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到了回家的休息日，叶子暮变回暮叶，往天宫的方问飞去，半途遇到了穿得花枝招展的百花仙子，浅粉色纱裙花瓣一样层层叠叠到脚踝，腰间用粉色软烟罗系成一个大大的蝴蝶结，足蹬粉色绣鞋，宽大的袖口绣着粉色桃花绢花，乌黑的长发挽起，钗一对蝴蝶玉簪。整齐的流海下是一双笑意吟吟，十分漂亮的桃花眼。

“敏幽殿下。”她恭敬的向暮叶行礼，而暮叶对她的印象仅停留在她在百花园捣乱，她在一旁绞着手帕，桃花眼泪吟吟的看着她。

“那个…不用如此多礼。”已经懂事的暮叶想到以前对人家做的事，顿感愧疚。

“对了殿下，这个给您。”百花仙子突然从身后拿出一大束怒放的灵鸢花。

绯红的花瓣纱一样轻薄，如同红色的烟云捧在怀里。

“它的香气不仅可以清新凝神，还可以促进仙气在神脉里劲走，对修练十分有益，花期十年不败。”

“谢谢。”暮叶双手接过，道别后，百花仙子化做一道粉色的香风离开。

果然，一进宫就见到换回浅色便服的暮长离，“大哥！”

暮叶把怀里的灵鸢花塞给一旁的阿朱，激动的扑进暮长离怀里。

“哎呀，我们小叶长成大姑娘了。”暮长离接住她，抱个满怀，伸手揉揉她的头。

暖意自大哥的手心传来，柔柔的直通暮叶心里，把头深深埋进宽厚有力的胸口，大口呼吸着阳光好闻的男性气息。

“姑娘家家的，成何体统！”不一会儿，大荒神的怒斥紧跟其后。

“父神！”又转身一头扎进大荒神怀里，“不要以为这样就能不追究你私自下凡。”凉凉的声音自头顶传来，暮叶心里“咯噔”一下，顿感不妙。

“父神，大哥击败鬼海妖魔凯旋归来，这些事就稍后再议吧。”暮长歌打开折扇，遮住下半张脸，水墨般韵雅的眸子飞速朝她眨一下。

大荒神冷啍一声，暂时把这笔帐延后。

“二哥～～”眼见妹妹要往自己身上扑，暮长歌急忙双手挡在胸前，“小妹呀，你二哥我一介文神，可没大哥那么硬朗。”

谁料，暮叶却绕过他，扑进暮泠怀里，弄得暮长歌一时间哭笑不得。

一家人淡完心后，暮叶缠着暮长离给她讲这些年降妖伏魔的故事。

暮叶杵着下巴，听得聚精会神，打算开学讲给伊傲雪听，但想到俩人之间的隔阂，又感到十分失落。

暮长离敏锐的查觉到她的情绪，“怎么了？小叶遇到什么烦心事了吗？”

“大哥，给我讲讲你和百花仙子的事吧，我想听。”

“小叶什么时候这么八卦了？”暮长离笑问道。

“我拿其他神君的八卦和你换，你知道吗？紫微帝君下凡历劫，投身在帝王家。秋猎时跌下马，从山坡上滚落，正好把坡下同样下凡，又深陷情思不可自拔的文曲星君砸死了，助他成功渡劫…哈哈哈！”

“小、小叶…你从哪儿听到这些的？”见几欲笑倒的暮叶，暮长离十分无奈。

“文曲星君殿记录各位神君飞升成神之前和下凡历劫的卷轴。”

“小叶…偷窥别人的**终归不好。”暮长离更无奈了。

“我保证不往外传，大哥～你就跟我说说你和百花仙子的事嘛。”

对她毫无诚意的保证，暮长离摇摇头，开始讲述他与百花仙子的故事。

暮长离做为战神，是众天兵将的依靠，不该有任何缺点和裂痕，长久下来，心里总会有压力。

经历了一场与祸妖的败仗，暮长离觉得没有颜面回神界，便独自守在妖界边境。

一日，他在一颗高大的枯树下练刀，乌鸦瞪着一双血红的双目，在铁棘般的枯枝上四下张望。焦黑的大地，裸露着光秃秃，刀锋一样的岩石，枯草在缝隙间艰难生存。

黑云暴虐的在天际翻卷，大块大块重重叠叠的压来，白亮的刀光凛冽如电，成为最亮眼的一笔，心里的苦闷无法排解，便化做浓浓的杀机刺破云层。

这时，一片粉嫩的花瓣翩然落下，暮长离刀锋一转，花瓣落在刀身上，如同轻抚晨霜带起的一点温柔。

将长刀收入鞘，抬头便见一朵粉色的柔云挂在树枝上，顿时惊艳了阴郁的妖界边境，桃花眼笑意吟吟，如含着一池清涟，双脚调皮的前后来回摇晃。

看她外表十六七岁，周身仙气环绕，以为她是一位贪玩的仙女误闯这里，“这位仙子，这里很危险，还是快速离开比较好。”

少女也学着他的回道：“这位战神大人，这里确实很危险，您身上似乎还有伤，等我怀念会儿故人，然后我们一起回去。”

“哈？冒昧问一下，仙子怀念的是哪位故人？”

少女拍拍身下的树干，“我的姐姐，一棵槐树精。”

“你的原身是桃花吧？”

“对，她是我义姐，可惜为情所困，渡不了天劫，但她对我是真的好。”

暮长离降生就在神界，天生神骨，不像经历千百栽修练飞升的苦修者，很难和他们的过去互通，但通过天道的考验，都对凡尘没有留恋，也和他们这些原生的神仙差不多。

将一瓶东西倒在树干上，透明的汁水顺着粗糙的枝干滑落。清甜的香味和仙气弥散开来，暮长离吸吸鼻子。

不一会儿，片片粉色的花瓣从少女身上飘出，暮长离站在树下，仿佛下了粉色的花雨，忍不住有些慌神的开口道：“这位仙子，你…不会是在哭吧？”

“这位战神大人，小仙没有，只是在尝试能不能让姐姐的原身复活。”声音里有些失落，桃花眼中的清池蒙上一层薄雾。没想到，连几百年凝聚一滴的百花露也没用。

依旧在留恋过去的人，想必通过天道考验是有外力相助，而且飞升时间也不长。

暮长离划开掌心，将血抺到树身上，血化做红色的细线攀爬而上，如血管一样，让经过的地方活了过来，不一会儿，死气沉沉的枯枝便冒出嫩绿的芽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长成深绿的叶片，白色的花一串串垂下，很快便装点完整棵树。从远处看，像无垠黑色死海中唯一的生命。

“姐姐！”少女开心的笑了起来。

暮长离摇摇头，“渡劫失败，她的精魂已经消散，现在复活的只是一棵普通的槐树，这里是妖界边境…或许经过几百上千年它又能修成人形，但那是新的精魂，不是你姐姐了。”意思是让她到时候别动凡心，小心再次入凡尘。

少女释然的吐出一口气，眸光更加清明，轻盈的从树上落下，在暮长离身前站定，“不论怎样，都多谢战神大人。以后有用得着小仙的地方，请尽管吩咐。”

“喔，那这位仙子的名字是？”

“百花仙子夭夭。”

“夭夭…这不是桃之夭夭吗？”

“对呀。”

暮长离心想：好有代表性的名字呀，连上穿着，任谁一听都知道她原身是桃花。

“那这位战神大人的名字是？”她平时都待在百花园，基本不参加众仙女的聚会，对那几位被她们经常讨论的武神不是很了解，只能从着装上认个大概。

“暮长离。”

“哇！您就是不归战神呀！神界众仙女、神女最想嫁排行第一的那位。”

“呃…对，在下就是不归战神，只是…”她的最后一句话让暮长离尴尬的挠挠头。

“现在只有您一个人驻守边境吗？其他天兵天将呢？都藏起来了吗？”夭夭好奇的四处张望。

被她这么一问，战败的大石再次压上心头，手指摩挲着腰间的刀柄，“呃…情况不稳定，我需要再蹲守些时日。”

“好吧。”

转眼半个月的时间过去了，夭夭依旧没走，“夭夭姑娘，你还不走吗？”

俏乐可爱的粉衣少女坐在绿荫里，微微歪着头，同问道：“战神大人也不走吗？”

“呃…只是这里很危险，你不该长时间留下。”

“这不是还有您吗？危险来了您保护我就好了。”

暮长离一时间不知该如何接话，便坐在树下打座。夭夭伸懒腰，悠闲的躺在树枝上。

“战神大人要不要和小仙去凡间一趟？”

“什么？”

夭夭轻灵的落到他身边，小手抓着他的胳膊，指间亮晶晶，涂着水红色的蔻丹，像娇艳的花瓣。

“这里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也太无聊了吧。”说着便开始拉扯他。

鬼使神差，暮长离顺着她的力道起身，跟她一起到人间。或许是那只白白嫩嫩的小手，纤细的手腕，让他觉得若是因拒绝而拂开会立马断掉。

凡人的寿命对他们来说就像蜉蝣一样，但他们的一生却丰富多彩，各有各的恩怨情仇。

和夭夭一起在集市上漫步，路边的小贬摊摆满琳琅满目的各种商品，他们的呦呵声和行人的交谈，食物的烟火味揉成一锅众生百态。浸泡在喧闹的人声里，暮长离的内心却神奇的平静下来。

夜色降临，戏台上开始表演曲目，白衣女子身边跟着青衣女子，将伞借给书生，居然是《白蛇传》。

夭夭兴致勃勃的拉着他驻足观看，嘴里啃着刚买的糖葫芦，腮帮一鼓一鼓的，像只正在进食的小仓鼠，十分可爱。

“在妖界，不止有白娘子一位妖会来凡间渡情缘劫。”到白娘子与许仙结为连理这段时，夭夭开口道。

“可惜她最终还是没能走出这凡尘，求得天道。”这个故事在凡间十分有名，天上也有不少神仙知道。

夭夭一双桃花眼定定的盯着台上的扮演白娘子的伶人，优美婉转的戏腔，一开口就惊艳四座。“战神大人觉得造成白娘子悲剧的真正原因是什么呢？”

暮长离淡淡的吐出四个字，“人妖殊途，就算没有法海也一样。”

夭夭清亮的眸光微微一闪，“这么说的话，凡人与神仙，妖魔都是殊途了？”

“没错。”

闻言，夭夭眸光晦暗的点点头，吞下最后一颗冰糖葫芦。

戏曲落幕后，众人拍手叫好，唯有夭夭和暮长离表情寡淡，旁观者一样冷冷的。

夭夭马上又恢复乐观笑颜，拉着他的手，欢快的跑开了，身边人来人往，商铺林立，他们就穿梭在人流中的鱼儿，无拘无束的逆流而上。

最后，他们坐到高高的城楼上，双脚悬空，下面是一片温暖的灯海，连绵的房屋如礁石浸在其中。

夭夭脸上戴着刚买的青鬼面具，长长的獠牙向上弯曲，几乎触到鼻尖。两条纤细的**晃悠着，轻声哼一首不知名的歌谣。

温热的夜风吹来，似乎有隐隐的桃花香气，暮长离彻底放松心情。

“战神大人怎么看待《白蛇传》中的青蛇呢？”

“嗯？”这可把他问住了，白素贞和许仙的爱情太过缠绵曲折，几乎很少有人会去注意做为配角的小青。

沉思片刻道：“若是她能多想着自己的修炼与进步，别老围着白蛇和许仙转悠，或许能得道成仙。”

“哈哈哈！”夭夭开心的笑了起来，拍着暮长离的肩膀说道：“战神大人跟我想得差不多呀，成仙前我和我姐姐也相似于青蛇跟白蛇呢。”

夭夭的本体只是桃花的一根花枝，被一个上京赶考，名叫陈小楼的青衣书生从树上摘下，放在背后的箱笼里。

翻越一座大山的途中，天空下起了暴雨。

书生冒雨行进一段距离，终于在半山腰发现一座荒宅，没有多想，立马跑进去避雨。

那是一座四合小院，院中有一棵高大的槐树，周围杂草丛生，西面的屋子倒了一半。

陈小楼进入不会漏雨的正厅，外面白茫茫一片，看样子要好大一会儿才停。

便把拆了一把落满灰尘的椅子升火，将湿透的衣衫脱下烤火，只身一条渎裤。

不得不说，这书生看着瘦，身材是真的好呀，有着形状优美的八块腹肌，火光下的蜜色皮肤仿佛鎏金一样，五官也精致华贵，让窗边偷看的槐树精口水直流。

化做一位避雨的白衣美少女闯进来，惊得陈小楼拿起地上的箱笼遮挡。

“对、对不起！”少女捂住脸直往后退。

陈小楼提醒道：“姑娘先转过身去。”

女孩没有照做，虽然紧紧捂住脸，但正透过指缝偷窥呢，让人不禁怀疑，她捂脸是为了挡住花痴一样的笑。

陈小楼再次把湿衣服穿上，顺便把同样湿透的少女喊过来一起烤火。

槐树精幻化的少女说她叫小回，住在山里，今天出门到山下玩，回来却遇上暴雨。陈小楼也介绍了自己，对少女因湿身而纤毫毕露的身材视而不见。

“公子家里可有妻室？”

“曾经有…但她抛弃了我。”

少女的眼里又燃起希望，可她不管怎么明示、暗示，对方都不为所动。

第二天一早，陈小楼背上箱笼，打算送她回家，小回生气的撅起嘴，幽怨的说道：“我待会还要下山帮家里人采购，公子先走吧。”

谁料，陈小楼居然真的走了！

小回生气的跺脚，因为几百年前一个道术的符咒，她还差几年才能离开这座宅子，也无法用法术强留对方。

突然，一道艳影闪过，居然是一根桃枝，花开得十分艳丽，带着微微的血色。

因为是陈小楼留下的，所以小回一直带着，还用法力使其不会凋谢。

一年后，桃枝居然在她的法力滋养下成了精怪，化形是一位十三四岁的粉衣少女。

小回记得人间一句描写桃花的诗，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便为她取名夭夭，俩妖以姐妹相称。

又过了三年，小回终于破开了符咒，急忙拉着夭夭去凡间寻找她四年前看上的青衣书生。

彼时，陈小楼已考取功名，官拜太傅，与帝师严子聂合称大梁双绝。

说到这里，暮长离忍不住插嘴道：“严子聂，天华帝神？”

夭夭点点头，“那时帝神大人还未飞升。”

暮长离震惊的看着她，这么算的话，夭夭已经上万岁了！

“后来呢？”

她拿下脸上的面具，神情淡漠的望着远处，“对一个死了心的人动情，哪儿还有什么以后呀？被伤得体无完肤，便将毕生修为给了一直陪在身边的我，助我得道成仙。”

夭夭没有继续说下去，眼中闪过一点哀愁。

“这一通人间散心，战神大人有没有释怀呢？我们回神界吧。”

不一会儿，俏皮明快的声音再次传来，却让他坐立难安，战败的消息肯定传回神界了…想到大家失望的目光，他真是无地自容。

见他一脸沮丧，夭夭拍拍他的肩，像只括噪的黄鹂鸟，“哎呀，胜败乃兵家常事啦，只要还活着就有重新翻盘的机会。我们求天道的妖族，苦修千载，受天劫陨落的很多，被凡尘绊住的更是不计其数。”

见对方的心情始终不见好转，夭夭一口亲在人家脸上，留下一个淡红的唇印，“你、你…”暮长离捂着被亲的半边脸，瞳孔放大，满脸通红的望着她。

“不论成败，战神大人都是小仙的大英雄！神女、仙女最想嫁排行第一！”

暮长离被她搞怪的表情逗笑了，当即就和对方回了神界。

暮叶飞扑进他怀里，看着家人担忧的脸，心里的巨石终于放下。

为了感谢夭夭，他从昆仑山险地找来对方一直想要的星滚草，长长的绿色茎条上交错点缀着白色菱形小花，在夜晚会发出星晨一样的莹光。

夭夭则回送亲手做的剑穗，墨绿的明珠，是深海巨蚌千年一产的珍品，尾后坠一指长的流苏。

这样一来二去，俩人生了情愫。

故事讲完，暮叶看着大哥脸上温柔的情意，在心底为洛芷叹口气，大哥和夭夭的故事十分动人，只能怪她来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