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栈附近满地死尸。前来袭击的近三十个山匪死的死,逃的逃,仅剩几个还在负隅顽抗。沈公子奔出客栈,几个弟子留下清缴残余山匪,其余人皆跟随他身影奔赴村子。
村中房屋冒着火光。火光中,十多个山匪在小村子里烧杀抢掠,若不是有几个青和帮弟子抽身赶来救援,只怕这会儿小村子已被山匪荡平。
沈公子一行人赶到,亮出兵器击杀山匪,一边解救村民。
卢婆婆的小院一片漆黑,柴门紧闭。几个山匪撞不开门便翻墙而入,手执大刀朝屋里走去。药房里,吴老伯让卢婆婆藏到桌下,他抓起桌上切药的短刀刺死一名冲进屋里的山匪,夺过大刀冲到院里与其他山匪搏斗。
陆知夏被院里的打斗声吵醒,取下头上的湿帕子起身。秋菊大婶拉住她劝道:“外面现在到处都是山匪,你千万别出去。”
陆知夏悄悄走到窗边,从缝隙间往外看。院里,吴老伯正以一敌七,身中几刀,行动已稍显吃力。陆知夏顾不得许多,拿起顶门的棍子开门冲出去,对着几个山匪背影猛打。
被偷袭的山匪痛呼,转身挥舞大刀朝陆知夏砍来。吴老伯用脚挑起地上一把刀踢给陆知夏,大喊道:“用这个对付他们。”
陆知夏稳稳接住飞来的大刀却迟迟不敢出手。杀人确实省事,可她……做不到。
三把大刀齐齐向陆知夏砍来,她挥刀抵挡,始终下不了杀手。对方凶狠野蛮,她抵挡不到片刻已手心发麻,手臂酸痛。山匪始终不放过她,出手反而越发凶狠。
为了自保,陆知夏尝试还击,额上冷汗涔涔。她心想自己绝对不能输,死了就白逃出来了。她心下发狠,双手握紧大刀一阵劈砍。
混乱中,一个山匪被陆知夏毫无章法的进攻砍中腰腹,热血喷溅到她眼睛上,鲜血脏器流了一地。
陆知夏再睁眼时视线一片殷红,脑海里又开始不断闪现小玉被数把利刃扎穿胸口的惨像。她呼吸变得急促,双耳嗡鸣不止,体内一股压抑已久的力量如喷发的火山一般不可阻挡地释放。她心里充斥着强烈恨意,恨不得杀光所有滥杀无辜的败类,恨他们视人命如草芥的自私行径。清明的眼神也被恨意占据,她神情阴郁,目光凌厉,催动体内的巨大能量,握紧手里的刀主动出击,逼得两个山匪连连后退。
陆知夏眼中杀气外露,今日她就要大开杀戒,让他们也尝尝被人随意夺去性命的滋味。她不知如何想起了多年前学过的招式,出手精准无情,将山匪一一斩杀刀下。吴老伯惊讶地看着忽然间杀人不眨眼的陆知夏,感觉她变了个人。
对付吴老伯的几个山匪见同伴被陆知夏所杀,调转刀锋齐齐向她攻来。吴老伯流血过多想帮忙却已力不从心。
陆知夏一人对战四个凶悍山匪略显吃力。杀了两人后,但她也被人偷袭,小腹挨了一脚摔倒在地,余下两个山匪趁机挥刀往她身上砍来。千钧一发之际,屋檐上射来一道寒芒,两个山匪闷哼一声倒地,脖颈后皆插着一把飞刀。
陆知夏胸中怒焰难消,从地上爬起来,提刀冲出门去。
“小夏,你去哪?快回来。”吴老伯越发觉得陆知夏行为反常,担心她的安危,带伤提刀追上去。
*
一处大门敞开的房舍里飘来血腥味,老村长扑倒在血泊里,几个山匪在屋里四处翻找值钱的东西。
陆知夏路过杀意骤起,提刀冲进门见人就砍,下手精准无情。没反应过来的山匪当场倒在血泊里,其他山匪被忽然出现的疯小子吓得狼狈逃窜。陆知夏也提刀追出门去。
路遇一个山匪在欺负妇女,陆知夏挥刀冲上去对着他后背狂砍。身中数刀的山匪连滚带爬缩到墙角跪地求饶。陆知夏不带丝毫犹豫一刀封了他的喉。山匪血溅三尺倒地而亡。陆知夏仍不肯罢手,挥刀对着地上的尸体一阵狂砍。鲜血四溅中她也流下两道血泪,恨声道:“你们一个个都该死!”
地上的尸体被陆知夏砍得血肉模糊,妇人缩在墙角瑟瑟发抖地看着一脸血泪的陆知夏。此刻的她像是地狱里索命的恶鬼,也像悲悯众生无奈堕魔的菩萨。
“够了。”
一把弯刀挑开陆知夏手里的刀。
“他已经死了。”沈公子拉住失去理智的小伙计,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用不着你管!”陆知夏甩开沈公子的手,捡起地上的刀作势又要劈砍。
沈公子再次击落小伙计手里的刀,顺势将他打晕扶住。
吴老伯一瘸一拐赶上来,紧张道:“沈公子,小夏病了,并非有意如此,你别同她计较。”
二人相贴,沈公子也早察觉小伙计体温有异,蹲下作势要将她背起。吴老伯道:“不劳公子费心,小夏还是交给我照顾吧。”
沈公子扫了吴老伯一眼,“你护得了他吗?”冰冷的语气里带着一丝怨气。他将小伙计背起,大步往前走。吴老伯愣了片刻,一瘸一拐跟上他。
村里残余几个山匪被青和帮弟子紧追不舍,迎面碰上走来的银面人。穷途末路之际,他们依旧凶残地挥刀而来。沈公子眼神一凛,周身戾气暴涨的同时拔出腰间弯刀迅速出手。
寒芒脱手飞出,裹挟着强劲内力的两尺弯刀绕着山匪飞旋而过,惨叫声此起彼伏,鲜血四溅。场中安静下来后,山匪皆倒地不动,弯刀兜转一圈稳稳落回主人手中。刀身依旧光洁,不沾一丝血污。
吴老伯愣在原地,整个江湖能把弯刀使到这种境界的没几个人,他不禁开始猜测沈公子的真实身份。
山匪已被尽数剿灭,沈公子将弯刀收回腰间,背着陆知夏继续往村口方向走。弟子们留下善后。吴老伯回过神时沈公子已走远,他紧跟上去,心里隐隐担忧。只盼他不认识小夏,否则可不好对付。
*
客栈有青和帮的人守护一切安然无恙。
沈公子背陆知夏上楼惹来周围姑娘好奇张望。倾月见吴老伯受伤,拿着药箱跟进房中。
沈公子将陆知夏小心放在床上却并未离开。倾月给吴老伯包扎伤口,问道:“你们方才去哪了?怎会弄成这样?”
吴老伯道:“小夏发高烧,我带她去村里抓药,没想到会遇上山匪夜袭。还好沈公子他们及时赶来相救,否则我和小夏都回不来了。”
“小夏也受伤了吗?”倾月上前查看陆知夏的情况。
沈公子见倾月是医者才起身让至一旁,说道:“他没受伤,那些血是别人的,他只是被我打晕了。”
倾月也没询问原因,为陆知夏仔细号脉后说道:“风寒只是小问题,如今她内息紊乱,有走火入魔之兆。若不及时调息定会损伤经脉,丧失神智。”
“怎么会如此?”沈公子语气里透着一丝自责,袖子下的手紧握成拳。
倾月道:“必是她动武时心绪不宁所致。此前她是不是受了什么刺激。”
无人回答她。
过了一会儿,沈公子道:“我来替她运功疗伤,你们出去守着。”
闻言,倾月和吴老伯怔住。为别人运功疗伤会耗损自身内力,沈公子贵为一帮之主竟肯为一个萍水相逢、籍籍无名之人运功疗伤,倾月十分佩服。而吴老伯心中忧虑跟甚。但眼下救人要紧,二人默默向外走去。
*
窗外清风徐徐而入,房里灯火摇曳。
沈公子扶陆知夏坐起来,让她靠着自己的肩,用帕子轻轻拭去她脸上血污。眼前浮现方才她疯魔砍人的样子,他轻声叹息。若他晚来一日,不知她是何处境……
他心里十分自责,早知旁人不会心细如发地守护她,就算再忙他也要抽调高手来保护她。
轻叹一声,沈公子扶陆知夏盘膝坐好,自己也盘膝坐于她身后,双掌汇聚内力,缓缓贴上她后背。
混沌中,陆知夏感觉一股暖流从后背注入体内,经脉里紊乱的内息在那股暖流的引导下正常流转,胸口不适舒缓许多,意识也渐渐清晰。她微微睁眼,透过对面小几摆着的铜镜看到身后一角银制面具。
烛光下,银制面具散着黯淡柔和的光泽。陆知夏微微张口,声音沙哑道:“方才我是不是杀了很多人?”
“那些山匪平日无恶不作,他们该死。”身后传来沈公子低沉冷冽的声音。
沉默良久,陆知夏肩头轻颤,带着哭腔道:“什么样的人该死呢?我杀了人,是不是也该死?”
沈公子一怔,垂眸喃喃道:“不一样,你跟他们不一样……”
陆知夏疲倦至极又闭眼睡去。
梦境纷乱复杂。混沌中眼前一亮,陆知夏发现自己置身于一处艳阳高照,无边无际的梦幻花田中。远处隐隐有一高一矮两道纤柔身影在花海里奔跑嬉戏。陆知夏眯眼看去认出二人,双手合拢,大声唤道:“娘,小玉。”
二人回头,笑容灿烂,朝陆知夏不停挥手。
陆知夏越过重重花海飞奔到二人面前,看着她们熟悉清晰的面庞红了眼眶。她们也看着陆知夏,眉眼柔和。
“知夏。”
“小姐。”
二人依次取下头上花环轻轻放在陆知夏头上,牵着她的手,异口同声温柔道:“好好活下去。”
陆知夏紧紧握着她们的手,流泪点头。
头顶晴好的天气陡然转阴,电闪雷鸣中暴雨突至。转眼母亲和小玉也消失得无影无踪,身边花田也黯然失色,慢慢变成无边晦暗的荒野。失落与孤寂中陆知夏被大雨浇透,不知所措。头顶乍响一声惊雷,陆知夏尖叫着从梦境中醒来。
“小夏,你做噩梦了?”
面前一名绿衣姑娘满脸担忧地看着她,一只手拿着帕子替她擦汗。陆知夏怔怔拍开她的手,惊慌道:“你是谁?”
绿衣姑娘“啧”了一声,叉腰道:“少跟我装失忆!我,倾月,你不记得了?咱们一起在浴池打架认识的。”
陆知夏渐渐从噩梦的惊吓中走出来,看着周围略微熟悉的一切,迟钝的脑子终于正常运转起来,“我想起来了,你是倾月,这儿是我们一起避雨的那家黑店。”
倾月松了口气,轻声道:“那你现在感觉如何?还有哪儿不舒服?”
“嗓子疼。”一咽口水陆知夏就感觉嗓子里像有刀刮似的。
倾月从随身背的小荷包里取出一瓶药给她,“一日服用五粒,两日包好。”
陆知夏道谢,立刻服了一粒。净白药丸服下后嗓子清清凉凉的舒服许多。她想起山匪夜袭村子的事,问道:“后来山匪都赶跑了吗?村里情况如何?”
提起昨夜的事,倾月感慨道:“昨夜实在太惊险了,据说近五十个山匪同时袭击客栈和村子。还好有青和帮的人在。他们武功高强,把那些山匪杀得片甲不留。客栈里一切安好,倒是村里死了不少人,侥幸活下来的没几个,如今在客栈里避难。”
陆知夏愤愤道:“这些山匪真可恶,昨夜我就该多杀几个。”
“别。”倾月神情又显紧张,“你学艺不精还妄动内力,昨晚险些走火入魔。若不是遇上沈公子这样的大善人为你调息,我一时半会儿还真不知用什么法子救你。”
陆知夏恍惚想起铜镜里那一角泛着柔和光晕的银制面具、贴着后背宽大温暖的手掌以及她半梦半醒间说的胡话。她眉心一蹙,紧张道:“他,他没发现我的身份吧?”
倾月道:“我和吴老伯一直在外边守着,人家又是正人君子,不会对你动手动脚的。”
可陆知夏看着自己身上换的干净衣裳仍是忧虑。
倾月似笑非笑地斜睨她,说道:“衣服是我帮你换的,大家同是女子,你应该不会介意吧。”
陆知夏暗自翻了个白眼。得,这回她们总算扯平了。
窗外蓝天白云,阳光灿烂,看样子近期不会再有雨,陆知夏问道:“路打通了,沈公子他们打算何时启程?”
倾月摇头,“昨夜对付山匪,青和帮虽无伤亡,但他们的马车有些损坏正在修,一时半会儿走不了。”
房门开了,吴老伯端着刚熬好的药走进来。陆知夏看他行动迟缓,关心道:“吴老伯,你的伤不要紧吧?”
“一点皮外伤而已,养几日就好,不碍事。”吴老伯将药递给陆知夏。倾月有事先行离开。
屋里仅剩二人,吴老伯担忧一晚,犹豫再三还是忍不住开口问道:“小夏,你与沈公子之前认识吗?”
陆知夏一怔,说道:“我昨日给他送饭同他说过几句话,应该不算认识吧。”
吴老伯右手抚着下巴,若有所思道:“可我怎么感觉他好像对你有些不同。”
陆知夏眨眨眼,“哪里不同?”
“没事,或许是我多心了。”吴老伯也只是猜测,不忍给她增添烦恼。即便沈公子认识她,到现在也没挑明她的身份,说明他不想掺和她的事。只要大家井水不犯河水便相安无事,没必要追根问底。
服过药,陆知夏躺下休息,吴老伯也不再打扰,端着空碗关门离去。
陆知夏望着帐顶叹息。她运气真背,才重获自由几日就病倒了。药效发挥,她脑子昏昏沉沉又闭眼睡去。
午后吴老伯端着饭菜过来,陆知夏一觉醒来感觉精神许多,望着面前饭菜惊讶道:“这些是谁做的?”
吴老伯道:“秋菊做的,为了感谢青和帮的救命之恩,他们在客栈帮忙做事。”
陆知夏端起碗吃饭,吴老伯开始替她收拾,说道:“半个时辰后我们就启程了,明日肯定能到离忧城。”
陆知夏心中惆怅,到了离忧城也意味着他们要分别了……
*
日头偏西,青和帮的人将货物装点完毕,其余人也拿着行囊到客栈外集合。
村子被毁,沈公子命人给幸存的村民发盘缠,劝他们尽快离开此处去外地投奔亲戚。村民们谢过沈公子,结伴离开。剩下要到离忧城的人各自上车,随商队启程。
商队里,只有沈公子乘的马车有篷,其他是载货的无篷马车。蓝天白云下,云梦居的姑娘们给清一色男子的商队增添几抹艳色。
附近一处山头上伏着几个浑身狼狈的山匪,一个个目光愤恨地瞪着下边小路上的商队。中间一个头缠纱布的独眼男正是昨晚策划偷袭的山匪头子,他瞪着商队里挂着青色帘子的马车咬牙道:“姓沈的,这笔仇改日定要你双倍奉还!”
身边一名手下道:“三当家,咱们折了这么多人也没捞到好处,接下来怎么办?”
独眼男不耐烦道:“还能怎么办,当然是回山寨。大公子不日回城,说不定要干一番大事。我们回去等大当家吩咐,争取将功补过吧。”
另一名手下道:“沈公子一向行踪诡秘,这次怎会亲自护送货物?他们箱子里装的东西定然十分重要,会不会是大公子的那批货?”
独眼男若有所思,说道:“青和帮在离忧城的势力不容小觑,若他真参与此事非敌即友,咱们回去打听一番便知。但愿这尊杀神别跟咱们对着干,否则……”
回想昨夜沈公子一路杀入村,眼睛都不眨一下的情形令他心有余悸。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们抢了他的宝贝。若真成这尊杀神的仇家,那不得死无全尸,被他剁碎不可?
想到此处,独眼男打了个寒战,挥手带领残余手下离开。
小玉的死对陆知夏影响很大,不知道你们看前文体会出来没有。如果没体会出来那一定是我的问题[化了]
其实23章我改了很多遍,人都麻了,不知道旁人看起来是什么感觉(一直单机没有任何评论)。
小玉这个角色不是单纯用来挡刀的(第一卷我埋了很多温情伏笔),她的存在和惨死都是想让女主明白没有人会永远陪在她身边,谁都会一个转身就永远见不到了。即便如此,她还是得咬牙活下去。
正视和接纳自己悲催的人生是我为女主设定的人生课题。今后她也将在寻找答案的路上经历很多挫折,但只要活着往前走总会有所收获。[摸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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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夜袭(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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