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沈柯一个人在桂树下等了快半个小时,才终于等到风尘仆仆骑着电动车赶来的妈妈。
“这几天都要加班。你放学了就先在教室里写会儿作业,等六点了再出来。”
等了几秒没有得到回答,沈晓玲忍不住大声问道:“听见了没啊?”
“嗯。”
“你新班主任是不是很年轻啊?”
又开始了,沈柯无奈地想。每年都逃不过的问题啊。
“嗯。”
“那教的好不好啊?能不能教好啊?我听说十班的老师是……”
沈晓玲看似不关心学习,主张以快乐为重的放养教育,实则最接受不了她的一点失误。这种虚伪的包容,从沈柯小学第一次拿着八十九分的数学试卷回家,在要家长签名时,经历过了沈晓玲夹杂着斥责与埋怨的哭诉后,就再也不会被它营造的祥和假象所欺骗。
于她而言,没有退路,只能向前。
远方的红日缓缓落进即将开盘的新楼中。电动车开得很快,飞掠而过的风把沈柯的头发吹得凌乱。
她任凭一切混沌呼啸而过,闭上了双眼。
对于接下来接踵而至的一连串询问,沈柯选择了逃避,通通回答“不知道”。
好在和过去一样,沈晓玲埋怨了几句后,就放沈柯重回安宁。
七中的学生会成员由各班的班委组成。身为学习委员的沈柯自然也就成了学习部的一员。
每周二到周五,沈柯都要检查一到四班的早读。而明天,就是上任第一天。
为了万无一失,沈柯打算早点出门。
对此,沈晓玲自然是毫无意见。她巴不得沈柯能在学校里多待一会,多学一会,哪怕这意味着她要起的更早来准备早饭,送沈柯上学。
吹了一路的晨风,原本还昏昏欲睡发沈柯已经基本清醒。
到了校门口,稀稀拉拉的学生要么在店铺内外徘徊,要么聚在垃圾桶旁吃早饭,还有的对着路边的灌木丛发愣。
距离六点五十还有二十分钟,没有几个人愿意这么早就踏入学校的大门,把自己关进知识的海洋中。
不过等沈柯走进教室,倒是惊奇地发现班里已经有人到了。
那是个戴着紫色手环的高个子男生,坐在最后一排靠窗的位置。他皮肤略黑,正把校服垫在桌上当枕头睡觉。
沈柯放轻了声音,交好作业以后就坐了下来,默背今天要学的文言文。
大概又过了几分钟,班里又陆陆续续来了一些人。
只是刚刚开学,彼此尚不相熟,班里依旧十分安静。
除了她的新同桌到来时,掀起了一阵小小的波澜。
新同桌姓荣名景,荣景。
从小到大,,沈柯第一次遇见姓“荣”的人。更何况他的名字这般朝气蓬勃,欣欣向荣,所以沈柯听一遍就记住了他。
万籁俱静的教室里,荣景拎着一袋包子和豆奶,踏过空心的木质讲台,脚步掷地有声。他掠过第三排自己的座位,径直走向最后一排的窗边,走到那个仍在睡觉的男生身侧。
荣景把那袋包子和豆奶随意地丢在那个男生的手肘前,然后倾身把紧闭的窗帘刷地一下拉开。
大片光亮瞬间洒满教室昏暗的后半部分,那个男生拿起校服盖上头,还欲再度梦周公,却被荣景无情地揪着后衣领被迫抬头。
“吃早饭。再不吃就凉了。”
动作粗鲁至极,言语关怀备至。
沈柯收回了窥探的目光,总算等到了姗姗来迟的语文课代表李泽兰。
等李泽兰开始组织早读后,沈柯才拿着一叠扣分单和一只黑笔下了楼。
早读已经开始了三分钟。
除了有班主任监督的一班和四班外,另外两个班都只有细碎的说话声。其中还有不少人好奇地看着她,毫无要开始早读的自觉性。
沈柯拿着扣分单,不知如何是好。
“同学,请你提醒一下你们班快点开始早读。”
一个同学正匆忙往三班教室里赶,沈柯在念头划过脑子的一瞬间,话语已脱口而出,叫住了她。
那位同学顶着被风吹得大开的刘海,懵懵地点了点头,也不知听进去了没。
过了一会,三班稀稀拉拉的早读声传了出来。
沈柯踌躇着朝二班的前门走了几步,就听见有人在后门叫她。
“沈柯!是你检查我们班早读?”
原来是小学同学余双双。
沈柯点了点头。
“嘶——那你能不能先别扣分,我马上就让他们早读。”余双双看了一眼越来越吵闹的班级,皱着眉倒吸了一口凉气。
“当然可以,我不扣分。你让他们快点读就行。以后可能还会有老师来巡查的。”沈柯为不用和陌生人说话而庆幸,偷偷舒了一口气,带着笑说。
“太好了,谢谢谢谢谢谢。我现在就让他们开始读。”
语毕,余双双便甩着高马尾转回了教室,跑上讲台,用板擦的背面大力地捶铁皮桌子。惊天动地的响声和飞扬而起的粉尘成功吸引了底下吵嚷的同学的注意力。
没过多久,二班就开始了早读。
沈柯不由感慨,果然余双双无论在何时何地都这么有领导的魄力啊。
沐浴着晨光,室外鸟啼声婉转,室内不认真早读的人随意一看就有一大批。
讲话的、睡觉的、补作业的还有看小说的,但沈柯并不想扣分。
毕竟今日留一线,他日好相见。得给自己班提前攒点人情。
沈柯装模作样地在走廊里又走了两个来回,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就拿着空空如也的扣分单走上楼梯。
刚走到楼梯拐角处,沈柯好像听到教学楼外有尖锐的女声在喊着什么,但话语的内容听不清晰。紧接着是一阵忙乱的脚步声,似乎是从楼梯口传来的。
好奇心驱使着沈柯停下脚步,把头从栏杆上探出去张望。
上课的预备铃带着夏季稀缺的一丝凉意,回荡在清晨的校园里。
沈柯只来得及看到一个火红的身影飞窜而过,像一团燃着的火焰烧过洁白的墙壁。
高跟鞋“噔噔噔”地跟了上来,一个头发已经半花白了的中年女教师气势汹汹地冲进教学楼,手里还拎着电脑包。
她似乎气极了,把电脑包在办公室门口一放就朝班级走去。
不知是不是错觉,沈柯感觉她的头发都有点炸起来了。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