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的朝阳升起来,空气中都是豆浆油条的香味,南青一中周围都是赶早上学行色匆匆的学生,闹哄哄的一片死气。
钟天野和随懿踩点进了教室,随懿猛的挤开了钟天野跑到座位上,眼疾手快的捞起桌子上的早餐,对着钟天野挑了挑眉。
钟天野一阵无语,烦躁的打了下随懿的手,让她低调一点。
钟天野实在不想让自己和周伯安成为别人嘴里的谈资,她和周伯安在一起的事只有随懿知道。
至于其他人来问,钟天野都没承认,只说是误会。
钟天野看着桌子上精致的餐盒,说是早餐其实更像是Brunch。
一个火腿芝士蛋卷,一点蔬菜沙拉,还有香肠和几片切好的法棍。几块黄桃,一小堆蓝莓和圣女果。一看就是周伯安从家里带来的。
“哟,他挺上道啊。”随懿看着钟天野打开餐盒嗤笑一声。
钟天野没说话,只是轻叹一声。
昨天周伯安只回复了一个“好”字便再无音讯,或许被惊喜到傻了吧。钟天野也懒的去搭理他,她要好好享受周末。
钟天野坐在位置上,嘴里嚼着蓝莓,还是恍恍惚惚的有种不真实的感觉,她竟然谈恋爱了。
‘有什么不一样嘛,反正目前看来和以前没什么不一样,管他呢,等周伯安犯病了再说。’钟天野心里边想着,边拿出作业准备补补。
“张万琴!你英语题写了嘛,借我抄抄。”钟天野向坐在斜前方的张万琴喊,边喊边把餐盒递过去。
张万琴转过头来,双眼红肿,像两颗桃子,整个人看起来蔫蔫巴巴的,把钟天野吓了一跳,她还没见过张万琴这个状态。
张万琴有气无力的拿起英语练习册递给了钟天野,又婉拒了她的蓝莓,转回头接着写起了数学题。
钟天野被搞得悻悻的不知道说什么,只能默默拿回练习册。
张万琴这副状态一直持续到快要放学,钟天野问了一圈没有人知道发生了什么。
中午太阳的光照进教室,几道金黄的射线在课本上晃着,钟天野的心绪早已飞向家里的饭菜,装模作样的写着笔记。
“叮咚~”
放学铃一响钟天野放下笔就薅着随懿要走,随懿的衣领被揪起来,少女不耐烦的将钟天野的手打掉。
“干吗呀,你难道还和我一起走,在一起之后周伯安就不来找你了?”
钟天野懵了一瞬,心里的麻烦劲又漫上来。
以前忘了就忘了,她本来就也没答应要和周伯安一起走的,是他自己一意孤行。
可现在不同了,他成自己男朋友了。
校园恋爱好像默认了情侣就是要一起上下学的。
钟天野理智回笼,不急不躁得把心里细微的烦躁压下去,她要好好和她的小男朋友用温和的方法讲一下这件事。
中午的高中生简直是饿狼托生,班级里很快没有了人。
钟天野看着空无一人的走廊,惊诧地挑了挑眉,那小子竟然没来?
钟天野一边掐着腰一边慢悠悠的下楼梯心里思索着回家要吃的零食。
下来螺旋式的楼梯,映入眼帘的就是教学楼的大门,再然后就是站着的周伯安。
周伯安!
钟天野站在门口朝着周伯安眨了眨眼,少年顶着被风吹乱的头发温和的笑了一下。
等已经和周伯安并肩走在学校里钟天野才反应过来。
对啊,他怎么可能不来。
“你今天放学晚嘛,怎么不上去?”
少年原本就慢的脚步一停顿之后更慢了一些。
“我以为你不想让大家看到我来找你,随懿说这是避嫌。”
“随懿?她怎么你了?”
“她应该是拿你手机给我发了消息,因为那几条信息不是你的口吻,我没有回。”
钟天野翻了个大白眼,肯定是今天早上随懿来家里找她时干的。
“我和你说个事情啊,以后中午别来找我了呗,我急着回家吃饭,老是把你忘掉,怪不好意思的。”
“而且你的时间那么宝贵,在实验班学习那么累还要来找我,你早点回家也早点休息一下吧。”
钟天野温吞的不急不缓说了一大段话。
话里有几句真心不知道,但是想甩掉周伯安的心是真的。
久违的没有回应。
钟天野抬头,看见少年的嘴角紧抿着,好像把一切不满都压抑在唇齿之间。
钟天野侧过头,眼神游离,有点不想面对眼前这个难缠的事实。
下一秒,周伯安感到手心有凉凉的触感传来,他低下头看见少女带着玩味的眼神看着他,手慢慢勾到他的手指,一根一根,最后握在他的手心里。
周伯安能感觉自己的指尖微微发颤,他垂眸望着钟天野,晦涩不明的情绪迎上少女的戏谑目光。
他又输了,输了个彻底。
一瞬间,二人的手指交织成一条无形的线,细细地,紧紧地将少年情意连接。
手心的温度是那么真实,周伯安慢慢感到钟天野的手在自己手心里变暖,他的温度,沿着指尖渗透到少女的心脏。
牵着的手紧了又紧,像是把灵魂敞开,又把秘密锁紧,就这样吧,就这样一直走下去吧,周伯安贪恋的想。
只有在这个瞬间,我才足够完整。
钟天野牵着周伯安的大手举起来,“谈恋爱也是有得有失,给双方一定的空间才能换来更好的相处。”
“你很懂恋爱吗?”
平地一声惊雷,把钟天野搞懵了。
什么?她可不懂什么恋爱,这些话不过是自己乱编的。
不过钟天野不想让周伯安看出来自己是恋爱小白,她清了清嗓子,“这你别管,我说的话你记住没有?”。
周伯安没有回答她的问题,他更固执的牵紧钟天野的手。
“你在伦敦谈过恋爱吗?你还是喜欢过别人对不对,那些话是别人说给你听的对不对。”
“没有,我没喜欢过任何人,这些话是我说给你听的,我只说给你听过。”
钟天野眼睛盯着周伯安的眼睛,眼中明晃晃的诚意,这是她的实话。
少年摇晃的不安全感得到了坚定的拥抱,全身的感官开始活泛,抑制不住的扯着嘴角,温和的笑浮现在阳光下清晰的脸上。
钟天野撇撇嘴,也笑了笑,内心却想的是“看看这没出息的样。”
尽管心里的心思一堆,但只要说出来的话好听又真心,照样把人抓的死死的。
钟天野说的都是实话,她不喜欢一个人或者一件事她会直接拒绝,不想用骗人的手段达到自己的目的。
她确实没真正意义上喜欢过别人,包括周伯安。那些话也确实只给他说过,因为只和他谈过恋爱。
所有甜言蜜语的话都是为了编织更大的**网。
“所以你能记住我说的话嘛?”钟天野循循善诱,像蛛网上的蜘蛛,吐出一张大网,上面涂满甜腻的蜂蜜,等着猎物上钩。
“当然能,你说我们俩要有彼此的空间……”
“对!所以以后别来等我放学了哈。”钟天野挣脱出束缚着她的手,边说边转身向光明大道跑去,挥着手,一会就消失在拐角。
又一次,没有任何犹豫的,毫不留恋的,转身就走。
周伯安带着身后的影子落寞的站在路口,他握了握自己的右手,抓了一手空气,只是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一点钟天野的气息。
还好,起码她这次在自己身上留下了她的温度。
周伯安就这样安慰自己。
钟天野坐在餐桌前,眼睛盯着手机。发给张万琴的消息始终没有回音。
钟天野不是一个多管闲事的人,她觉得人肯定都有情绪低落的时候,自己调整好就好了。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烦恼和人生命题。那些最后能够走出来的不都是靠自己,只是方式不一样而已。
只是作为朋友,钟天野认为还是有义务去慰问一下状态不好的同学。
但是仅限慰问,她可不想去提供什么建议。
如果结局是好的,那么你的建议就是雪中送炭,人家会感激你,下次还会来找你。如果结局是坏的,那么你的建议就是雪上加霜,人家不会感谢绞尽脑汁想建议的你,甚至可能会讨厌你多管闲事。
周伯安怎么说来着,哦,对,不要介入别人的因果。
可是周伯安好像很喜欢介入自己的因果。
深冬的寒意将散未散,连日的春雨一阵连一阵的下,整个南青城都笼罩在春寒之下,街巷那点冒头的嫩芽好似都活得很艰难。
天公对待苦命的高中生温柔了很多。下午天气放晴,大家得到了去体育课吹风的机会。
金黄的夕阳洒在篮球场上,鞋子摩擦地板的声音吱吱作响。
南青一中的体育课是幸福的。
没有人在体育场拿着书学习,因为被人看到会被大家鄙夷。
简单整理好队伍,再做个准备活动,高二七班便哄得解散了。
女生们聚在一起能说一整节课的话,会抽条子,偷偷玩纸做的麻将,玩抽象的小游戏。
她们也爱打排球。
卷起的衣袖,被球砸的结实通红的小臂,扬起的马尾,大声喊出来的欢呼或是自责。
钟天野期待这节体育课很久了。
只可惜张万琴不在。
她的排球打的最好,力气最大。
即使钟天野在伦敦接受过专业的系统性训练也难以招架的住张万琴的球。
钟天野一边打着一边时不时转头看向坐在球场边的张万琴。
她的周围围了零星几个女生,一个个全都面露苦色。
钟天野还是按耐不住好奇心走过去,只是一过去周围人脸色开始变得不自然。
“到底怎么了?”钟天野对这种避讳的态度有些烦了,语气控制不住有些强硬。
“没事,我家里的事。”张万琴说话有气无力的,低着头,尽量不去对上钟天野的目光。
“你家里的什么事把你搞得像丢了魂一样?”钟天野坐下来,坐到了张万琴的旁边。
钟天野坐下来后,从俯视变成了平视,蝶翼般的眼睫下是冷漠理性的眼神,好像不带一丝温度。
一瞬间,张万琴理解了卫今夏说的话。
她说,钟天野的眼睛会判决别人的罪名。
桃花眼天生的勾人,但是钟天野细长的桃花眼不是这样的。
她的眼睛是锐利的,像一把锋利的匕首,放在天平的中央。眼睛里的内容是沉静的,温和的,坚定的。
语文老师说,眼睛是一个人心里的窗口。
这和张万琴所知道的钟天野的形象不能说完全颠覆,但也是大相径庭。
但这是第一次张万琴仔细看了钟天野的眼睛。她觉得卫今夏说的没错。
她现在可以理解为什么卫今夏愿意把自己的事情就这么和钟天野说了出来。
因为钟天野好像在吸引她们这样干。看着她的眼睛,向她倾吐出自己烦恼的秘密,可以得到最公平的审判,最道德的指引。
有些女性天生就好像有领导力。
不是大包大揽把所有事情安排好,也不是否定别人用自己的能力引领别人。
而是一种将自己智慧的思绪细线牵到你的手上,引你到世界的未来或是过去,让你去思考,去表达。
钟天野好像就具有这样的领导力。
这也是为什么那么多人明知道她是难搞的女孩,性格也不算好相处,却还是前仆后继的选择去尝试接近她,和她做朋友。
因为在这个肤浅和现实的社会,貌美的皮囊和绝顶的智慧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能毫不顾忌的释放这样的魅力和领导力也是一种权力,天然的被权力吸引是人类的通病。
只可惜这个社会对待女性追求权力没有太大的期望。
他们教导女性要淑女,要乖顺,要听话,要安稳,可以漂亮但不能聪明,可以聪明也不能表现的太过厉害。
枪打出头鸟,凡是脱离可爱标准的女人统统是“疯了”,被周围打压,被疯狂攻击,人们也只会认为是这个女人应得的。
当大部分女人被规训的不能展露锋芒的时候,还是有天生刺头的女人在前面开路。
这些天生就能醒的女人,与生俱来带着一股不满的攻击性。
钟天野好像就是这样的女人。
张万琴其实也是,这些女人即使从小生长在要崇拜父权,把女人之间分离的教育环境,但是生来就带着能醒的命,多年后,没有意识的也会向对方靠拢,向女人堆里走。
钟天野算个刺头。
班上的人都知道她脾气算不上好,除非和她很熟的,都基本上不会招惹她。
班上除了随懿,和她玩的好的,也没有交心的。
好吧。
卫今夏现在也算一个。
张万琴算和她玩的好的,但显然没有到交心的地步。
少女的眼睛还在平和的看着她,张万琴内心踌躇。
该和她倾诉吗?
眼前的钟天野真的不像是可以开解别人的人。
可是张万琴想和她说,就像在做数学最后一道大题时,慌乱中突然选择了一条最为意外的路。
说吧,或许眼前的人可以给她答案呢,即使在她心里被讨厌也想和她说。
张万琴在心里想着,一直想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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