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年夏末,宁城七中的会议室里,沈柯看着坐在正中央滔滔不绝的副校长平中,心中的忍耐早就到达了极限。
占用放学时间也就算了,明明几句就能讲完的东西,怎么能扯出这么多?
疲惫、烦躁、不满……负面情绪在出会议室的那一刻倾泻而出。沈柯将草草写了几个字的笔记揉成一团,狠狠掷进垃圾桶,然后疾步冲向校门口。
九月初,通往校门的大道两旁的桂树尚未开花,只是绿意盎然地迎接少年与少女的来来往往。
但沈柯没心情欣赏这些,她背着书包刚跑了几步就累了。一个暑假的运动量加起来估计都没刚刚那几步来得多。她尽量快步走着,知道妈妈一定在校门口等了她好久了。
可是到了门口,穿梭在仍略显拥挤的人群中,看过一张又一张面孔,沈柯都没有找到等她的人。
沈柯有些郁闷,不知道刚刚跑那么急有什么意义。
一脚踢开碍眼的小石子,沈柯沿着马路边缘朝社区体育馆前的小广场走去。不时有电动车和一两个学生从她身边经过。
在沈柯左侧相隔一个绿化带的地方,是小区外围一楼的店铺,从文具店到小吃店,从书店到奶茶店,短短五十米,应有尽有。
学生们把这些店挤得水泄不通,家长就站在绿化带的树下等待。人声鼎沸,但她不被允许靠近。
没关系,反正也没什么特别的。这些店东西卖的又贵,做出来的小吃还不卫生,一点儿都不好。
可是人总需要不健康来衬托健康,一直健康的人生怎么不算另一种病呢?
摇摇头,沈柯把动摇人心的念头抛之脑后,站在小广场的桂树下等妈妈来。
几米外有几个男生在打球,“叽哩哇啦”地大嚷大叫着。
她又稍稍往前站了点,离被那些人随意丢在地上的书包更远了些,站在几辆违规停放的电动车旁。
忽然,伴随着那几个男生的大声喊叫,从沈柯侧后方传来“哐当”一声,似乎是什么重物落地的声音。
沈柯下意识转身,只看见一个绿球飞速砸来,其余事物在她的视线里通通模糊看不清晰。
这一瞬间慢得像电影里的慢镜头。
沈柯早有听闻小广场打球的男生又菜又爱玩,球不对着篮筐投,而是对着人。
只是没想到今天就要自己体验体验了。
怀着凉了一半的心,沈柯条件反射地抱着头蹲下身,紧闭双眼等待命运之神将临。
然而预想中的疼痛并未到来。
如果说救世主真的存在的话,沈柯想,他一定是在那一刻降临到她身边的。
抱在头上的手还没放下,沈柯就着这个姿势抬头看去。
桂树落下的阴影只遮住了她,身后的男孩大半笼罩在夕阳的金辉之中,发丝的边缘被光勾勒出形状,又被风吹得模糊。
他没有背书包,张开的手臂刚刚落下,一件秋季校服外套被他随意系在腰间,酒红色的长袖交叠,抱住了被余晖染成暖黄的白色身影。
校牌不知被埋没在校服的哪个褶皱里,沈柯看不清阳光下男孩的侧脸,也无从知晓他的名字。只是在他转身时,看到半只毛绒的史迪仔从他校裤的口袋里探出头来。
被挡下的球砸在地上,与体内某一同样跳动的事物重合,惊了沈柯一跳。
小广场地不平,球咕噜噜地滚到了倒下倒下的单车旁。
原来刚刚的声音是它发出来的。
男孩背对着沈柯走向单车,系在腰间的校服堪堪到他膝窝,随着脚步一摆一摆。
那几个男生在篮球框下说完“谢了哥们”“厉害啊” ,就让他把球扔回去。
男孩扶起了倒下的单车,把挡下的篮球踩在脚底,像没看见了他们的疑惑与焦急。
他扭头看了一眼马路,一辆车正驶过。
他好像“啧”了一声,随即就把篮球踢进了绿化带。然后跨上自行车,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短短十几秒,沈柯都还没有反应过来从地上站起。一切就旋风般地结束了。
那几个男生后知后觉地大骂着去绿化带里捡球,有一个追了几步没追上。但没有一个人向她道歉。
沈柯撑着腿站起来,心想:活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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