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僧》
文/陈未翎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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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
细碎的声音中,我能听出师叔的情绪。
他似乎有些难言的痛苦让他不得不隐忍,而那些断断续续的闷哼声让我一颗心悬着,忽然听到他声调微微拔高,我心里更是七上八下的。
师叔法力高强,而我却是个经书都没有记全的小沙弥。
我不知道他身上的妖气究竟从何而来,又在带给他什么样的痛苦,我只知道以我短短十三年的浅薄人生,想要理解师叔,很难。
师叔这个时候在做什么?
我觉得他应该在念经,因为我听到他似乎在说话,声音很低,说的也不多,跟我们平日里做功课的时候应该差不多。
算了,哪里还要我操心什么。
师叔有他自己的一套方法。
我有些烦躁,坐回床上盘腿开始念:“……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
师叔那边逐渐没了声音,我知道,应该是师叔施了隔音咒。
第二天,我见到师叔的时候,难得鼓起勇气抬头去看他。
我发现师叔的脸色似乎有些苍白。
他站在那里,长身玉立,周身被日光镀上了一层柔和的光晕。
我仰头看他,只觉得他高高在上,眉目中却藏着几分悲悯之色,一时间,竟让我有些恍惚。
师叔的模样,原来竟这般好看吗?
我总是怕他,都不敢抬头看看他,若不是今日鼓起勇气,可能师叔的模样在我心里永远都是之前那次讲经时的模糊画面,蒙着一层雾,唯独一双眼睛锐利非常。
可惜,现在都看不到师叔的眼睛了。
“慧心,为何一直看着我。”
师叔问我:“是有什么想说吗。”
他转过头来,我看到他唇角似乎有些发红,不知道是什么原因。
我没有修过封目禅,我暂时还没那个本事,所以我也不知道师叔究竟能不能“看清”我刚刚盯着他的模样,一听他问,下意识就把目光躲开了。
“没什么。”我摸摸光溜溜的脑袋,讪笑道:“就是……就是有点饿了。”
师叔微微抿唇,那一瞬间,他的表情似乎有些无奈。
但我觉得可能是我看错了。
毕竟我可从来没在师叔脸上看到过任何表情,师叔总是很平静,我有时候都在想,若是火烧到了他的蒲团下头,怕是他都不会皱一下眉头。
这就叫高人风采,不像我,恐怕火还在门外我就能叫到整个金山寺都听得到。
…
填饱肚子,我便跟着师叔出门了。
县太爷派来了两个公差,一路护送师叔去陈谓之的家,我跟在后头,默默听着那两个公差你一言我一语说个不停,真是嫌弃他们话太多。
关键师叔竟然没有不耐烦。
我捏了捏手指,突然开始反思以前师叔的那些“不耐烦”是不是因为我自己想太多。
毕竟,我怕师叔是真的,每次都会胡思乱想也是真的,所以难免会冒出些想法。
可师叔不是常年都这一个表情的吗?
我究竟是怎么做到一边觉得师叔表情太单一,一边又能擅自从师叔单一的表情里品读出那么丰富的含义的?
我这本事要能拿来放在佛经上,师父哪里还能天天抓我错处然后罚我扫阶梯……
算了。
往事莫提。
…
这条路走得还真不近,我们到的时候,头顶太阳都跑到正中央去了。
我跟着师叔进了陈谓之的书房,看着师叔把那张无面美人图重新挂回了墙上,忽然又想到了昨天听到的那些话。
陈谓之就是倒在正对着美人图的书桌前,睁着眼睛,死不瞑目。
我抖了抖:“师叔,我要做些什么?”
师叔说:“去给陈施主念一次四甘露咒吧。”
我点点头。
这个四甘露咒又叫往生咒,不长,所以我都还记得。
我问了公差陈谓之那天倒在哪里,然后又过去默默合眼,双手合十微微一拜:“南无阿弥多婆夜哆他伽多夜,哆地夜他阿弥唎都婆毗……”
应观法界性,一切唯心造。
陈谓之生前能拥有那么大的力量,他的魂灵如果还在,肯定还是最厉害的那个。
做完这些事后,我又问师叔,这次,只得到了一个字。
“等。”
…
虽说现在已经到了三月,可是我们这一路向北,不知不觉就出了南方的地界。
三月份,还是有点冷,我和师叔在屋里等着,等到外头那两个公差都偷偷打了好几个哈欠,我也有些心神不定了。
我猜师叔是在等那“女鬼”,只是就这样坐着,别的什么也不干,真的能等来那“女鬼”吗?
我心里带着些许的怀疑,偷偷去看师叔,发现他仍旧是坐得很稳,像是摆了木雕放在那似的,纹丝不动。
要不是能看到他胸膛处还在微微起伏,我都怀疑师叔使了障眼法,把坐在这里的人给换掉了。
好不容易等到暮色四合,我感觉我自己都要变成一块木雕了,浑身的骨头都在咔咔响,师叔终于是肯开口说话了。
“慧心。”他叫我:“你去把灯台拿来摆上。”
我噢了一声,迫不及待跳下去:“好的师叔。”
师叔说的灯台是今天早上他交给我的一个小莲花灯,很漂亮,看起来就像是一朵真的莲花似的。
之前下山的时候,我没有在师叔身上见过这东西,那想必是他昨天夜里赶制出来的吧。
我把灯拿到桌上点了,师叔便说:“你出去吧。”
我被他这神神秘秘的样子弄得实在是心痒难耐,偏偏又不敢问,只好乖乖出了门,然后盘腿坐在了门口的台阶上。
那两个公差远远地守着,我闭上眼,开始默念往生咒,翻来覆去地念到天色全然黑沉,我终于听到屋里有了一些细微的声音。
似乎有个女人的声音响起,忽远忽近,听起来像是在哭,也不知道嘟嘟囔囔说的是什么,我听不大清楚。
过了一会儿,那女人的声音慢慢弱下去了,接着就是一室静默。
我坐在门口等啊等,期间往后瞥了一眼。
屋里灯影摇晃,映在薄薄的纸窗上,我发现里头似乎还有一个人在,而那个人影似乎摆出了一副攻击的模样,闪过去之后,我还以为是我眼花了。
下一瞬,光就灭了。
“……师叔,你还好吗?”
我听到师叔似乎斥了一声“放肆”
所以我就试探着喊了一下,怕他出什么问题。
屋子里头很快传来师叔略带慌乱的声音:“没事,你先不要进来。”
这让我觉得有些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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