,就跑了进去。张宗宗被结界阻碍,跟法墙撞了个满怀。

“叫掌门去!”她吩咐道,随后便扶住了身形一摇一摆颤颤巍巍的苏渡棠。

张宗宗小跑着去闭关阁的路上,迎面便见谢鸣倾上下穿戴都还未收拾整齐步履匆匆地赶过来。

聂翡将苏渡棠扶至院子里的石凳上,絮絮叨叨地道:“怎么跑出来了啊——这么不听话。”

“我要见师尊。”苏渡棠道,而后立刻补上一句,“现在就要见。”但随之而来的是剧烈的呛咳。

胳膊上短剑划开的伤疤在蛊水的作用下已全数痊愈,留下一道不同于皮肤色彩的白痕,不仔细看是无法察觉的。

她的院子里有一颗高大的桃树,苏渡棠隔一段时间就会往树坑里滴一些自己的朱雀真血,此时桃树正在朱雀真血带来充足的养分中逆季节生长。

不顾聂翡阻拦,她手里生出一道冰棱,划开指尖为桃树的土壤中滴了一滴血液。

血珠自指尖坠下,只见本来肥沃的土壤开始发灰逐渐变得干瘪。桃树的叶子也迅速发黄萎缩,不一会儿便成了棵死树。

二十八蛊虫不仅会侵入人体的经脉竟还会污染血液。

谢鸣倾赶过来,便见到了那棵桃树枯萎的过程,不禁心头一凛。

见琴宗掌门过来,苏渡棠站起身三步并作两步飞奔到他的怀中。

谢鸣倾紧紧拥住她,却发觉苏渡棠身上的体温异于常人,极度低寒,跟几年前抓到的毒宗弟子病症几乎没有差别。

“我都说了——”谢鸣倾迟疑了几秒,不再说话。

“哎喂——!”顾长卿不知何时抱着十霄也赶了过来,“结界,我进不来。”

聂翡一脸嫌弃地过去拨开结界让他进来,十霄脱手飞到了苏渡棠的身边,不停地蹭着她。

相关人员到齐,谢鸣倾给苏渡棠裹了个斗篷。几个人围坐在一块儿,商量事由。

“毒宗宗主以二十八天为限要求我盗取十霄来换取解药。”苏渡棠最先开口,随后垂眸道。

如谢鸣倾所料,毒宗此举不仅是在试探昆仑圣女对于琴宗的重要性以及掌门与她的关系,同时也在试探琴宗掌门的实力。

若昆仑圣女对琴宗可有可无,出于对解药的寻求一定会盗取十霄回到毒宗承上,最后落得琴宗方面彻底驱逐,成为天下的罪人。若昆仑圣女于琴宗意义非凡,那便由谢鸣倾出面拿十霄换取解药,这个同时或许还会设下埋伏围剿琴宗掌门。

无论何种态度,毒宗方面都有利可图,真是让他们舒服了。

昆仑圣女的身份在某种程度上代表了天道,但世人都知苏渡棠无法与天道直接进行交流,基本只行守山之能。若打上天下罪人的烙印,割除昆仑圣女之说,便可借机占领天山。

谢鸣倾出面,毒宗说不定还会联合其他宗门借此发端曲解二人的关系。妙哉妙哉——

顾长卿也明白其中利弊,蹭得站起来捏住了谢鸣倾的肩膀。

“谢掌门!我们必须得杀过去啊,就让他们这样嚣张吗?”

谢鸣倾没说话,视线只是看着苏渡棠的方向。

“你不会……你不会打不过那毒宗吧。”顾长卿脑子里突然冒出一个可怕的想法。

谢鸣倾晦暗不明地笑道:“宗主们的实力都深不可测,我哪敢杀上毒宗?”

“我会昆仑沉睡些时日便可。”苏渡棠突然道,“无妨。”

谢鸣倾却拉住了她的腕子,“不可能,我不会让你去的。”

“这不是沉睡些时日那么简单……”

苏渡棠却浅笑道:“但我本就不在因果之中,死去也是躯体的死去,灵魂生生不灭。反正你已成仙,与天地同……”

“住口!”

谢鸣倾高声喝道,随后发觉自己失态便扭头双唇紧抿,须臾后强压着怒火道:“这不是沉睡些时日的事情,这是几百年几千年的问题——”

苏渡棠刚想道:“我……”

聂翡哐哐拍着桌子:“你们一个个的……毒宗的人哪里打得过千年底蕴的琴宗,每届天下宗门切磋大会毒宗都排倒数好吧。”

顾长卿道:“啊?”

聂翡站起身子,话语里尽是自信:“毒宗这么多年一直依附剑宗才得来现在天下的势头,平时竟会使些阴谋诡计哪来的真材实料啊。”

谢鸣倾抬头扫了她一眼:“聂姨,你有什么想法?”

“你聂姨我的方式可能有些粗暴哈。”

顾长卿显然是全心全意站在聂翡这边,这时接话道:“没事,尽管说来听听。”

“在第二十六天时,我们便向天下宣布以盗取神器为罪名彻底驱逐流放苏渡棠,假意与昆仑圣女割席。第二十七天时……”

第二十七天时,苏渡棠便带着十霄前往毒宗交换解药。琴宗掌门便带些同僚跟在苏渡棠的身后,若毒宗宗主真的反悔便昭告天下毒宗宗门内部真实的情况。若毒宗宗主没有反悔,便杀上毒宗抢夺十霄——

“夺回琴宗神器,天经地义,何来抢夺一说?”

聂翡无所谓地摊手道:“他们当惯了野蛮人,还不许琴宗也这个样子吗?上次昆仑枯萎,没降下天罚劈死他们,真是踩了狗屎运了。”

这个方案虽然野蛮粗暴,倒也合理。

谢鸣倾点头表示赞许,“渡棠,我一会儿便教你毒宗修习之法,你尽量顺着毒蛊运转体内灵力,避免进一步的发展。”

“平时便于其他弟子一同修炼罢,”琴宗掌门大手一挥道,“这次我们便合力给天下演一场戏。”

“聂姨,你与张叔平日也多注意些。琴宗内有毒宗细作……定要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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