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飞往成都候机时,乘客陆续排队登机。只有栗夏悠悠坐在一旁一动不动。
座位上的人所剩无几,陈秘书拉起行李箱排队,看到了座位上孤零零一个人低头看手机的栗夏。
他瞟了眼老板的脸色,最终犹豫道:“好像是栗小姐。”
祁聿顺着他指尖看过去,眼睛一眯,很久才敢确定是她。
栗夏一如既往,没有抬头看路的习惯更别说看人了,一点没发现那俩人的存在。见登机口排队的人所剩无几时才拉着行李箱站起来,把登机牌递给工作人员。
一个小小登机箱被她塞得满满当当。栗夏找到自己的位置,看着头顶的行李架,抓起行李箱提手,深吸一口气卯足劲举起来放上去。
行李箱还没举过头顶,一双有力的双手拖住箱子底部,稳稳放了上去。
“手松开。”他说。
祁聿一手拖着行李箱底部防止夹到她的手。另一只将周围的行李往里塞了塞,把行李门关上。
他低头看向她。栗夏完全把他当做陌生人,向他礼貌道谢。
祁聿莫名生气,却只能沉默不语,黯然回到自己的位置。
栗夏第一次坐经济舱,位置狭窄程度超乎她的想象。她之前坐过高铁一等座和二等座,甚至火车硬座都坐过。她觉得都没有这狭窄的机舱让人坐立不安。
这班飞机没有网络,由于天气原因,中途还有些颠簸。栗夏辗转反侧,时不时看眼腕表,皱着眉闭上眼睛假寐。没多久就要转个方向换个姿势坐。
“你能不能不要动了?”旁边的旅客被打扰烦了,觉得这女人绝对有多动症。
“抱歉。”栗夏这才注意她只要稍稍动一下,连在一起的三个座椅都会被牵动。
她不敢再随意挪动,腰酸背痛,全身都不舒服。
祁聿的位置本来在她前面的,他见陈秘书的位置位于她之后,起飞后,便和他换掉了。正好可以将这一切尽收眼底。
飞机落地后,栗夏依然不紧不慢。但由于座位太过难受,她稍稍站起来,眼睛不受控制的瞟了眼祁聿的位置,已经空了。
她眼睑垂下来,转过身,两个膝盖跪在座位上。或许是来到一个陌生的新城市,心情不自觉轻快了几分,就连这种等待的时刻她都饶有兴致地观察起每一个从她身边经过的人。
这副样子像是饿极了但仍然乖乖排队等待老师放饭的幼儿园小朋友,莫名俏皮。
座位上的人越来越少,栗夏眼睛掠过机舱后座,和祁聿对视的瞬间,俏皮僵在脸上。
祁聿先移开眼,起身上前把她的行李箱拿下来递她手里。
“谢谢”栗夏没动,等着他离开。他不说话也不动,冷冷瞧她,非要她先走似的。
栗夏刚出廊桥,就被祁聿抢走了行李箱。她睨他一眼,声音平静地问他干什么?
他依旧一言不发,换用右手拉箱子,左手大力扣住她的手腕,毫不怜香惜玉地把人拉到窗前。
栗夏终于拔高了音量,重复问:“干什么!”她扭着手腕要挣脱,反而被扣的更紧。手腕上的翡翠手镯被他卡在胳膊上,硌的生疼。
“你放开我!”
“你弄疼我了!”
祁聿这才放手,低头扫了眼她泛红的手腕,冷冷道:“你还知道疼?”
“来成都干什么?”
栗夏低头揉手腕,看都不看他,“旅游。”
“你自己?”
“和唐娩。”
面对她乖顺的回答,祁聿神色缓和了些,“为什么坐经济舱?”
栗夏皱眉,“你不也坐经济舱?”
“你和我比?”他深舒口气,“和家里吵架,没钱了?”
她沉默不语,不置可否。
祁聿低头打量她的神色,目光慢慢移动落在她的手机壳上,眼睛瞬间眯起来,从她手里抢过。
栗夏意识到他要干什么,瞬间慌了,伸手去夺:“还给我。”
祁聿单手牵掣住她的胳膊,手机平举在她面前面部解锁。
栗夏看着他的脸色一点点沉下去,也没必要挣扎了。
“手机没丢?”腔调诡异的让栗夏后背发凉。
“骗我?”他短促笑了声,“过敏也是骗我的?”
栗夏只能抿唇不语。
“能让言医生费尽心思撒谎也是难得。”
真真假假,红尘里的人,为权为利,谁不是半真半假?
栗夏就像一个金丝雀,家里所有人都为她好的把她豢养保护起来。她不是看不透红尘,相反,是她太过顺遂,没必要撒谎。所以才惊人的坦然。
祁聿身子侧过去,再转回来时,温柔的腔调陡然变换,无奈又气愤:“你在搞什么?”
“你那么凶做什么?我又不是听不到。”
祁聿气势瞬间蔫了下去,胸腔随着呼吸起伏,仍然执着地一字一句重复一遍:“你到底在搞什么??”
所有的委屈突然往上涌,一两个月来的压抑痛苦她都选择默默吞进肚子里。没人见过她动怒,脾气好到让人害怕。
栗夏倏然红了眼眶,后背一丝电流顺着后脖颈上窜,在他面前,她再也忍不住了。
“你不能好好说话?”她开口的语气还正常,话说一半,声音里的哭腔就完全暴露出来。
祁聿愣住,火气还没全消,见她这副样子也只能手足无措地看着。
她声音里的哭腔明显,蓄满的泪珠摇摇欲坠地挂在眼窝里,“不就欠你三百块钱吗?是你自己不要。也不是我让你帮我搬行李的,你吼什么?”
她这么一说,祁聿都不知道他们现在在吵什么了,脑子里一片浆糊,凶什么他自己都说不清。
眼泪硬生生让栗夏憋了回去,眼眶还是很红,倔强的样子更添几分委屈。
祁聿的态度180度大转弯,温声问:“有接机吗?”
闻声,栗夏拉起行李箱就走。
他握住她的胳膊,重复问有人来接吗?好像在说你不说我就不会让你走。
“我凭什么告诉你?要你管我?”
祁聿一副拿她无可奈何的语气,“栗夏。”
他不死心地拽着她,不说话也不动,就等待她给出满意的答案。
栗夏讨厌他不合时宜的绅士,讨厌他自以为恰到好处的关心。她用力甩开他的胳膊,朝机场外走,“那也不用你送!”
陈秘书好久才敢拉着行李上前,交代酒店的接机已经到了。祁聿让他先取消。
陈秘书下意识啊了声。
“叫个车跟上她,看她住哪个酒店。”
陈秘书:………
栗夏订的是当地的五星级酒店。她和唐娩旅游,一般栗夏只关心什么时候出发回程,机票和酒店她来定。
其他的旅行消费和游行攻略都被唐娩包揽了,去哪儿玩买什么票她全权负责。
祁聿坐在出租车后座,盯着窗外不远处的人,“把之前的酒店退了,换这家,钱不够我补给你。”
陈秘书临时订的房,机灵的套出来栗夏住在十二楼。他像随口一说将这话告诉祁聿。
后者眼皮一抬,眉眼舒展。
“对了,你的房间多加的钱算我的,我一并转你。”
陈秘书笑,“这个酒店还没超过公司报销标准。”
.
唐娩在重庆有个项目在谈,所以这两天只有栗夏自己住。
她没怎么出去逛,单纯换个环境休息。有时,下午会带着电脑找个咖啡店继续她的写作。
祁聿因公出差,忙的不可开交,两个人住一层楼也没碰到过。
唐娩到成都是两天后的一个下午,栗夏下楼打包了些菜等她洗澡出来。
栗夏毕竟是住别墅长大的,虽然房内的落地窗足够开阔,但还是更喜欢露台的氛围。
夕阳隐匿在云层中,酒店露台的太阳伞下点着一盏暖灯,两人把外卖铺展在日式桌上,还带了几瓶啤酒,面对面边吃边聊。
“你坐经济舱来的?!”唐娩震惊的反问惹得原本在楼层徘徊的祁聿停下了脚步。
栗夏淡淡的嗯了声。
唐娩左右打量了一番周围的环境:“坐经济舱还定这么好的酒店,真是难为你了。”
“该省省该花花,现在我们要讲究性价比。”
“能从你嘴里听到性价比,难得。”
栗夏心情突然大好,急着分享她最近的长进,“我发现很多店在其他平台有代金券,能便宜好多。看到你现在吃的饭了吗?我亲自下楼去店里取的!”
祁聿站在黑暗中无声地勾了勾唇角。木桌旁的一堵墙和太阳伞正好挡住他的身影。
唐娩和她玩笑了几句,和她碰杯,咽下口中的食物,轻声问:“真打算一直和叔叔阿姨这么僵着?”
栗夏眼睑一垂,话说的理直气壮:“没僵着,我还是照常回家。就当冻我卡的事没发生过,我是不会主动问。”
“你别嫌我话多。栗子,你就从来没想过和他们好好谈一次吗?”
幸福家庭长出来的人从来都不明白孩子为什么不能和父母打开天窗,说亮话?矛盾就摆在那,为什么不去解决呢?
栗夏缓缓放下筷子,声音很柔和地娓娓道来:“唐唐,我有时候真觉得自己挺没用的。你看,我姐自己办了一个公司,三十二才结婚我爸妈也没什么异议。”
“其他的朋友也是,要么把家里的公司经营的风生水起,要么自己创业单干。你看我呢,”她垂下头笑了笑:“我不会创业,也不喜欢管家里的生意。我自己的专业,心理医生也没什么拿的出手的成绩。”
“谁他妈和你说的这些?”
栗夏支着下巴,笑了笑:“其实我一直都知道周围的人怎么在背后议论我的,说我是废物或者花瓶。”
“我也不是觉得自己没用。”她悠悠改口:“我是既不想管公司,想一心一意干我喜欢的事。又想要奢侈的物质条件,还不想听我爸妈的安排,找个人嫁。”
祁聿莫名动了动手指,不知什么时候,脸色已经沉了下来,心里像被人揪着一样难受。
“是我太贪心了,既要又要还要。”她说。
将近十年的交情,栗夏极少极少说这些。唐娩看着眼前的人,心疼的鼻头一酸,嘴上却很豪爽,“僵着就僵着!以后我养你。头等舱我还是买得起的。”
“咱喜欢什么就做什么。”
栗夏笑出了声:“对啊,怎么着,我又不会饿死。”
唐娩气笑了:“要求别这么低行吗?”
栗夏把脸埋在臂弯里,笑地狡黠:“那你明天可不可以请我吃一个性价比低的贵饭啊?”
贵饭?祁聿轻轻地笑了。他发觉,栗夏骨子里不是一个严肃无趣的人,很多时候有她自己都察觉不到的幽默。
也是,毕竟她是在期待和爱中度过羊水中那段日子的。
后面的话,祁聿没再听了。
他坐在房间的落地窗前抽了整整一包的烟。他一点也不气了,不气情人节那天她说出那么过分的话,不气她的冷漠无情。
祁聿长叹口气,当只剩下了后悔。当时怎么这么冲动,一下就把她删了。
他又开始生气,明明那么耐心地问她发生了什么,她就是一句话也不肯说。
祁聿想不明白,恨不得一冲动大半夜去敲她的门质问,到底有什么是我们不能一起解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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