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比一比，看谁做得快？”江枫挑眉，嘴上说着要比，看向陈与眠的视线倒没有半点挑衅的意思，大半都是揶揄。

陈与眠避开江枫的视线，低头快速地在草稿纸上做题，冷淡道：“你一个150分水平的，跑来跟120分的选手比？”

“有道理，”江枫若有所思，思量了三五秒，一本正经地询问道，“那我每题让你30秒？”

“......”陈与眠手抖了抖，在素白的草稿纸上划出一道长线，“你闭嘴吧......”

刘教授讲到下一种题型，照例给了几道例题：“大家先做一做找找感觉，都动手试试看，别光听我讲。”

江枫已经搁下笔轻声吐出一个答案：“负根号三。”

陈与眠搁下笔，又抬头快速默读了一遍屏幕上的题目，皱眉道：“这答案不可能是负的。”

江枫扫过草稿纸上的做题思路，作出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噢对，多了个负号，应该是根号三。”

“嗯对。”

刘教授依然喊了一位举手的学生来讲思路，再进行复盘总结。

“好，这位同学也讲的不错，噢这位是市一中的学生，讲挺好......”

“......来看一下下一题，这是另外一个类型的，还是大家先做个三分钟，试一下，找找思路......”

他话音刚落，陈与眠已经低声道：“这题不用做，排除法就选C了，应该是题目选项没设置好。”

“嗯哼。”江枫算了两行，重新扫了一遍题目。

“应该把A选项的根号七改成根号七减一，这样就不能排除A选项了，题目选项没设置好，排除法直接做出来了。”

“没错。”江枫赞同地点头。

三分钟结束，刘教授照例喊了位学生讲解思路。

“哎不错，这个想法没错，就这么做......”

“刘教授，我同桌说有问题！”

沉闷的圆顶礼堂中，划过江枫清越的高喊声。

陈与眠：“............”

万众瞩目中，陈与眠手上再一次被塞了一个不知道从哪儿递过来的话筒。

“呃......”陈与眠忍着太阳一抽一抽的痛，从座位上站起来，沉吟了三两秒，斟酌道，“我的意思是，选项有点问题，这个选项设置，可以用排除法一眼做出来了，四个选项应该都设置在根号七到根号十的范围之内，这样一来，学生就用不了排除法了，只能自己算。”

刘教授扫了眼题目，随即笑吟吟道：“确实是，这位学生很仔细啊！我出题的时候只写了个正确答案，助教老师不够仔细，选项设置没弄好，确实排除法是可以做的......”

礼堂里的议论声愈发大，不少学生不断地往陈与眠这边瞄。

“很不错啊这个同学......”刘教授满意地点头，“你是哪个学校的？”

“宿海实验一中。”

“哦哦，不错的。”刘教授摆手示意他坐下，继续往下讲解。

......但是很明显，礼堂里仍不时地从四面八方投过来一些好奇的、探寻的视线，在这位穿着白衬衫、身量瘦削、眉目清朗的学生身上流连。

讲座的第一节课持续了一个多小时，刘教授下台休息，学生们也短暂地休整。

陈与眠懒得搭理江枫，拿上水杯起身去外头灌水。

......很明显，江枫并不需要回应，顺手揣上水杯，自个儿就极其熟络地跟上陈与眠的步子。

礼堂外三三两两地聚集着出来放风的学生，陈与眠打完水也没急着回去，站在廊下吹风。

“同学你好！你是宿海实验一中的对吧？”

他正望着远处的教学楼出神，倒是被突然冒出的两个女孩子吓了一跳。

一个短发，一个长发，一个大眼睛双眼皮，一个是一双狭长的丹凤眼，二人风格鲜明，身高倒是差不多，挽着手齐齐地站在陈与眠面前。

陈与眠不动声色地退后两步：“对的。”

“能要个联系方式吗，我也是宿海的，我是宿海盛达中学的。”短发的女孩子伸手递过一本便签纸和一支黑水笔。

没等陈与眠拒绝，江枫抢先一步，隔在几人中间，颔首礼貌道：“他有对象了。”

“啊......哦哦，”短发女孩子晶亮圆润的大眼睛没了什么神采，讷讷道，“那好的。”

没成想，她旁边这位长发女孩儿嫣然一笑，将斜扎着的马尾辫甩到身后，转而对江枫道；“那同学你有对象吗？我想要你的联系方式可以吗？”

陈与眠：“......”

江枫回之以微笑：“我也有对象了，不方便。”

还没等面前的两个女生作出反应，陈与眠就听见身后传来赵老头的怒吼：“江枫！！”

“......”

二人转头，赵老头已经大跨步走到了二人眼前，黑着脸冲江枫道：“所以，你考234名，跟这个234名，是不是有直接联系？”

陈与眠：“......”

江枫毫无半点身为高中生恋爱被老师抓包的觉悟，依然是一脸云淡风轻的神色：“可能，有关系？”

赵老头看见他没事儿人一样的表情，冲江枫肩背上来了两下，恨铁不成钢道：“你能不能给我上点心！！上点心！！被老闫知道你还有好日子过吗？！”

这小老头儿力气还挺大，拍的江枫都向前歪了歪。

江枫抬手摸了摸鼻子，这才显示出一点心虚来：“别让他知道不就完了。”

陈与眠：“......”

赵老头怒道：“你要是下次数学再考不到145以上，我就让老闫收拾你！”

“......”

刘教授和学生们一块儿休息了十来分钟，第二堂课开始上课。

因为是秋天，学校已经不开空调了，奈何这个大礼堂的封闭性着实不错，千把个人坐在一块儿，实在闷热，陈与眠上了一节课，额头上甚至开始出汗，便忍不住一直喝凉水。

课上到一半儿，陈与眠拿过水杯拧开，视线还盯着屏幕上的题，边仰头喝水，这才意识到是水杯已经空了。

“要出去接水吗？”江枫注意到他的动静，问道。

陈与眠摇头，搁下水杯继续做笔记。

没一会儿，他又不自觉地端起水杯，再一次意识到水杯已经空了。

他随手将杯子搁在扶手上，不料被江枫接过，作势就要起身。

陈与眠一把拽住江枫的一角，硬生生把人拉回了座位上：“你干什么去？”

江枫：“倒水。我也渴了，顺带帮你倒。”

“......你忍忍吧。”陈与眠朝前扬了扬下巴，耐心劝诫，“赵老头坐那儿呢，你刚被抓住谈恋爱，装得认真一点比较好。”

“忍不了，”江枫利落地起身，“我还想上厕所。”

“......行。”陈与眠探身往前瞟了一眼，确认赵老头目前正在专心致志听讲座并没有要回头的意思，起身跟上江枫，微微猫着腰一块儿往外走。

俩人轻手轻脚地走到后门，拉开后门走出礼堂，陈与眠将门带上。

没成想，这礼堂的后门在即将闭拢之际，发出一声尖锐的金属合页生锈的摩擦声，刺得人耳膜生疼、牙根发酸。

“......”陈与眠沉默地将门严丝合缝地关上，神情复杂，“真是......好大动静。”

“要不别回去了？”

陈与眠：“？”

江枫愉快地陈述：“或者你想在所有人——包括赵老头的注视中回座位？”

“......”

江枫轻松地耸了耸肩：“我没问题，看你。”

五分钟之后，市一中的校园里出现了两个一前一后瞎溜达的身影。

市一中算是本市最大的高中，面向全市两区三县的所有初中招生，但非主市区的其余县要念市一中，除了成绩要名列前茅之外，还要每学期缴纳一笔大数额的赞助费。

因此，整个校园的绿化以及景观建设，处处透露着豪横的意思。

学校里目之所及全部种植有百年树龄的香樟树，遮天蔽日，即使是盛夏时节也处处阴凉。此外，校园里还有一个巨大的人工湖，围了一圈漂亮的围栏，古色古香，湖边的草坪上矗立着一座孔子雕像，彰显本校深厚的文化底蕴。

甚至于学校还特地建设了一处花园，鹅卵石铺地，假山上爬满了金色和深红色交织的攀缘植物，木芙蓉正处于盛放期，娇艳而不失大气。

“同桌，这里，”江枫快他一步，在花园中的长椅上坐下，“这边来坐。”

陈与眠依言坐下，和江枫之间稍微隔了点儿距离。

江枫倒是毫不见外，抬手揽住他的肩膀，举起手机，“笑一下同桌，拍个合照。”

“......”陈与眠抿唇，给与高举的镜头一个程式化的微笑。

“咔擦”一声，江枫放下手机，打开微信，将图片发给了一个联系人。

“发给谁？”陈与眠问。

“我对象。”

下一秒右耳的系统已经先他一步发疯：“渣男警告！！！渣男警告！！！”

“......”陈与眠保持着礼貌的微笑，没接茬，随手从兜里掏出手机，屏幕亮起：一个联系人给您发送了一条消息。]

陈与眠点进去，发现江枫把刚拍的照片也发了他一张。

“......”他长按图片，手指在删除和保存两个选项上犹豫片刻，最终什么也没做，将手机塞回了兜里，还是没忍住转头冷冷对江枫道：“我俩的合照发给你对象干什么？”

“............”

江枫沉默了有十来秒，大脑飞速运转，理清楚了陈与眠这句话的逻辑关系。

他——江枫——正在和一个精神分裂患者的其中一个人格谈恋爱，所以眼前这个“陈与眠”，不是他对象，他说的“我俩的合照”，指的就是江枫和这个“陈与眠”一块儿拍的这张照片；而“发给你对象”，指的就是江枫刚刚把这张照片发送给了这具躯壳里的另一个“陈与眠”——也就是江枫的恋爱对象。

江枫一言难尽地按灭手机屏，双肘撑在膝盖上，过了一会儿，声音有些喑哑道：“因为他生病了，我想跟他多说两句话。”

陈与眠低头沉默，又过了会儿，轻声说了句“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