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昀算了一下，九幅画，算上他还比较满意的五幅这几天在山间采景画的，然后加上那幅山茶园的夜色灯光图，除了答应周淮画的西餐厅画，还差两幅。

汤昀琢磨了一下，想起今天中午起来的时候从窗户外泄进来的光还有桌上的甜品，心念一动，又有了想法。

还差最后一幅。

“喝点水。”周淮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他旁边，然后朝他递出了杯子。

汤昀只是抬头看了周淮一眼，脸就又有发热的趋势，他立马又低下头，就着周淮的动作，喝了口柠檬水。

“后天公司里有事上午要开会，我明天晚上要走，”周淮等人把水喝完了，把杯子往吧台上搁，“今天晚上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回江城？”

汤昀犹豫了片刻：“回都回来了，不急这一时半会的吧……”

周淮闻言不置可否，只是道：“就当作陪我了。”

不得不说，这是个很让人心动的说法，汤昀只觉得心脏跳动得越来越快，一口应了下来：“行。”

“你今天晚上打算什么时候睡？”周淮昨天半夜就起来了，下午也一直在办公没睡觉，眼下已经有了倦意，说话间带着些许的懒散神色。

汤昀并不困，想要让周淮洗洗先睡，话还没出口就被打断。

“你不会又想晚上熬夜画画吧？不行，都十一二点了，睡觉。”周淮低着头看向汤昀，语气带着点不容置疑的味道。

汤昀拒绝：“睡不着。”

周淮看着他：“不试一下你怎么你怎么知道你睡不睡得着，还是……你不愿意和我一起睡。”

周淮最后一句话故意放慢了说，拖着几个字的尾音，带着点笑意，说话的时候还抓住了汤昀的右手，看向汤昀，明晃晃的就是明知故问的变相胁迫。

汤昀妥协了，毫无威慑力地瞪圆眼睛看着周淮，然后无奈起身拿了衣服进了浴室。

浴室里的草木香气还有淡淡的留存，让人惊讶它的持久。

不得不说，周淮和以前比其实有了不少的变化，但是汤昀并不排斥……反而很有安全感。

真是没救了。

汤昀在花洒下闭上眼睛，满脑子都是前不久两个人站在路灯下，周淮对他说：“汤昀，这次换我追你，好不好？”

男生眉眼的轮廓是刚硬的，语气却温柔，声音带着淡淡的暗哑，好听非常，简直让汤昀毫无抵抗力。

追什么追，谈恋爱该干都已经干了不少了，还走什么流程。

汤昀心里这么想，却毫不拖泥带水地“嗯”了一声，然后满脸绯红地别开脸。

还没开始追，就都睡一起了，还追什么啊追……

汤昀这会又开始想自己为什么不能硬气点，直接拒绝对方一起睡的提议，追人怎么可以没有点难度，他也是很难追的好吗？

汤昀从浴室里出来的时候发现周淮已经坐在懒人沙发上睡着了，他靠在棕色的沙发上，头微微偏到了一边，眉心不自觉皱起，面前的电脑还亮着屏幕显示着公司这个月的工作计划……

这么睡一晚上早上起来肯定会不舒服，虽然汤昀不太想打扰周淮的睡眠，但还是轻轻走到对方面前，推了推对方的手臂。

“周淮。”汤昀叫他。

周淮依旧躺着没反应，甚至眉心皱得更厉害了些。

可能是这几天确实太累了。

好吧，周淮这追人还是追得挺辛苦的。要是周淮没有因为他再加班加点地弄完工作又跑高速，因为让床给他或者陪着他一起没有休息，周淮应该不会这么累，也许在在空闲里喝一杯咖啡，或者去健身房呆一会然后睡到正常时间。

汤昀犹豫了片刻还是推了推对方：“先把澡洗了，去床上睡。”

周淮睁开眼，抬手按了按太阳穴，懒洋洋地道：“嗯。”

汤昀躺在床上，听着浴室里传来的水声消失了，抬头看着天花板，发现自己根本睡不着。

他现在脑子处于一种极度亢奋的状态，显然不是说睡着就能睡着的。

周淮弄完从浴室出来发现某人坐在床上拿着一个平板，被气笑了。

“躺床上了还不睡觉？”周淮走近床沿，看了一眼平板的内容，发现汤昀在画画，画的大概是今天吃饭的西餐厅。

汤昀见人出来了，乖乖收好平板，放到床头柜上：“真的，睡不着。”

周淮闻言笑了一声：“画画之后就睡得着了？”

汤昀识时务地摇头，灵机一动，改口道：“我等你出来一起睡。”

汤昀这话一出口才意识到自己这话有多暧昧，好像他有多期待和周淮同床共枕似的。

周淮没说什么了，只是顺手关掉了床头柜的灯，顺势躺到了刚刚汤昀让出来的位置。

“嗯，睡吧。”周淮刚从浴室里出来，身上还是热的，甚至比被窝里的温度还高。

这个酒店里的床并不窄，两个成年男性躺下还能有一定的空余，汤昀犹豫了片刻，没拉进两个人之间的距离。

汤昀在黑暗里睁着眼睛，还是睡不着，就听见身边人开了口：“还记得之前高二的情人节吗？”

汤昀先是愣了一下，才轻轻“嗯”了一声。

怎么会不记得，那是他第一次和周淮同床，何况醒来的那天情人节发生了那么多事……那些事一件比一件难忘，偶尔还能被他从记忆的角落里翻出来，然后忍不住回味一下。

“那天晚上你知道你是怎么睡的吗？”

汤昀那天晚上的睡眠质量很好，半夜没醒来过，当然不知道半夜的自己睡成什么样了，但是白天醒来两个人睡成什么样了他可是还记得的。

汤昀回想了一会，犹豫道：“你白天的时候说……说我晚上睡得挺安分的啊。”

黑夜里一举一动仿佛都被放大，汤昀清楚地听见周淮轻笑了一声，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困了所以声音也低了下去：“是挺乖的。”

也就是闹得他那天晚上满打满算只睡了四五个小时。

其实现在回想起来，周淮真的是觉得那个时候的自己迟钝地可怕。当时他对于汤昀的容忍度高得可怕，不管是同床还是对于汤昀很多方面的关心，都超出了他对于友谊的界限。

只是那个时候的他一直都有意识到过，那些他对汤昀的关心，早就不只是友谊。

高三那一年他见到汤昀的天数很少，更多的是见不到的偶尔也只是他偷带手机到学校然后和对方聊上几句，算得上是他高三那个压力最大的时候唯一的消遣。

周淮只是自己从来没往超出友谊这方面想过，在后来推开汤昀之后，他一个人想了很多，当那些行为套上另外一个定义的时候变得顺理成章了很多。

只是当很多事情他想通了，对方却早已不在了，对方彻底离开了他的时候，了无音讯，打不通的电话，永远没有回应的消息，一离开就是六年。

他总是被困在那个夏天，梦里总是回忆起那个拒绝汤昀的夜晚，自愿被困在那个他从十岁出头想离开的城市，再也没有去过更远的地方，等一个没有约定好归期的人回来。

但是幸好，他等到了。

汤昀总觉得周淮的语调都带着笑意，他没来得及追根问底，就听见身侧传来平稳的呼吸声。

猜测对方已经睡着了，他自认为悄无声息地缓缓向周淮靠近了一点点，却不成想一只手准确无误地抓住了他的一只手，两只手贴靠在一起。

对方的手指从他指缝里穿过去，精确地十指相扣。

汤昀听见了自己一声大过一声像是鼓点一样的心跳，困意像是从他们紧紧依靠的手掌间传递，汤昀也慢慢感受到了倦意。

半睡半醒间，汤昀闻到了熟悉的草木香。

这天晚上汤昀半夜醒来了，昨天睡得太多，睡眠质量也是出奇地好，他晚上自然也就睡不了太久。

他总算知道周淮那句带着笑怎么听怎么像是反话的“挺乖”是怎么一回事了。

周淮在床上的位置基本上没动，两个人十指相扣的双手也没变，只是他整个人都靠在了周淮身上，另外一只手攀附着对方的腰，活脱脱一副占人便宜的样子。

模模糊糊地想起那年情人节那天周淮罕见地在宿管老师哨声之后才起的床，汤昀不用想也知道那天夜里自己可能会有多闹腾。

这次周淮半夜没醒，可能纯粹是因为太累。

汤昀正在爬起来还是接着躺着中犹豫，就听见身侧的人低着声哑着嗓子道：“乖，别闹。”

汤昀差点以为自己回到了七八年前的情人节前一天晚上，夜里窗外还下着雪，偶尔从窗户缝隙里走漏出一点细碎的风声，周淮语调温柔：“乖，睡觉的时候别乱动。”

汤昀脸一热。

这酒店哪哪都还不错，特别是这暖气，制暖效果更是一流，这下是热得真睡不着了。

汤昀尽量小心才做到把自己的手从周淮手里拿出来又不打扰到对方睡觉，就感觉自己已经心力憔悴了。

他跑到吧台那边去，打开平板，拿出手机，调出他昨天白天偷拍来的照片，开始赶工。

他没忍住看着照片边画边勾起唇角，心里迟钝地泛上一点欢呼雀跃的甜。

原来喜被喜欢的感觉是这样的，让人欢喜得像是没有由来，又全是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