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昀是寝室里最早醒来的,寝室里拉了窗帘,黑晨晨的没有一丝光线。
本来他没有赖床的习惯,可是看到对面的人也没起床,于是也不想起来了。
周淮早上也起得早,基本上是第一个,他都没起,估计还早得很。
汤昀再次醒来的时候寝室已经大亮了。
他是被人吵醒的。
寝室隔音差,他听到了屋外的尖叫,刚醒的时候还有点莫名其妙。
这天还有老鼠吗?
刚开学的时候,男寝突然冒出好多老鼠,大大小小的老鼠溜得贼快,男生好多人好到老鼠就去抓身边的人,直接跳起来挂对方身上。
寝室老师是女生,抓起扫帚就拍老鼠,男生一个个还捂着眼睛,不忍直视,尖叫:“老师,你别直接在寝室里就拍死了啊啊啊啊啊!”
男生脸色吓得发白,还坚持,到最后直接吓哭了:“赶出去就行了啊啊啊,啊啊啊……它从我这边跑了,啊啊啊,老师你快来拍死它们啊啊……”
汤昀寝室里就比较安静。
四个人因为怕蚊子都挂了蚊帐,江星逸甚至大言不惭:“只要不爬我床玷污我的清白都好说。”
周淮听尖叫听了快一周了,也没在自己寝室里碰见过老鼠。
因为寝室里四个,两个半都有洁癖,能有老鼠鬼来了。
至于为什么会有半个的算法,因为汤昀的洁癖……只是偶尔发作,有的东西比较讲究,有时候又不太讲究。
直到一天晚上老师来查寝,快要熄灯的时候,一个男老师二话不说推门开着强力手电筒,嘴里喊:“有没有违禁品,有违禁品全给我上供。”
汤昀第一次见到查寝这么大摇大摆的老师,心说这能查到违禁品鬼来了,然后就看见这查寝老师手里提着一个袋子,粗略扫一眼,估计又有电子产品又有书或者杂志。
老师作势要来翻床,结果忘了关门,一只皮毛油光发亮的老鼠带着几小只还没个小朋友巴掌大的叽叽喳喳地进了门。
都已经上床准备睡的几个人被这鼠患打了个措不及防。
老师也很负责:“我带进来的所以我要负责帮你们赶出去!”
然后床上四个人还没来得及反应,老师就脱了脚底下的鞋往老鼠身上扔。
一直逞强说自己对老鼠无感并且嘲笑别人的江星逸遭报应了,眼睁睁看着几只老鼠横尸面前。
应激反应有时候是面子的最大敌人。
……
总之,学校后来特意全面做了一次除鼠活动,给全校放了次百年难得一见的全休的周末。
汤昀睁开眼,强烈的光线入眼。
什么时候学校的灯这么刺眼了。
眼前是一片雪白。
眯着眼下床在窗户面前睁眼的汤昀就知道是什么原因了。
下雪了,窗外白得没有瑕疵,所有的树上全覆盖着雪,教学楼的屋檐上也是雪,整个校园似乎都融为了一体,模糊了边界的轮廓。
漂亮得不像话。
白天上课,廖姐站在讲台上,没好气地看着屋子里一直往外瞟的学生:“你们一个个的,没见过雪是吧?眼睛都要给我瞪出去了,谁要出去呢我也不反对,去外面吹吹冷风给我清醒清醒。”
汤昀的目光还落在窗外。
高二和高三的教学楼中间是个巨大的花圃,里面种了很多花草,樱花是其中最多的乔木。
学校的樱花树是关山樱,开花的时候层”层叠叠的花瓣里里外外比胭脂还红。
而现在樱花树的叶落光了,枝干上满是雪,甚至还结了冰,整个树的枝干都像是冰雕出来的一样。
雪还在一直落,纷纷扬扬飘飘洒洒,空气中弥漫着寒气和淡淡的雾气,说是在山上看雾凇也不过如此而已。
底下的学生听见廖姐嫌弃的嗓音,毫不客气地开口:“就是没见过这么大的雪嘛,老师,你要不要带我们出去玩玩雪?”
廖慧没好气,就差翻白眼翻到男生脸上了:“一定要我骂你们几句才好受?体育课让你们体育老师带你们玩去。”
第一节课一下课,班上的人都疯跑了出去。
汤昀这次同桌是班长。
班长和许淳手拉手出去了,他一个坐座位上,在心里默念三遍——我一个人坐座位上也很好。
然后汤昀用卷起来的本子戳了一下斜前方的周淮。
周淮转过头,挑眉看他。
汤昀张口就是一句:“看看你在干嘛。”
周淮明明没说几句,却给人一种慢条斯理的感觉,看向汤昀的时候汤昀总觉得好像周淮知道他是什么意思一样。
周淮:“昨天凌姐给我们俩的试卷。”
一般来说,周淮和汤昀就是小白鼠,去测验一下高年级的卷子难度大不大,合不合适班上这群英语摇摆不定的学霸写,所以高年级考的卷子基本上第一时间就会被凌彤送到两个人手里。
周淮的话去掉“我们俩”三个字听上去也没有什么障碍,但是加上这三个字汤昀硬是能感受到一点点甜。
于是汤昀胆子大了点,就在周淮看起来要转头回去的时候,他胆子贼大地把自己左上放到了对方搭在自己桌上的右手上。
触感是暖的,比空调温度还高。
汤昀凉凉的手被这种触感给惊到了,下意识想要放开,却又没动。
周淮看着他,神情悠悠,眼底不知道什么时候漫上来的笑意不减。
汤昀憋半天没憋出一个字,只好搬出杀手锏开头:“哥。”
有事没事先喊哥,不好意思喊没关系,多喊几遍就熟练了。
汤昀这人一旦有什么事要求周淮的时候基本上都是拿“哥”开头,不管是什么时候喊完“哥”就脸红,从脖子根一路红到耳朵。
周淮手上凉凉的触感在对方喊完“哥”之后一下就落空了,周淮的手却没有立马动,留在桌上,手指曲了一下。
主人走了之后,在桌上摊开的英语卷子一个字没动,被空调吹过来的暖风掀起一角。
学校里的冷风凛冽,夹杂着雪,往撑开的伞下飘,落在脸上立马就化了。
伞底下人的呼吸夹杂在一起,吹出一片白雾似的呼吸。
周淮骨节分明的手抓着黑色大伞的伞柄,伞底下两个人挨靠得近,两个人走在已经被人踩得乱七八糟的地上,留下两行清晰的并排脚印。
汤昀低头看了看两个人的脚印,心念一动,蹲了下来,然后下意识抬手扯了一下周淮的下衣摆。
汤昀抓了一把没有被脚印污染的雪,揉在一起。冷白的雪干净得像是没有杂质,可是谁又知道下雪需要空气里漂浮的灰尘凝聚水滴结晶呢。
冷白的雪只是触碰就冷到了骨子里,而对方却在吸收热量缓慢溶解,直到消失。
这是汤昀第一次和周淮提到自己的家里。
汤昀说话的时候眼前好像浮现了那时候的自己,捧着一堆一堆的雪,和汤婧月一起全副武装,是为了堆一个小小的雪人:“以前小时候家里那边下过一次小雪,然后堆了一个小雪人。”
有些回忆打开需要一把钥匙。
而触景有时候就是那一把钥匙。
周淮对上蹲在地上的汤昀干净怀念的目光,微微皱眉,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被不远处抛来的雪糊了一脸。
一楼的班级就是好,不仅跑饭方便,特殊时期还方便出来玩雪。
汤昀眨了一下眼睛,感觉周淮肉眼可见的冷气冷飕飕再往外冒。
幸好他刚刚忍住了没扔周淮,要不然周淮可能会不管雪下得多大都会把他独自在原地。
他什么时候都已经这么没有分寸感了,汤昀一边唾弃自己一边忍不住跃跃欲试。
汤昀遗憾地叹了口气。
试不了周淮,就只能给周淮报仇了。
刘子旭仗着周淮要给汤昀打伞,带着帽子的他肆无忌惮就开始开大进行嘲笑,丝毫不记得前几天他朝周淮求爷爷告奶奶才让周淮抽出时间教他题目的事了。
刘子旭还没开始说风凉话,就听见汤昀弯着眼对周淮说:“为了感谢你为我打伞,我给你报仇,我们扯平好吧。”
汤昀揉了好久的球就这么飞上的刘子旭欲睁不睁的嘴,光是听声音就觉得惨烈。
刘子旭毫不客气地进行反击。
汤昀站在周淮旁边,忍着笑往周淮后面躲,雪球就打到了周淮身上,被打散的雪像是落叶散落在地上。
周淮:“就是这么给我报仇的?”
汤昀闷着笑,推着周淮往旁边走:“打不过打不过,咱俩还是跑吧。”
数学课上了好一会,班上的人才姗姗来迟。
好在盛京并不在意这些,斜着眼瞅班上那堆还没玩高兴的人,对于迟到的人看到了像是没看见,他该怎么讲课就怎么讲课。
第三节课是体育课,而且还有第三节课之前的大课间,人都玩疯去。
班上一堆人全部聚集在雪已经覆盖了有一寸的操场上。
班上有人站在旁边看着他们,才打着伞,其它加入混战的都没打伞,任由雪落在身上。
至于刘子旭这个欠的就被报复得具惨,都不需要周淮动手,刘子旭都已经快成了内芯是活生生的人的外覆雪雪人。
汤昀看着都不忍心直视,偏着头雪球扔得贼准,活像是扔了三年雪球练出来的准度。
江星逸啧了几声:“我靠,汤昀,你还说别人狠,我看你才是最狠的人吧?刚刚你还说旭旭都这样了,我们看着怎么还下得去手。”
汤昀无辜地看着江星逸:“我也没看他啊。”
周淮听着都想笑,更别说别人了。
谭岁在围观的准女友面前要保留自己的温柔人设,坚决不参加扔雪球这种暴力活动,听了汤昀的话就是一顿笑:“汤昀你也是个人才,旭旭这是遇见……”
话还没说完,谭岁就冷得一个哆嗦。
许淳站在他身后,悄悄踮起脚尖,刚刚抓过雪的手就已经抓上了谭岁的脖子。
谭岁眨眨眼睛,转眼就把人的一双小手握在手里。
这公开的秀恩爱引起的不仅是众怒,还有羡慕。
刘子旭把身上的雪抖掉了之后,深沉地开口:“哎,我什么时候能碰见我的那个人呢?”
曹持矢最近比较安静,也不知道是碰到了什么事,这个时候倒也来了口:“梦里什么都有。”
汤昀看着不远处的情侣,弯着眼睛。
高中想要碰到那个对的人很难,不代表没有。
只是有的人抓住了缘分,有的人与缘分失之交臂。
汤昀知道为什么这一刻他那么想去看周淮,因为羡慕吧。
他微微侧过脸,周淮却也在这个时候看过来。
汤昀张了张口:“哥。”
周淮看他,挑眉:“?”
汤昀犹豫了好一会也不知道自己喊这么一声干嘛,却还是开了口:“我有点冷。”
话音刚落,周淮就笑了。
汤昀愣愣地站在那里,直到手被另一个人抓在手里,包裹着简直快要渗出来的暖意。
周淮的声音很轻,却重重落在汤昀心里:“有事了就叫哥?然后用完就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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