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黑的甬道蜿蜒而下，竟看不见尽头。谢如归和初云骁跟随着狗爷的脚步，一路前行。沿路的火把是视野里唯一可见的光亮，在潮湿的石壁上跳动，投下斑驳诡谲的影子。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气味，像是发霉的纸张，又夹杂些许辛香的气味。

是香料。

谢如归和初云骁交换了一下眼神，看来狗爷这次没有撒谎，是真的带他们来了自己的仓库。

随着甬道的深入，每走一步，谢如归都觉得周围的墙壁似乎在缓缓收缩，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到了其中一个狭窄的小道，人只能贴着墙壁侧身而过。初云骁在贴壁前行时不注意蹭到了谢如归的手，才发现她竟在颤抖。

“可还好？”初云骁低声询问。

“嗯……还行……”谢如归咬着下嘴唇，阻止自己颤抖的声音漏了怯。

上辈子在谢家倾覆的那天，她因为躲在柜子里亲眼见证家人逐一伏诛，个个死状可怖。自此后，谢如归就落下了心病，每当处于狭小幽闭的场合里，她都会冷汗涔涔，喘不过气来。

突然，一阵“咔哒”的声音从头上传来。谢如归抬头望去，却不见任何踪影。

“怎么了？”初云骁见她停下，疑惑问道。

“不知道，我刚刚听见……”

谢如归还未说完，只见狗爷不知何时停下了脚步，正神色古怪地看着他们。

“你们再往前迈一步，便从此和我狗爷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他阴阴一笑，“你们若不践行诺言，保我性命，那即使那天我被燕王的人抓到了，我也会拖你们一起下水，到时候我们阎王爷面前再相见。”

谢如归神色沉稳，目光如炬地盯着他，“少废话，带路吧！”

狗爷盯着他们二人半晌，转身继续向前走去，很快消失在拐角处。

很开，前方豁然开朗。接着微弱的火光，他们看见一个宽敞的石室出现在眼前。四壁上，一排排书架整齐地矗立着，上爱你堆满了大大小小的账册和宝匣，像是某种藏宝阁。

谢如归心中一喜，正欲上前查看，却被初云骁一把拉住。

只见他神色警惕环顾四周。这石室看似平静，却总有一种诡异的气氛弥漫在空中，隐隐让人不安。

“小心，可能有机关！”初云骁低声道。

话音刚落，“咔嗒”一声，石室角落里突然射出几只短箭，擦着二人的发丝飞过，直直没入对面的书架中。

若不是初云骁机警，他们恐怕已经被射成了马蜂窝。

初云骁转身转身看着一旁看戏的狗爷，神色冷绝。

“哈哈哈，有两下子嘛！”狗爷拍手大笑，“怎么样？我这‘惊喜’，还喜欢吗？”

初云骁嘴角一勾，邪魅笑道，“狗爷这一路上对我们做的种种考验，我们是否算过关？”

狗爷见自己的心思被他看破，也不再装，沉声道，“确实有两下子，不枉我选择你们做盟友。”

“好，”初云骁慢慢走近，“那还请狗爷将我们要的东西，一一送上。”

两人的目光在空气间似乎能够燃烧起来，最终还是狗爷先退一步。从他身侧的书架上拿下一册由金丝紫绢为封皮的账册，丢到了初云骁手中。

“这些，全部都是你走私香料的交易记录？”初云骁快速翻阅起来。

“不错，”狗爷得意地点点头，“这里记载了这些年来，我所有货物的来源、去向和资金流水。分毫不差。”

谢如归也走近书架，她没有拿起账册，相反，一个有着西域风情雕花的宝匣吸引了她的注意力。她取下那个匣子，打开一看，里面竟然是茴香。

可若是细细查看，这批茴香似乎和她之前在大皇子的锦囊里见到的有些许不同，颜色更为浅淡。她抓取一点，放在鼻下轻轻一嗅。

“这批货，是从哪来的？”

初云骁见谢如归的脸上的惊讶神色，不惊疑惑道：“怎么？这批货有问题？”

“不，恰恰相反，”谢如归摇了摇头，眼眸震动，“这批货一点问题都没有，这些茴香并没有淬毒。”

初云骁闻言大吃一惊，也立刻从匣中拿取了一些，一闻，果然并无可疑的地方。

“这是怎么回事？”他转向狗爷，寻求答案。

狗爷摇了摇头：“这香料是确实出自西戎二皇子手下的渠道，但这毒，却未必是他下的。”

“此话怎讲？”

“你翻开账册的第四十三页，”狗爷似乎能够默背这账册上的所有内容，指点初云骁道，“这批货，是我派人偷偷在进燕地之前就私藏起来的。我曾拿去检验过，并无任何问题。”

初云骁眉头紧锁：“你是说，香料是在过燕地关卡的时候，才被人动了手脚？”

狗爷点头：“我们的流程是这样的：先从西戎那边拿货，送到燕地，这一趟已经能从西戎皇室那取得一笔不菲的佣金。之后从燕地再偷运回京，又能再赚一笔燕地的佣金。”

他露出一个狡黠的笑容：“这么一来二去，我拿到手的香料，几乎全是纯利。到了京城，只消再分销给我在京城的所有下线，由他们负责和每个商户对接。这完全是一笔一本万利的买卖。”

怪不得即使绕了那么大一个远路，他们也在所不惜。原来是因为这笔交易的对狗爷来说根本是零成本！

“但是，”谢如归从袋中掏出了一把香料置于掌中，放在狗爷面前质问道，“你为何要将莳萝混进茴香里？”

“这是？”初云骁不解。

“这是我从‘老鹰’（西戎大皇子）的锦囊里拿来的。一开始我以为只是茴香，可刚刚细细闻过这几个宝匣里的香料，我发觉里面有些异味。”谢如归拾起其中几粒极其相似的颗粒，放于初云骁手中，方便他细细查看，“你瞧瞧，这两物是不是有所不同？”

莳萝和茴香从叶到花都十分相似，在外观方面想要将他们区别开，只能通过种子完全干燥以后。莳萝种子呈现翅膀状，而茴香的种子却只有五个突起不明显的主棱。

虽然这里的莳萝种子经过处理，将那表面的翅膀状侧棱边给搓碎，但还是有一两个漏网之鱼暴露了它原本的名字。

果然，在谢如归的指引下，初云骁看清了这两香料的区别。

“这些茴香被淬了毒，我也是在第一次运货后才发现。”狗爷从柜上取下另一个宝匣，里面是全是淬了毒的茴香，眼神贪婪，“我是生意人，若是买了我的货的人，全都中毒，那我的生意就黄了。”

他双手一摊，继续说道：“所以我才擅自做主，将这些有毒的茴香内混入正常的莳萝，降低带毒的剂量。这样以来，那些食客只要不每天食用过量，顶多是上吐下泻，轻微中毒症状，倒不至于毙命。”

初云骁好谢如归对视了一眼，心照不宣地舒了口气。

幸亏狗爷这一手，虽然本质图的是自己的钱财，却无意间救了京城数百名百姓的命。甚至他这神来一笔，在悄无声息中改变了原有的计划，以至于幕后黑手都摸不着头脑。

“所以那个叫翟酒勤的，才会突袭血染楼，对你虎视眈眈？”

幕后黑手没有见到一切按自己的计划发展，自然要每个环节逐一排查清楚。而狗爷这里，作为重要的末游，自然会被盯上。

狗爷点点头：“那日翟酒勤的人走时，我的狗有撕咬下他们身上部分物件——他们不是普通人家豢养的暗卫，而是兵，军队里的兵！”

初云骁皱眉，若是翟酒勤背后跟着的都是训练有素的兵，那么无论是燕王的人还是大盛三皇子的人皆有可能。燕王的话还好说，他们不敢明面上暴露自己潜入京城，自然人数不会多。而初云骁这次是奉皇命，光明正大携云骑军而来，虽然只能陈兵城外，但论兵力，他并不怵。

可若是三皇子的人，皇家亲兵，只有他们可以在京城内外自由通行。若是对上他们，可就难办了。

为了不造成恐慌，他将这些担忧压在心底，并没有点明。

谢如归皱眉，若有所思，“这么看来，这条计策的幕后主使必然不是西戎二皇子，而是燕王。毕竟，若是西戎二皇子真要确保毒杀大皇子，必然自己就淬好毒，再送往京城。”

“很有可能，”狗爷咧开嘴角笑容，声音阴森，“他们二人，看似联手，其实各怀鬼胎。说不定因为这大皇子迟迟不出事，早就内讧了！”

而这一局棋盘，竟然是被狗爷这一小小棋子给打乱，怪不得他们跳了脚！

初云骁冷笑一声：“你倒是个聪明人。不过你可想过，这样做，背后的人岂会善罢甘休？”

狗爷脸色一变，讪讪道，“所以我才决定投靠你们云骑军！有了你们这尊大佛，我还怕他们不成？”

谢如归和初云骁又是一阵无语。这个狗爷，利欲熏心还贪生怕死，报上大腿还如此得意地嚷嚷，脸皮真是无比的厚。

不过也幸亏这小人手里有这张底牌，眼下有了这些账册，他们离真相已经越来越近了。

“带着这些东西，我们赶紧离开吧。”谢如归提议道。

初云骁点点头，将相关的账册和香料样品收好：“去找四哥他们汇合，该是准备收网的时候了。”

初四？谢如归不知初云骁如何深信那日和他们一起被困码头的初四等人安然无恙，或许他们之间有特殊的联系方式吧。

说罢，三人快步朝来时的路走去，谁知刚一出石门，便见到面前涌现数位手持刀刃，全幅武装的黑衣人，将洞口处团团包围。

谢如归和初云骁抽出刀，警惕地看着他们。而狗爷则立刻躲进洞里，悄悄往外看。

啪，啪，啪。

几声刺耳的掌声如夜枭般撕裂寂静的夜，随着掌声的由远及近，人群缓缓分开，让出了一条通道。一个穿着朱砂色红衣，黑色虎纹罩纱的男子不紧不慢地走了出来，他的眼角还带着一抹殷红色。

涂抹着如此妖艳浓妆的邪魅男子，不是那赌妖翟酒勤还能是谁？

“啧啧啧，两只小老鼠，好久不见，”翟酒勤玩弄手中的一柄黑砂骨扇，遮住他半张脸，可嘴角那抹令人不寒而栗的微笑还是露了出来，“我还以为你们俩已经死了，没想到命这么大。”

说着，他从身后不知何处竟真的提溜出了一只黑灰色的肥鼠。那老鼠被他握着尾巴，吊在空中，疯狂挣扎，十分惊慌。

“果然要杀老鼠，得找到窝，然后一只一只拉出来……”

只见翟酒勤从腰间拿出匕首，一刀刀捅进那老鼠的身体里。

最后利落一刀，将那老鼠的头颅猛地割下。

顿时血喷洒出来，其中几滴还落在谢如归的脸上。

“割掉头颅，才算完。”

翟酒勤的瞳孔里燃烧着疯狂的火焰，谢如归握紧了手中的剑，如临大敌……

写变态真的好开心，果然我的本质是变态吗？！

没事，这个变态死了，后面还有更有病的~（在得意什么？）

关于茴香和莳萝的资料参考自果壳的文章—— by 余天一 《别把莳萝和茴香弄混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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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第三十八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