篱落居隐在一棵老榆树后面,真的是篱笆茅舍,一派陶渊明的风范。总以为宫里的建筑都是奢华地,即便有陶渊明的外表,也应该有颗奢华的心才对,没曾想篱落居从里到外都是陶渊明风范,内饰粗糙,陈设简陋。
漆雕心失望地目送毕公公离开,回头看看两个侍女,倒是眉清目秀的样子。她问了名字,感觉没记住,却懒得再问,只吩咐她们拿糕点喂金疙瘩,备洗澡水。
推开浴室门,温润铺面而来,小小的木桶里倒是烟云缭绕,屋角的桌上有一面老旧的铜镜。她脱下外披,褪下旗袍藏好,恍然转身,竟瞥见铜镜中闪过五彩光芒,似乎来自自己的背。
漆雕心吓了一跳,靠近铜镜细看,惊讶地发现背上郝然印着五彩波纹,煞是耀眼。她记得严贺年说过,五彩波纹乃放翁的特殊印记,自从放翁在后背上留下信后,她曾留心观察过,背上什么印子都没有的。
波纹何时出现,又为何会出现,漆雕心久思不得,唯一可以确定的是,自己必须尽快见到东越王,把这封信送到,以免横生枝节。
沐浴完毕,漆雕心再三确定自己裹严实了,才坐到正屋喝茶。两个侍女施施然立在下首,漆雕心措了措辞,道:“我没带侍女入宫,你们既分派给了我,我自然视为自己人,而你们也要忠心护主,方能长久。”
两个侍女答:“是。”
漆雕心将准备好的两只玉镯分别递到二人手中,道:“这是见面礼。”两人接过,面露喜色。
漆雕心也很满意,接着问:“以前入宫的秀女,先被临幸的人都有什么特别之处?”
两个侍女面面相觑,其中一个道:“才人,我们俩入宫时间不长,但听其他人说,王上不近女色。”
漆雕心惊得连茶杯都端不稳,心内纳罕:东越王不近女色,选那么多女人入宫做什么?既然临幸的路不行,自己得想点什么法子自然地与东越王相见才妥,直接求见?怕是还没等来通传,自己就先被扔去喂鱼了。
此事需从长计议,漆雕心命她俩下去,自己太累,便早早睡了。
夜深,漆雕心正睡得香甜,金疙瘩却突然惊醒,破窗而出。
漆雕心亦被惊醒,猛然坐起,还未缓过神来,却条件反射般跟随金疙瘩而去。
夜色迷离,漆雕心跟在后面,轻声呼唤,可金疙瘩仿佛没听见一般,时而越过树梢,时而草丛潜行,走走停停,竟带着漆雕心躲过巡逻的侍卫,从内宫的宫墙隐秘处一个洞钻了出去,最终来到一座香雾缭绕的宫殿。
这宫殿似是铜铸鎏金,无一丝杂色。殿门无人值守,漆雕心猜测侍卫应该都守在大门外。
金疙瘩早就从门缝里钻了进去了,漆雕心只得硬着头皮跟进去找它。
屋顶悬着许多明黄的经幡,墙壁上挂着许多人物的画像,令人眩晕而震撼。
大殿正中停着一尊水晶棺。漆雕心觉得很奇怪,这里似乎是东越的太庙,能停在太庙的灵柩,身份肯定不同寻常,但是她并未听说东越有什么重要的人去世。况且看看四周,没麻没孝的,完全没有葬礼的意思。更奇怪的是,金疙瘩自进来后便焉焉地趴在水晶棺上,一动不动。
紧张的情绪随着呼吸一点点蔓延,漆雕心逐渐预感到灵柩里是谁了。她颤抖着靠近灵柩,水晶如白雾聚集,看不分明,左手用力推开棺椁一角,一个熟悉的身形显现出来。
真的是放翁呀!漆雕心失声痛哭起来。她终于知道让两国开战的男人是谁了,原来一路上大家都瞒着她,连二伯也……放翁不知道怎么遇难的,头部毁坏很严重,不自然地安放在脖子上。
放翁曾说有私怨要了,漆雕心心里明白,不会是什么好结果,却没想严贺年这般残忍,竟是枭首之痛,他日这账可不是轻易就算的。
突然,门外传来重重的脚步声,漆雕心跳将起来,一把顺平棺椁,捋过金疙瘩,闪身躲进水晶棺后的照壁里。只听来人吩咐:“你们在门外守着。”便是关门声。
大殿中就这么安静了很长很长时间,只有烛火晃动的影子提醒着漆雕心,她还没有窒息。
“您看我糊涂了,怎还嗅到您还活着的气息?”一个痛苦的男声呢喃道。
漆雕心忙将口鼻埋在臂弯里掩盖呼吸,接着便听到衣物坐到地上的窸窣声和酒灌入喉咙的声响。
啜泣声隐隐约约传来,压抑地,悲凉地。
此时此刻,还有另一颗心在为放翁哭泣吗?会是湛载彻吗?她想。终于忍不住,违背严贺年关于不得随意使用右手的禁令,将手掌轻轻贴于照壁。
眼前浮现出一个朦胧的侧脸,安静地靠在棺椁上,鼻骨的曲线让人想起美术教室里洋先生的石膏模型,在风吹而动的窗帘下若隐若现。
即使真是湛载彻,漆雕心也不敢贸然相见,这种场景,十分有可能被大内侍卫手快而刃了,所以,先这样吧。
两颗都为放翁而悲恸的心,一个在棺的这端,一个在棺的那端,连接在了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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