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魏府宴(一)

月亮完全从云彩里露了出来,大如圆盘,亮若明珠。

个春望着走在她前面的一高一矮两个身影,思绪回到一个时辰前。

话说少女那一声低唤先开始把个春吓得一跳,待她看清少女直愣愣的眼神,回头一看——身后不知何时站着一个人影!悄无声息竟然令她一丝都没有察觉到,是鬼魅?

个春的第一猜想很快被那人打破,那人仿佛没看见她直接从她身边过去走到少女面前,声音低沉:“九公主,跟属下回去吧。”

听到这话,个春与少女俱是一惊。

少女低下头,小声道:“是父王派你来找我的么?”

那人没有回答,停了片刻,似是轻叹:“回去吧。”

“不!”少女突然扬起了头,圆圆的眼睛里有什么在闪动:“我不回去!我才不要看着三姐姐成亲!不要看着她嫁人!”

那人顿了顿,沉默半晌,语气里似有浓浓的苦涩:“九公主偷偷跑出来,圣上和几位公主都很担心。如果九公主执意不肯回去,圣上怪罪下来,属下难辞其咎。九公主,请不要让属下为难。”

少女早已背过身子,拿衣袖悄悄抹了抹眼睛,对那人的话置若罔闻。

而那人也就这么站着,似乎非要等着少女首肯才肯罢休。

个春早已被发生的一连串事情弄得没有继续寻找囚兽笼的心思。既然别人在处理家务事,自己也不好还在这儿杵着。

想到面前少女的身份,出于礼节也得打声招呼再走,便开口道:“那,我先走了。告辞。”

“等等!”少女突然叫住她,直接跑过来挽住她的胳膊,大声道:“我跟你一起走!”说罢带着个春一个转身,抬脚就要往前。

个春被少女突然的举动吓得一跳,连忙定住身子,愣愣道:“这……恐怕不方便吧……”她想抽回自己的手臂,但少女像抱着水中浮木一般攫住她的胳膊,哪里会让她逃脱半分?

“我们都义结金兰了,还有什么不方便的?”

个春微微蹙眉,看着她:“我们什么时候——”

“哎呀!你杀妖怪把脑子杀糊涂了吗?你还说让我开开眼界,要带我一起游历修行,斩妖除魔呢!”少女大声说着,怕谁不知道一样。

“姐姐,天上有月亮作证,你可别想耍赖,丢下我不管啊!”

改口改得这样快,连姐姐都叫上了!个春对于少女的独角戏,尤其那声强压的头衔感到非常不满,秀气的眉毛皱的更深了。

“姑娘,你我素昧相识,萍水相逢,半柱香之前仅仅跟你口诛舌战一番,至今甚至连名字都未相互告知,何谈跟你承诺修行游历,更怎会与你金兰结义呢?”

话音刚落个春就感到胳膊上一阵锐痛,怒视少女,她却笑得人畜无害。

“原来姐姐还在恼我刚才说谎,没有将实话告诉你哩!”少女一边说着,一边朝个春使眼色:“我叫颦妱,姐姐叫什么?”

“个春。”

“个春姐姐。”

颦妱甜甜地叫了一声,个春悔得肠子都青了。

正在个春想着怎么彻底摆脱颦妱的纠缠时,那个一直站在原地,半天没说话的男人开口了。

“九公主,别闹了,跟属下回帝都吧。”

因为离得近,个春看见颦妱的脸色微微变了变,刚才对着她强装的开心瞬间烟消云散。圆圆的眼睛看着鞋尖,里面似乎有什么在闪动。

“云哥哥,”颦妱的声音很平静,跟刚才乍呼呼的样子简直判若两人,“我已经是大人了,做出的有些事情可能在你们看来还是小孩子的任性,但于我来说,是抱着一定心思去做的。你们可能不相信,但请你们理解我,我真的长大了,有时候看见了不想看见的事,得知了不想知道的真相,心,是会痛的……”

颦妱的声音越来越轻,带着几许哀伤,令个春开始好奇到底是什么事惹得面前的公主放着锦衣玉食的日子不过,跑来这荒无人烟的沙地喝西北风的。

在她们身后的人半天都没有动静,个春正想悄悄回头看一看,颦妱突然抬起头来,指着天上的月亮,笑道:

“云哥哥,你看,月亮多圆,像不像一个月饼?上次三姐姐还说今年中秋亲自给我做绿豆馅的月饼呢!没想到她这么快就要……”顿了顿,颦妱又笑道:“不过没关系,嫁人了我也有办法让她给我做!谁让我——”

“九公主。”那人打断了颦妱的话,个春趁机回头去看,那人却像一阵风瞬间移到了她们跟前,速度之快,令个春心中暗叹。

“如果您执意不回,就让属下跟着您吧。”

颦妱一愣,似乎有些不可思议。

“云哥哥,你……”

“这位道士,”那人终于注意到了个春,朝她点头道:“承蒙您对九公主的关照,若不嫌弃,请随九公主一道回城赴宴,以表在下感激之情。”

个春借着月光看清他的脸时,连见过妖孽无数的她也忍不住一惊:面前的男子确实是凡人吗?那双桃花眼,不带任何感情的时候都如此让人移不开目光,若盈上笑、乐、痴估计都能把独擅勾魂术的狐狸精给比下去。

好在他眉峰锐利,鼻梁英挺,加上身材高大,气度冷峻,通身形象给他那双美丽的眼睛洗去不少柔气。

不过,这如天神一般的男子站在跟前,还是很容易给人一种压迫感,使得人不敢盯着那双眼睛直视太久。

“个春姐姐?”在个春自己回过神来之前,颦妱先把她叫了回来。

“哦,无事。”个春为刚才过于长时间的直视感到汗颜,忙点头回礼。

“那就请罢。”那人侧身一让。

于是,个春糊里糊涂地跟着他们走在回去的路上。

……

为了避免听到不该听到的话——尽管那两人一路并未说过话——个春故意落在后面。但她的注意力又忍不住放在前面两个身影上。

颦妱真的是当今圣上的小女儿,盛元的公主?她见过很多富贵人家的小姐,无论什么长相,言谈举止都是礼节有度,气质优雅。

当今圣上的家务事她知道的不多,但也有所耳闻。

据说太元帝还是方国国君时就一心求子,无奈接连九个都是女儿。后来一统天下,太元帝更渴望得龙子以继承大业。然,圣后体弱,妃嫔不力,从盛元初年开始每年向宫中选献的无数佳丽也没有一人怀上龙种!世人皆视其为异象,不仅对太元帝言辞颇微,圣上的九个女儿也成为宫廷谈资的中心。

而说到各位公主,世人最常乐道的无外乎样貌性格。公主贵体,养在深宫庭院,世人根本不可能见过,每每说起,大多带有幻想虚拟的色彩,不过貌若天仙,气质无双却是每个公主都有的评价。个春虽是道听途说,但公主在她心目中的形象倒也跟坊间传闻无所出入。

可是,今天所见颦妱……

如果她真是公主……

或许出门在外,她是故意如此打扮,夜色暗沉自己也没看清吧……

“站住!”

一声喝令将个春的思绪拉回,抬头打量,原来到了城门,守卫长矛横指,正恶狠狠地看着他们。

“尔等何人?为何此时还在城外飘荡?”

云简深上前一步,低声道:“在下外出寻人,归时已晚,还望通融。”

大概感到云简深身上散发的那份魄力,守卫的气焰顿时消了不少。

“出去寻人也不知早点回来!亥时初刻就已下钥,若想进城,须俟明日!”

“此地方圆十里皆为荒野,又值此时,若不进城,我等再无去处。诚望行个方便。”说罢,云简深突然将一个金闪闪的事物递到守卫手中。

“这……”守卫脸上的不耐顿时不见,低头摩挲着手中的事物,犹豫不决。

“王平!你在那儿磨蹭什么?接班的来了!”城门拉开一条缝,另一个守卫伸出脑袋朝这边喊道。

“就来!”王平回了一声,又思索片刻后,终于将金锭塞进怀里,对云简深呵呵笑道:“公子若舍得再掏出几个,就尽管跟我来吧!”

守城门的士兵大约五六个,云简深给每人发了一锭金子之后,算是正式获得进城许可。

果然有钱能使鬼推磨。

个春在后面暗自叹了一句,身后的城门刚关上,就见一人直直朝她跑来,仔细一看,原来是薛府的老钟。

“个姑娘,可把你给等来了!”

“钟管家,有何事么?”

老钟发现跟个春一起进城的那个高大的男人正眼神定定地看向这边,忙将个春拉到一个角落,小声道:“魏府的人要抓你回大牢,老爷让我在这儿等你给你带个话,别再来武兰都了,走得越远越好!”说罢又从怀里掏出一叠银票,“这是老爷的一点意思,你路上用。等你到了安全的地方,老爷会把结算好的家产给你送过去。”

个春看着那些银票,并不急着接,问道:“魏府为何要抓我?”

“还不是因为你上次在他们家杀人的事情!”

个春挑眉,道:“五余氏是妖,这件事情不是已经弄清楚了么?”

老钟叹了一口气:“完全是余家小姐的事情也罢,关键是魏公子的喜事被姑娘你给破坏了!魏公子选妻未成为其一,魏老爷在众商贾贵族面前丢了颜面为其二,魏府不可能咽下这口气,所以才想置姑娘于死地!”

个春眉头更深,心中已有隐约怒火:“岂不是太蛮横无理,仗势欺人了些?”

“魏府就是武兰都的圣上,谁也得罪不起。老爷不想做小人,才愿意冒如此风险让我给您带个信。个姑娘,趁今夜,赶紧走吧!”老钟将银票塞在个春手上,急切地催促着。

“我不走。”个春沉默半晌,将银票塞了回去,眼神定定地看着城内寂静的街道。“大不了,让他们来抓好了。”

“个春姐姐,你刚才说什么?抓谁?”颦妱见个春与一个老翁在墙角嘀咕半天,又听个春猛然一句抓不抓,便忍不住问道。

个春不顾老钟垂首顿足的神情,点了点头,便朝颦妱和云简深走来。

“那位老伯出钱请我捉妖而已。”

“捉妖?在哪儿?”

“在我即将要去的地方。”个春朝云简深合了合手,道:“事出突然,在下恐怕不能与二位共赴贵宴,还请见谅!”

“个春姐姐要去哪儿?”

“魏府。”

颦妱似乎略感吃惊,瞪着圆圆的眼睛看向云简深。

“只怪在下没有事先告知,”云简深语带歉意,“个姑娘,我们赴宴的地方也是魏府。”

个春也微微一惊,但她很快想明白,天子贵人要在武兰都下榻,也只有魏府有接待的资格和能力了。

“如此。”个春看了看天,道:“月之将满。那就走罢。”便率先前行。

“个春姐姐,那你说捉妖的地方,到底还是不是魏府呀?”

个春没有答话。杂乱的思绪令她不由加快了脚步,黑色的身影很快融入寂静的夜色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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