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的几天里，叶子暮明显感受到伊傲雪在躲她，先是和洛芷调换位置，接着对她所有的触碰和搭话选择避开。

叶子暮十分头疼，这真是美人心海底针呐，连个理由都不给。

正午的阳光穿过窗户的格栅，一条一条的洒在众学子身上，透出几分慵懒。

严子聂有事，所以这堂课自习，但依旧会有别的老师来视查。叶子暮一直在给伊傲雪扔纸条，内容如下：

阿雪，待会儿下学去须弥山顶玩呀，你给我炒几盘菜，好久没吃了，怪想念的。

阿雪…要不你跟我来天宫玩呀，仔细想来都是我去须弥山找你，其实天宫好玩的可多了。

阿雪，你要不喜欢天宫的话我们可以去别的地方…

小雪雪，我错了，你别不理我呀。

虽然不知道自己哪里错了，但先道歉终归是正确的做法。终于，在她的不懈努力下，伊傲雪回复了：殿下，你我身份有别，还是保持距离比较恰当。

收到这条回复，叶子暮十分郁闷，正巧有老师来视查，急忙拿起课本打掩护。

“阿芷呀，如果我是天族长公主，你是不是也会和我保持距离？”

洛芷摇摇头，她当然看得出俩人之间微妙的气氛，“子暮兄感觉不到吗？伊傲雪喜欢你呀。”

“啪嗒”叶子暮手中拿倒的书掉了。

“哈哈，阿芷你真会开玩笑，他是佛门弟子，我们是不可能的。”她正在思考该怎么挽救和伊傲雪的关系，没想到洛芷会这么说！

洛芷伸出手指点点她的眉心，“你还真是当局者迷呀，他看其他人的眼神都那么平静寡淡，真是个六根清净的高僧。但到了你这里，可谓是千变万化呀！具体怎么说呢…我做为武神文采不太好，总之那样子就跟还俗了似的。”

“那也不是喜欢呀。”

洛芷换个潇洒的坐势，单手杵着下巴，侧脸看她，扎紧的箭袖口露出一小截蜜色的皮肤，英气的眉目间流转着丝丝柔情，“面对喜欢的人，可不是只有欢欣这一种情绪呐，纠结，悲伤，抑或是痛苦，这些情绪都随对方而牵动。就算不是喜欢，这些情感也足以让他（她）在心里占据一个重要的位置。何况你和伊傲雪之间又没有什么深仇大恨，能牵动他那么多感情，不是喜欢是什么？”

“可他们须弥山的心法不是袪除六欲吗？”叶子暮还是不敢相信。

“祛除也会再有呀，佛家弟子又不是没感情的人偶，有血有肉有思想的就会重新产生情感呀。”

“这…他们佛门戒律…”

“佛门又如何，感情怎么可能随意掌控。”洛芷叹口气，无奈的摇摇头，最后趴在桌子上，露出一双忧郁的眼睛。

确实呀，正是因为不被允许，有违自己毕生所求的道，所以才会有那么多纠结和痛苦。求得天道对于她们这些神灵来说，是信仰也不为过。

闻言，叶子暮也陷入沉思，摸摸脸颊，想到那天下午蜻蜓点水般的吻，感觉有点难以再欺骗自己了。

如果伊傲雪真的是喜欢上她了，那他的道怎么办？弄不好会害对方轻则剔去神骨，断去神脉，然后打入凡间轮回，重则堕入魔道，灰飞烟灭。

而自己对伊傲雪呢？确实是有喜欢吧，但应该不是男女之间，从小就泡在爱里长大的她也有些弄不懂，因为这些东西她从来都不缺。

这么想的话，她确实该和伊傲雪保持距离，以为她和他决不会有萌发男女之情，原来感情也不是佛门心法可控的呀。

见朋友满脸失落，洛芷拍拍她的肩，“真心喜欢何必再意那些，什么佛门，什么性别，子暮兄，我支持你俩哦！”

叶子暮这才想起自己现在是男装，看着一脸兴奋，但刚刚还很失落的洛芷，心里很不是滋味。

大哥暮长离确实是回来了，同时也和百花仙子定了亲，洛芷的喜欢还没来得及传给对方便落下帷幕。

其实叶子暮总觉得大哥和百花仙子十分不搭，一个是英武的战神，一个是花花绿绿，花蝴蝶一样的仙子，俩人站在一起，哪儿哪儿都不对。就连大荒神和暮泠也十分惊奇，大儿子怎么会喜欢上这样的女孩？

就像不明白伊傲雪为什么会喜欢上自己一样，“我不明白，应该不可能吧…阿雪为什么会喜欢我。”

洛芷见她还是不信，接着说道：“美人白骨，我听一位罗汉说过，对神界六根清净的佛家弟子而言，再美的皮囊不过一副白骨而已，他们看的是内里。所以子暮兄有个十分有趣的灵魂。”

“这样吗？”

下课后，洛芷却拉着她逃了接下来的课。

“我们去哪呀？”

“人间。”洛芷从怀里掏出令牌，光明正大的封了一半法力，从南天门和叶子暮下了凡。

找了家酒楼，包了间雅室，直接叫小二上了一桌子烈酒。

大白日青天的喝太多酒解愁难勉缺些氛围，但洛芷却一杯接一杯猛灌。叶子暮猜她是为大哥的事心情不好，果不其然，没一会儿，洛芷就开始讲她和暮长离的过往。

在洛芷还是一个六岁小丫头的时候，武曲星君去妖界镇压不安分的祸妖，她舍不得很长一段时间见不到父君，死缠着要跟。被拒绝后，洛芷便用刚学的变形术，又仗着神力低微别人查觉不到，偷偷潜入武曲星君的乾坤袋里。

到了妖界边缘，文曲星君和一众天兵停下与刚汇和的暮长离商议。

洛芷趁机偷偷溜出来，灰暗的大地盖着灰暗的天空，好奇宝宝一样的女孩在崎岖嶙峋的地面上探索。

一不小心绊倒在地，洛芷用双手去撑，尖锐的石子划破掌心和膝盖，疼得她哇哇大哭。妖界边缘的土地常年受障气侵蚀，洛芷虽然天生神体，从小练武也难勉磕磕碰碰，但法力太过低微，被障气顺着伤口侵入身体，这痛感当然不是一个小孩能承受的。

稚嫩的哭声在荒野里回荡，这时，一双有力的手将她从她从地上捞起，下一秒便撞进一个结实温暖的怀抱。抬眼便是男子温和的俊颜，凌厉的剑眉下是一双闪着刀剑清光的眸子，高挺的鼻梁，嘴角挂着笑意。相比父君武曲星君的魁梧，他的身形比较清瘦，有一股遗传了大荒神的文雅秀气，但身体十分硬朗，颇有儒将风范。

“是哪位仙家的孩子吗？怎么跑到这种地方了？你父母呢？”

洛芷瞪大眼睛，呆呆的看着他，“我、我叫洛芷…”

男子了然的点点头，“原来是武曲星君的女儿呀。”

“那大哥哥你叫什么呀？”

柔嫩的小手搂住男子的脖子，对方刮刮她精巧的鼻子，“我叫暮长离。”

“你就是那个消灭血鬼，击退魔君的不归战神！”小女孩顿时变成星星眼，满脸激动的看着他。

见状，暮长离一个没忍住笑出声，“对，我就是不归战神。”

洛芷更激动了，小脸伏在他胸前蹭阿蹭，差点手舞足蹈起来。

“好啦，别闹了，我带你去找武曲星君。”

武曲星君见到自家女儿，先是震惊，接着便怒火冲天的训斥她。见小女孩哭得十分伤心，暮长离再次抱起她，一边掏出手帕给她擦不断往外冒的金豆豆，一边柔声劝慰道：“好了别哭了，还不都是你一个人跑到这么危险的地方，万一出事怎么办？你父君也是太担心才骂你。”

最后，武曲星君命手下的一位天兵将洛芷带回去。洛芷趴在那位天兵肩头，伸着头一直往暮长离的方向看，查觉到她的视线，一身戎装的暮长离朝她挥挥手。他身上白色的鳞甲十分亮眼，照进小孩子心里，英雄的形象顿时拔地而起。

从此以后，每当战神回归神界，洛芷总是挤进一众热烈的仙女中观望，小女孩之间或是懵懂，或是开玩笑的说喜欢谁，洛芷一定会说喜欢暮长离。

一年前她让父君帮她牵个线，武曲星君无奈的劝她放弃，说暮长离已经有心仪的对象了。

问是谁，武曲星君也说不出来。起初洛芷还以为父君骗她，这不，暮长离和百花仙子定亲的消息就传遍神界了。

叶子暮陪她喝了半坛，洛芷已经醉倒了，其实可以用神力解酒，根本就不会醉，但洛芷没用。

伊傲雪找到她们的时候，见地上一堆酒坛，洛芷醉得不醒人世，便以为叶子暮也醉了。

“这俩人，回去挨罚吧！”跟伊傲雪一同的还有仙女采荷，暂时在天宫学堂顶替暮无极的位置，她不知道叶子暮的真实身份，便让伊傲雪负责带叶子暮，她则架起比她高一个头的洛芷。

一路上，叶子暮死死的趴在伊傲雪背上，不敢暴露自己其实没喝醉。

回到天宫学堂的宿舍后，伊傲雪帮她脱掉鞋袜放到床上，还细心的给她盖好被子。却没有离开，而是坐在床沿，定定的看着“熟睡”的叶子暮。

冬日湖面一般清澈冷峻的双眸里，暖意渐渐融化冰雪，绵绵情意像气泡一样冒出。

叶子暮表面镇定，内心早就在伊傲雪的注视下慌得一批。

伊傲雪伸出手，却在即将触碰到她脸颊的时候快速收回。

就在几天前，他终于确定了自己对暮叶的感情。一直堵在心里的石头落下，但接下来又化成海啸向他压来，凡心和佛法相撞，让他更纠结了。

在须弥山的金色大殿修习佛经时，降龙罗汉注意到他最近有些心不在焉，眉宇间隐隐笼着一层粉光，便料定他是动了红尘心。

私下找他谈话，伊傲雪满脸严肃的说不可能，见他这秤砣一样的固执，降龙罗汉有些恶劣的笑着说道：“是不是真的你亲她一下就好了…以欲制欲也未尝不可。”

看到对方的表情，又有些无奈的摇摇头，“你这孩子呀…悟性是极高，品性也善良，就是太死板，太固执了，容易陷入死胡同，只怕情劫难渡呀。”

伊傲雪张张口，却说不出反驳的话，不知道为什么，他脸海中浮现的居然是暮叶的脸。

直到听见她说她与龙族太子墨衍定亲这件事，苦涩与嫉妒从心底接连冒出。

见暮叶豪无防备的睡在离花树下，想到降龙罗汉的话，他向她靠近，走到她身边，从花朵枝丫间漏下的阳光落到她白净的脸上，像刚刚打开，沉睡在檀香木匣中的玉石。

忍不住俯身印上一吻，温凉的柔软触感，让他的心跳如打鼓，脸颊发烫，像火烧一样，这种陌生的感觉吓得他落慌而逃。

念了一晚上的净心咒才勉强压下，但第二天一见到她，那种感觉又来了，此乃佛门大忌！为了斩断这段感情，只能与她保持距离。

但今天中午见她和亲密的交谈，然后一起洛芷逃课，又忍不住心烦意乱。下学后无意间听采荷仙女说有学生弄到令牌私自下凡，便请求一同前往，他不想她胡闹时离开自己的视线…

伊傲雪握紧双拳，然后快速离开。

没过一会儿，叶子暮睁开黑白分明的双眼，看着门的方向，无奈的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