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第二次的分手到底是真还是假啊?”现在何乐的胃口被吊起来了。
“别急嘛乐乐!假作真时真亦假,无为有处有还无。”燕知非似笑非笑,突然来了这么一句,还假装捻着自己不存在的胡须。
“……你够了。”何乐给他一个惯例的大白眼。
“第二次,是分手,但白雪莲说,他们约定只分手一年。”燕知非说,“所以你说,这算真分手,还是假分手?”他抬起一边的眉毛。
“好吧。”何乐撅起嘴。这还真是,难以界定。
燕知非歪过头去盯着何乐撅起的嘴看了好一会儿,才继续说,“按白雪莲交待的,她在第二次分手刚满一年,就忍不住想找丰强复合。但等见面了,丰强却说还不能,而且口气明显开始变得冷淡了。
丰强说自己和姚梓悠木已成舟,姚梓悠刚怀孕了,这个节点很微妙。如果他跟她恢复交往,万一被姚家发现可不好。丰强说要把这段利益交换的婚姻再坐实一点,并且还说,确实对不起白雪莲,让她再等一年。当晚白雪莲去老地方大醉了一场。”
“那,你觉得丰强和姚梓悠这两个人算是假戏真做?他们是相亲结婚,那么孩子呢?是丰强亲生的吗?”何乐问道,“姚梓悠会不会早就想好了带球走,只是让丰强打了掩护?”
“带球……那应该也不会吧,”燕知非露出尴尬的神情,“不过姚梓悠那边……好吧我们现在也不知道。”
*
说好了一年为期,结果丰强却逾期了,而且白雪莲还无法做到狠狠把他忘记。
她坐在熟悉的地方,看着熟悉的光和影,身边却没有熟悉的那个人了。
她不相信他还会回心转意。
她以为自己会哭,但是她没有。
喝了三瓶酒下去,那些液体却没有一滴能变成眼泪流出来。
泪没掉过一滴,只是随着他的背影,慢慢倒流进心里。
她真的很想忘记他们的五年,不只伤心的,还包括一切甜蜜。
毕竟……他已经公开和那个她在一起了……
还有了孩子!
——孩子。
想到这里,白雪莲的内心所有的泪突然都变成了血。
她没告诉丰强,其实他们俩去年底说好暂时分手之后,没多久她就发现自己怀孕了。理智告诉她,不能要。她独自去一个从小广告上找到的小诊所。只因为足够便宜。再后面几个月,每个月肚子都不太舒服,她终于去大一点的医院挂了号。
“宫腔严重粘连……”打印出来一连串的诊断结果,她麻木地一直看到末尾,“……高度怀疑为人工流产后的并发症。”她抬起头茫然地看着医生。
“你先做一段时间的治疗,疼痛应该可以逐渐缓解。但是,要做好不能再怀孕的心理准备。”医生说出来的话语气和蔼,但却像一把尖刀。
白雪莲独自咽下了这枚她人生中最苦的果子,丰强至死都不知道。
*
“唉……”何乐听到这里忍不住深深叹了一大口气,没想到居然涉及自己的工作日常内容了,她很难不代入。
转到产科这几个月,她见过太多有关生孩子这件事,给每个将成为母亲的女人带来的巨大影响。大部分的女人,对于自己即将进入怎样的一段人生,都毫无心理准备。有些甚至在生理上也没准备好。
她们通常都是在懵懂的状态下就结了婚,怀了孕,生了娃,自然而然地成为了“伟大的母亲”,进入了没日没夜照看新生命的循环。即使她们丝毫没明白自己到底伟大在哪,就突然被扣上了一顶摘不下来的帽子。
另一方面,她也见到了许多好不容易怀上孩子的女人,为了这个从自己身体中孕育出的未知生命,甚至愿意付出自己的生命作为代价。
女性这种与生俱来的身体机能,在现代文明的冲击下,已经不仅仅是一种生物的本能,还包含了许多社会所赋予的含义,其中也包括女性作为一个独立人格,对于自己身体所有权的边界界定。
燕知非讲得口干舌燥,起身去冰箱又给自己拿了瓶喝的,“白雪莲说,她那时突然就冒出一个想法。以前跟丰强一起看过一些电视剧,里面就有些易容的人去作案,还是连环案,然后由于容貌变来变去,没办法查出来,成为谜案。”
“……现实哪有那么简单。何况现在科技更发达了。”何乐耸肩,喝了口茶,她感觉自己很难理解这个没比她小多少的姑娘的想法。茶几上摆着一个瓷茶壶,一个小瓷杯。今天何乐喝的大吉岭,她爱喝,燕知非就不习惯。
她发现线香不知何时已经燃尽,于是起身把香碟中的灰烬倒进垃圾桶,又去书房取来一支。这次的是她喜欢的「白檀」。刚刚是燕知非喜欢的「侍从」。弟弟喜欢的「黑方」她通常会留起来放一个单独的收纳盒,等两个人都在的时候才用。
“小惠说,白雪莲说她做了一个连自己都觉得疯狂的决定,她去了一家外地整形医院,说是合作过的一个小姐妹的小姐妹的小姐妹推荐的。”燕知非说,“那边听说是熟人介绍,还破例给她做了24期分期付款。就是咱们知道的,K市那个医院。”
K市说是外地,但距离西京不算远,坐跨城大巴不用两个小时就能到。
“乐乐你猜,到了那儿她说什么?”燕知非问。
“她总不能说自己要换脸杀人吧!”何乐皱眉苦笑。
“小惠说,白雪莲说,她就直接讲‘我要整容,要变老一点。’”燕知非看何乐猜不到,很开心。
“可、这样不合理啊,对吧非非。哪有人会提这种莫名其妙的整容要求……”何乐不太相信。
“哈哈我开始也不信,但子飞说,K市整形医院的人证明,当时她还真是就那样说了。”燕知非摊手说。
*
白雪莲看到诊所前台惊讶的表情一点都不意外,继续按照之前对着镜子演练过的、带着有点歇斯底里的语气说下去。
“他之前明明说对我的爱是刻骨铭心的,我这辈子早就想好了非他不嫁……呜呜……我跟他说了不是只能靠这张脸赚钱!没有这张脸,我也有、我也有我的专业能力混口饭吃!我就要变老了,让他看看!
我现在就是人老珠黄了怎么样,是不是就因为这样不要我了?我就要让他看看,我真变成丑老太婆了,他是不是还是会守着他的诺言,对我至死不渝?!”
然后她就捂着脸开始哭。在场几乎所有人都记得那个大喊大叫的、身材很不错的女孩子。
哪怕朋友介绍来的是个疯子,推到眼前的钱为什么不赚呢? K市的整形医院很快就给她安排上了一整套的套餐。
一段时间后,她约丰强见面。
一开始丰强推脱,但约了三次终于是约出来了。
丰强茫然地看着一个戴着毛线帽的陌生大姐在自己面前坐下,以为对方找错人了。
过了六秒钟,他才从熟悉的眼神中认出了他的旧情人。
白雪莲先开口了,她平静地告诉他,自己就是不靠出卖那张脸蛋和身材,也可以活下去。
白雪莲从他的眼神里读出了错愕,不解和质疑。然后她认真地说,自己可以出卖劳动力,当保姆,当清洁工,当钟点工。现在月嫂很吃香,她体力好,学得来也做得来。就像哥哥那样,靠自己实实在在的劳动,努力学手艺,也可以想办法在西京漂下去。
丰强看着眼前陌生的女人,感觉对方不但换了张脸,好像连心也换了。
他对于这个戏剧性的转变感到不可思议,脑子抽筋一样随口接着她的话说下去——“要不,你先来我们家试试当月嫂?”
说完了,丰强自己也不知道这算是什么。是旧情未了,是补偿心态,还是什么?
他真的说不清。
说不定只是出于本能。
*
“结果,乐乐你猜——”燕知非又卖关子,“白雪莲怎么说?”
“显然她答应了啊。”何乐坐累了,现在改成趴在沙发上。
“不是,答应肯定是答应了,这不都是咱们知道的事实嘛。”燕知非摆摆手,从懒人沙发里站起来
他走向沙发边,蹲下来看着何乐的眼睛,“我是问,丰强邀请她去做自家月嫂,是出于什么心态呢。”
“……让她先有个起步的地方?有了经验才好找下一家。”何乐移开视线想了想,回答道。不管什么行业,有了第一个雇主才有第二个雇主。她觉得丰强对白雪莲应该还是有感情的。
燕知非在沙发边上挤着坐下,臀部碰到了何乐的腰。两条弧线很贴合。
“白雪莲说,其实是因为姚梓悠怀孕了,他又需要她了。”他身体后仰,往沙发背上一靠,抬头盯直了天花板,慢吞吞地说。
“……这算什么,齐人之福吗……”何乐赶紧从燕知非后背和沙发靠背之间的临时窄洞之中爬了出去。她发现自己对男人还是了解的太少了。
现在换何乐坐懒人沙发了。
*
就这样“薛莲”来到了丰强与姚梓悠家,成为了照顾孕妇的专职住家保姆。
她住在地下。
在地下一层,楼梯拐角下面有个保姆房。
她主要负责照顾好姚梓悠,打理一下家务,买菜,但不用做饭。
入住当晚,丰强说给她报了月嫂培训班,所以实际上也不用每天都在家做家务。白雪莲一开始很开心。之后学了大概三个月,也拿了月嫂的专业证书。这是后话。
白雪莲觉得虽然他们的情侣关系就此结束了,丰强其实还是对她有恩的——不但继续帮她还债,还帮她重新开始事业。于是她心中想要复仇的念头慢慢又淡了。
但当住家保姆一周后,那个晚上,她的怒火重新燃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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