亥时的码头，夜色沉沉，江风凛冽。

空旷的码头上，几盏昏黄的灯笼在风中摇曳，投下斑驳的影子。浪拍打着岸边的石阶，发出阵阵哀鸣，仿佛在诉说着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

零星几个孩童嬉笑着跑过，打破了夜的寂静。然而，码头上的行人却个个神色严肃，目不斜视地匆匆而行，与孩童们的欢笑格格不入。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紧张压抑的气氛，令人窒息。

一个披着斗篷、戴着罩纱的人影出现码头中间的栈道上。那人一手提着一盏鲜红的灯笼，在漆黑的夜色中显得格外刺目，诡异莫测。

来人步履匆匆，灯笼在风中摇曳，忽明忽暗，宛如鬼魅。此人所行之处，诡谲的红光点亮周遭的景致，令人不寒而栗。

谢如归心事重重地走在前方，手中的灯笼照亮了脚下的路。今夜，她要赴狗爷的约。精心准备的局终于要收网了，然而，心底却有一股隐隐的不安，挥之不去。

转过一个弯角，身后突然传来脚步声。谢如归警觉地放慢脚步，她的耳朵微微抽动了两下，通过敏锐的听觉，她能感觉到四个黑影正尾随在后，步步紧逼。

危急时刻，谢如归甩手就要出击。然而，一只有力的大手突然握住了她的手刀。

“是我。”低沉而熟悉的嗓音在耳畔响起。

谢如归正对上初云骁的脸，见他握着自己的手笑得一脸灿烂，她讪讪地收回了手。

“是你啊。”

“还有我们！”初影从初云骁的身后跳出来，夸张地朝谢如归挥舞着双手。初四和初六则稳重许多，初四对她微笑挥手致意，而初六还是板着一张脸，只是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了。

好久不见初影，没想到他们今次带上他了。初云骁似乎猜到了她的想法，解释道，“上次血染楼里太刺激了，怕初影年纪小学坏，所以没带上他。”

“什么小！我都十六了！”初影气得张牙舞爪。

“十六还不小？怎的？你还想游狭斜吗？”初四一把提起初影的耳朵，他疼得吱哇乱叫。

“四哥，松手松手，错了，我错了！”初影立刻求饶。

“那这次？”

初云骁嘴角一勾，“这次竟然要闯龙潭虎穴，自然要把这最强战力带上。”

谢如归看向目前被初四用单手就欺负哭的初影，“最强战力”吗？她倒是没看出来。

不过现在也想不了其他，她正色道，“这次行动千万小心，只需要探得仓库和他们运货渠道的大致情况便好。狗爷谨慎狡猾，一次肯定不足以取信于他，我这次特地要求拿孜然，孜然和茴香的货源大致相近，可能会经过同一批人手，我们可以借此顺藤摸瓜。”

“小阿离可真是思虑周全！”初云骁拍了拍手，过分殷勤只让谢如归想对天翻个白眼。

可他眼球又一转，头倒向谢如归身边，从后面看就像靠在的罩纱上一样。

“阿离可有想过，为什么狗爷会约我们来这里？”他的狐狸眼底闪过一丝狡黠的光，饶有兴致地看着谢如归。

谢如归托腮，一脸正色：“这我也奇怪，明明香料为干货，遇到水容易受潮损坏。而且这些香料的来源皆为西域，只有陆路，怎会走水路呢？”

“聪明！这正是奇怪的地方。”

初云骁逗弄着谢如归头上的罩纱，被她挥开，“别闹！”

谢如归被烦的没有办法，解了罩纱。

初云骁见状，嘴角一勾：“我还是喜欢看着你的脸说。”

谢如归翻了个大白眼，无奈地看着他，示意他不要再卖关子了。初云骁接到信号，慢悠悠地开口道：“这有两种可能：一种是他们其实还是通过陆路，在秦地处走私入关，这个码头只是个掩人耳目的仓库。”

说的确实在理。码头运输每日也繁忙，今日进明日出的，即使有官差要来查问，香料数量小，很容易就能混入其他的货物间，悄然悄然消失。

“那还有一种可能呢？”

“还有一种可能，”初云骁手指比着唇，“香料确实是由水路入的关，在这里卸货。”

谢如归不解，“可是你刚刚才说，西域到达大盛，只有陆路这一条路……”

突然一个可怕的想法闪过她的脑海。

“等等，你是说他们经过燕？！”

在地理位置上，西域货品想要最快进入大盛的方法，确实是经过秦地。可若他们改到北部，经过皑皑冰原，从燕地关口的水路一路向南，便可抵达。

“燕地？那路途程度也忒远了！”初影难以置信，掰扯着指头，像是在算距离。

“人逐利而生。只要这货能赚得盆满钵满，再难再远的路，也会有人给他跑通。”初四在一旁敲了敲初影的头，提点道，“懂了吗？”

“所以阿骁你的意思是，燕地有人通敌？”初六眼神一黯，“我不信我们云骑军里会有人……”他没有说下去，但在场的人心里都清楚他所指。

“好了，”初云骁拍掌，“先别想那么多，今夜的重点是去探探狗爷那边的线索。”

众人颔首答应。谢如归为首，提着作为信物的红灯笼，在码头上寻找狗爷所指的地方。

“话说你们不觉得奇怪吗？”初四在队尾殿后，他看向四周，犹豫，“为什么这个码头都没看到多少人？”

“很正常吧，现在是深夜，又不会有新的船只来靠岸。”初六冷冷地回应。

“是吗……我还以为有夜捕的渔民……哎哟！”

初四发出一声痛呼，才注意到自己膝盖上撞到了什么东西，一低头撞上了一个浑身上下黑漆漆的小男孩，看样子是很久没有认真洗过澡了，在黑夜里看不大清。

“四哥，你小心点啊！”初影一把将那小男孩拉起，可发现对方不仅不像普通小孩那样因为疼痛而大哭，反而一直盯着谢如归手里的红灯笼。

谢如归朝他投来了一个不解的眼神，可男孩已经收回视线，手蓦地举起，指向右前方。

众人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那里有一所船坞，正建造一半的船身巨大，像个庞然巨兽，矗立在岸边。

“那个船坞太奇怪了。”

谢如归听见初云骁的喃喃自语，问道：“怎么说？”

“这种大船如若建成，吃水极深，一般用于海航。这里只不过是江河，断是无法航行的。”初云骁正欲回头咨询那个小孩更多细节，却发现对方不知何时早就跑得无影无踪，如若鬼魅。

算了，现下最要紧的是找到狗爷相约的地方。谢如归握紧了手中的灯笼，朝那巨大的船坞走去。

那船坞通体黑色，于夜色融为一体，若不是那小孩指引，他们大概都不会发现。走到跟前，更加身临其境地感受到这船体之大，可堪比五层高楼！

“有人吗？”谢如归出声喊了一句，除了船舱内传来的阵阵回声，什么都没有。

“那小鬼是不是耍我们？”初影气得腮帮子鼓了起来，“我还好心扶他起来！”

谢如归突然厉声喝道：“别说话！”众人皆是一惊，初四条件反射般捂住初影的嘴，所有人瞬间进入戒备状态。

谢如归微微侧首，敏锐的听觉捕捉到船舱内一声短促的“吱呀”响。那是人踩在木板上的声音，虽然转瞬即逝，却还是被她敏锐捕获。

“那有人，追！”

她的手才刚一指，初影便如鬼魅一般飞了出去，其速度之快，如若春日惊雷，转瞬间便将那人影带回，按在地上。

“大爷饶命啊！”

那个人影被初影反剪双臂，跪地求饶，声音因恐惧而颤抖，是个中年男子。

“你在船坞里鬼鬼祟祟地做什么？”初六冷冷地看着面前这个男人，审问道。

“我……我就是个造船的工人……”那男子支支吾吾。

“造船都在白天进行，这黑灯瞎火的，你在这里干什么！”初六厉声道。

初影加重了力道，那男子痛的直呼：“疼疼疼！我……我说……”

初云骁给了个眼神，初影听话地将手松了些，让那男子可以喘气，把话说个清楚。

“小……小的没说谎，我确实是这船坞的工人……只是我在这里是为了捡些东西讨个营生……”

众人不解，还是谢如归先开口询问：“捡东西讨营生？什么东西？”

那男子的手微微动了动但被初影以为是要挣脱，便抓得更紧了些，他又疼得叫了起来。

“初影，放开吧，他是要给我们看手里的东西。”初云骁朝初影点了点头，见初影有些犹豫，他笑眯眯地说道，“别担心，有你这几个哥哥在，他跑不了。若真跑了，你再把他抓回来，腿打折了，就行。”

初云骁挂着一脸菩萨般的慈悲笑容，说的话却令人冷汗涔涔，那男子吓得喉头滚动，想要逃离的念头才刚冒头就被压了下去。

初影突然松了手，那人立刻向前一扑，摔了个大马哈，腰间囊带也因此滚了出来，里面的东西撒了一地。

初六因熟悉药理，鼻子比常人灵敏，他半跪在地上，将那散落的黑色物品放到鼻前一闻，惊得瞪大了眼睛。

“是香料！”初六的话音刚落，众人齐齐一愣。

初云骁眉头一皱，大步上前,拾起一片黑色碎屑，放到鼻端嗅了嗅。一股辛辣刺鼻的气味直冲脑门，他不禁皱了皱眉。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这是茴香。”初云骁嘴角一勾，目光如炬地盯着那个男子，“你从哪弄来这么多香料的？”

男子一个哆嗦，连连摇头：“小的，小的也是捡的……不是别人给的……”

“这种船坞里，怎么会有西域香料？！”谢如归上前一步，冷声质问道。

“就是……就是之前我见到船坞的仓库里，每到夜里都有进进出出的痕迹……我曾经有次被我家那口子赶出门，没地方去，便宿在船坞里……谁曾想……”男子结结巴巴地回答，声音越来越小。

“你看到什么了？！”谢如归紧逼一步，目光灼灼。

“我......我看到，每到七日的最后一夜，就有人......来船坞，搬运一麻袋麻袋的货，放进舱里......”

“七日最后一夜.....”初云骁心念一动，突然将那男子往初影怀里一推，“保护好他！”

话音未落，数支利箭破空而来，直奔男子藏身之处!

“什么人？！”初云骁朝箭射出的方向厉声喊道。

江风阵阵，星月稀疏，四下一片黑暗，突然，一阵掌声打破了这死寂，回荡在这空荡的船坞上。

“好眼力，好身手，竟能这般迅速察觉。”一个阴沉的声音响起，说话之人不紧不慢地从阴影里踱步而出。

从阴影中踱步而出的，竟是一个身披红衣的男子。

只见他身形修长，面容俊美，却又透着一股妖冶之气。那双丹凤眼微微上挑，眼角一抹艳丽的红，衬得肤色愈发白皙。薄薄的双唇勾起一抹玩味的笑。

他一头乌黑的长发随意地披散在肩头，发间点缀着一些晶莹的珠饰，在月光下熠熠生辉。

竟是那日在血染楼见到的赌妖，翟酒勤？！怎么他和那日给人的印象大相径庭？

“本想跟着你们找到那家伙的老巢，结果竟然被你们提前发现了，那就先送你们归西，我再拿着红灯笼去寻那宵小之辈。”

翟酒勤话音刚落，身后突然窜出数十个黑衣人，个个手持利刃，如鬼魅般朝初云骁等人袭来！

霎时间，刀光剑影，铮铮金戈之声不绝于耳。只见初云骁一剑在手，宛如霜雪凝练，寒芒凛冽。如同一道白色的闪电，在敌阵中来去自如。

初影更是双刀在手，犹如修罗降世。只见他双目赤红，杀气腾腾，刀刀狠辣，所向披靡。那些黑衣人在他的刀下，如同草芥般倒下，鲜血飞溅，惨叫连连。

然而，黑衣人数量实在太多，宛如潮水般涌来，竟是杀之不尽。眼看众人渐感力不从心，谢如归也被几个黑衣人缠住，渐渐落于下风。

她虽然身手不凡，但毕竟女流之辈，力量有限。一时不慎，被人一脚踢中小腹，闷哼一声，连连后退。手中的短刀也被击飞在地，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谢如归身后突然袭来一道凌厉的杀气！她背后一凉，心知大事不妙，却已来不及躲闪。

就在这生死一瞬间，一道修长的身影突然闪电般插入谢如归和黑衣人之间。只听“噗嗤”一声，那人竟是用自己的后背，硬生生接下了这致命的一刀！

“初云骁！”谢如归瞪大了双眼，不敢相信眼前所见。

初云骁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鲜血从他的后背涌出，顺着刀刃滴落在地。但他却强忍着剧痛，一手紧紧护住谢如归，另一手握剑向后一挥，竟是将那黑衣人的手臂斩断！

黑衣人发出一声惨嚎，捂着断臂跌跌撞撞地后退，很快就被初影一刀结果了性命。

“你没事吧？”谢如归连忙上前撑住他。

他的脸色苍白，嘴角溢出一丝血迹。但他却强撑着站直身子，对谢如归露出一个虚弱的笑容：“怎么样，我这英雄救美的戏码，还算像样吧？”

话音未落，他双膝一软，竟是晕了过去!

“初云骁！”谢如归慌了神，一边呼唤着他的名字,一边颤抖地搂住他的身体。

“将军！！”

初影等人见状，想要冲过来支援，却被层层黑衣人阻挡，竟是无法前行半步。

危急时刻，又有几个黑衣人不怀好意地朝谢如归逼近。

“该死！”谢如归暗骂一声，强忍着心中的惊惶，拼命架起初云骁向后退去。

然而，她的身后就是汹涌澎湃的江水！退无可退之际，一个黑衣人突然跃起，一脚狠狠踹在谢如归胸口。

谢如归闷哼了一声，连同怀中的初云骁，双双坠入了冰冷刺骨的江水中。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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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第三十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