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你们这节课的体育老师,我姓赵,叫赵轩,喊我赵老师就行。”赵轩吹了声哨子,拿着名单挨个点了名。
喊到陈与眠和江枫的时候,肖扬往二人这儿瞟了一眼,陈与眠回了他一个不带任何情绪的、挑不出任何毛病的标准化微笑。
肖扬定定地盯了他两三秒,随即把目光钉在江枫身上,冷冷地白了他一眼,浑身上下流露出一种与周围嬉笑的学生格格不入的阴郁气质。
江枫倒是浑不在意,跟陈与眠一道,冲他展露了一个极其友善的微笑。
“今天是第一节课,这节课分成两部分,前半节课我先来教一些基础的手部动作,然后我逐个纠正一下,后半节课就大家自己练一练,可以对墙练啊——操场旁边那块墙可以练,当然有基础的也可以对打。”
赵轩从球筐里拣了个球,拿在手里抛了抛,随即高抛向空中,然后双臂向前伸直,双掌相对、十指相扣,双手大拇指绷直紧贴在一块儿,双臂向上一抬,轻轻松松将球发了出去。
围在一块儿的三十多位学生也很给面儿,纷纷鼓起掌来。
“哎不用鼓掌不用鼓掌......”赵轩摆摆手示意大家安静,抹了把黢黑的脸,重新摆出刚刚发球的姿势,“这是最简单的接球动作,大家做的时候要注意,小臂向前伸,大拇指绷直,不然容易受伤......然后用手腕这个侧面去接......”
赵轩讲解了三两分钟,便让底下的学生跟着做,他再一个一个地下来纠正学生的动作,没一会儿时间,半节课就过去了。
“行了,今天就教最基本的接球动作,大家先一人拿一个球,去那边,”赵轩指了指球场外,“估计你们今天也不太能对打,你们去那儿有一面墙,你们对着墙先练接球去吧!”
底下的学生们排着队一人从筐里抱了个球往球场外走。
陈与眠抱了两个球,递给江枫一个:“走吧。”
江枫却站在原地没动弹,双手捧着球转了一圈,斜倚在排球场进出的门口,眼神扫过抱着球还在和赵轩搭话的肖扬身上。
“出去说吧,”陈与眠顺着江枫的目光,落在肖扬身上,低声说,“人太多了这里。”
江枫轻笑一声,仍然懒散地倚靠在门上,浑身跟没骨头似的,支着两条长腿,抬了抬眼皮:“说什么?”
陈与眠:“?”
“谁说,我要跟他说话了?找他打球不行吗?”
陈与眠:“......”
那头的肖扬和赵轩又探讨了会儿,才抱着球往场外走,此时排球场内除了陈与眠他们几人,只剩下两个别的班的学生,占据了一块场地在对打,看样子约摸是以前有些基础的,但发十个球有八个都落在地下,水平堪忧。
“别走啊,走这么快干什么?”
江枫一直等到肖扬快走出这扇门的时候,才突然伸出脚拦住他,脸上仍然带着懒散又饶有兴趣的神色,不像是找人说理的,倒像是来找乐子的。
“......有事吗?”肖扬警惕地问。
他刚刚在太阳下足足站了二十多分钟,脸上已布满了一层细密的汗珠,顺着鼻梁往下流,愈发显得鼻头硕大、鼻梁塌陷。他脖颈子上也积蓄了满满一层汗,原本就黝黑的皮肤在太阳的暴晒之下,黑里透红、红里透黑,跟没洗干净似的,令人倒胃口。
陈与眠皱着眉头倒退了半步。
肖扬本来见这两人蹲守在门口,还稍有胆怯。这会儿见陈与眠后退,反倒以为他是被自己的体型优势吓倒了,更逼近了一点儿,胆也壮了,料想大庭广众、众目睽睽之下,两人总不会是想打架,便气势汹汹道:“怎么了,想打架?”
“打架......”江枫闻言,总算收了收浑身上下那股子懒散气,站直身子,将手里的排球抛向空中,又接住,扬起一个青春洋溢、单纯无害的笑容,“打架下次。这次......打球怎么样?”
肖扬闻言先是直愣愣地站在原地好一会儿,随后扬起下巴,用一种审视的目光从上到下将江枫扫了个遍,嘴边不自觉地扬起一点意味不明的笑容:“排球......你会吗?”
说起来,肖扬其实也并没有受过正经的排球训练,但是巧在他念的小学以及初中,两所学校都恰好将排球作为本校的特色体育项目,因此从肖扬从小学一年级摸上排球到现在,在排球这项运动上,自认为摸出了几分门道。
“你猜。”江枫眨眨眼,单手托着排球,高抛向空中,又灵巧地接住。
肖扬说:“行,打架算了,打球可以。”
两人占据了一块空闲的排球场,各选了一边站定。
“发球。”江枫远远冲肖扬道,随即双脚跨开,屈膝,躬身,小臂前伸,作出一个标准的接球动作。
肖扬也不客气,将球高抛向空中,抬臂一个猛击,将球打向江枫。
高速旋转的球轻盈有力地越过拦网,江枫跨步上前,手腕并拢,动作准确轻巧地接住排球,将球打向对面。
肖扬也迅速反应,重新将排球打向江枫。
俩人这么一来一回了三两个回合,陈与眠没走近看,只是远远地站在树荫下,眯着眼睛望着。
在排球又一次越过拦网、抛向江枫的一瞬间,江枫单脚起跳,一跃而起,一击有力的拦网扣球,一气呵成。
肖扬迅速反应过来,屈腿、蹲身去接。
排球已然落在地面,重重落下、高高弹起,在地面滚了几圈,滚出圈外。
“......”肖扬沉默着将球捡起,抹了把额头和脖颈间愈积愈多的汗,面无表情道:“再来。”
排球场上只有两组在对打,且另外一组还处于入门级水准,江枫和肖扬的对打,便很容易地引来了场外学生的注意。
陈与眠站在不远处的树荫下,看见不少学生围在铁丝网外、扒着铁丝网,观看场内二人的对打,也有几个爱凑热闹的学生,已然走进了排球场内,站在更近的地方看着。
而新的一场对局,依然不过三两个回合,再次以江枫出其不意的一击扣球结束。
场内抱着排球的两个学生起哄着发出“呜呼厉害”的感慨声。
肖扬再次沉默着捡起球,再次发球。这次的发球,不像前两次那么中规中矩,那一颗黄蓝条纹相间的排球,几乎是蹭着拦网擦了过去。
江枫依然显得不紧不慢,似乎完全预料到了排球下落的位置,敏捷地接住球打了回去,动作干净利落,一点儿都不拖泥带水。
......当然,这一回合依然以肖扬不慎打出界外球结束。
周围越来越多的围观学生,无一不是交头接耳地小声议论着。当然,女孩儿占多数,两两相伴,肩并着肩、头挨着头,边笑边低头说着话,视线有一搭没一搭地飘过去,似乎是定在江枫身上,又似乎只是无意间瞥过。
......陈与眠抿嘴,顺着女学生们视线的焦点看过去——排球场一边的少年,身长肩宽,宽松的校服被汗液打湿,勾勒出挺拔的脊背和腹部隐约的肌肉线条,长手长脚,体态轻盈,又富有力量感,浑身上下无一不弥漫着少年人的青春气息。
放在这个黄昏下空旷的排球场上,确是扎眼。
甚而有好几个人,偷摸摸从口袋里掏出了手机,对准二人录制视频。
陈与眠也没数,江枫和肖扬二人打了多少个回合,只是粗略估计着,江枫对肖扬,约摸是九胜一负的胜率。
从头到尾,江枫只是笑盈盈地发球、接球。
另一边,大多数的时间里,肖扬都在弯腰,捡球。
二人一直打到了下课铃声响彻整个操场、体育老师吹了两遍哨子,才歇下来。
最后一局,也以肖扬的接球失败而告终。他将静静躺在拦网下的那颗排球捡起来,沉默着放回球筐中,一语不发地站进了集合的队伍里。
江枫笑了笑,远远冲陈与眠挥手,大步走向集合的队伍里。
这是下午的第四节课——下午的最后一节课,下课铃声响起的一瞬,学生们蜂拥向教室门,一个赛一个跑得快地冲出教学楼,冲向食堂。
盛夏太阳的余晖仍然苟延残喘,在沉坠入地平线之前,挣扎着将最后一点光芒洒向大地,暑气仍然肆虐,势力猖獗地控制着这个黄昏。
......但有风吹过,卷起一层香樟树的叶浪,哗啦啦地作响,也吹起江枫额前被汗水打湿的碎发、吹起他校服的袖口和下摆,他大步迈向队伍,带着一身的少年意气。
陈与眠也回到队伍中,江枫状似无意地站到了肖扬身边。
他听见江枫压低声音说:“下节课再一起打?”
肖扬转过脸,冷而硬地盯着江枫的脸,并不说话。他梗着脖子,站直了脊背,像是想站出一番气势,脸上的表情却显得过于生硬,甚至显露出一点这个年纪不应该有的怨毒意味。
江枫恰恰相反,作出稍息的姿势,很放松地站着,脸上甚至带着笑意:“怎么?没意思吗?”
“那往群里发一些似是而非的消息有意思吗?”
“暗中中伤同学有意思吗?”
陈与眠看见肖扬垂落身体两侧的手,死死地攥成拳。
江枫再次扬起更深的笑容:“如果不想下节课再跟我打球的话......或者来点更有意思的,我刚刚看见有人好像在拍照?还是录像?如果不想把刚刚我们打球的视频发群里的话,我希望......”
江枫说:“不要让我在班级里听见你,有任何议论那位同学的声音......对吧,手下败将——肖扬同学?”
江枫补上后半句:“毕竟势均力敌的输赢,没什么大不了;输成这样的......”
他笑了笑,拉长尾音,没有说完后半句,而是直截了当地转头看向陈与眠,“走吧!吃饭去!”
留下肖扬在原地,目光怨毒地盯着两人远去的背影,恨不能化成箭镞扎向二人。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