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曾说,想透彻了解一个人就必须要知道他的过去。当时的自己说没有兴趣,师父说知己知彼才能百战百胜,能预料到即将到来的灾祸,不至于被暗算和背叛。
李时雨到现在也不完全了解师父这么做的理由,在李时雨眼里,做刺客讲究一击即中,其余的都是浪费光阴,但他又完全相信师父,师父说的他都会照做。
想起只见谢骞说寻得商天子剑的下落之后,获得的报酬自己得八成,他只要两成,就能看出谢骞找商天子剑是别有目的,完全不是为了钱财,因为盛朝三宝中,商天子之剑可是排在首位,价值远远大过荆虹和氏璧和千里江山图。那他是为了谁寻找商天子剑,还是说找到商天子剑后,他要把剑献给他挑选好的明主。毕竟传说里,得商天子剑者得天下,此预言已经实现三朝了。
一个瘸腿的刺客,也有挑选明主的资格吗?李时雨从来以为这与他们这些老百姓毫无关系,而且就算是明君又如何?百姓从来都是最苦。
李时雨看过去,谢骞正捧着屋里的书低头默念,有不认识的字就在上面画个圈,封面上写着标题,看上去只是从街上随便买的话本。
任云舒的内院。
任云舒的病情好转很多,几位郎中就给他调整了治疗的方子,治疗方法每天都要给任江月汇报一遍。厨房一天三次做郎中拟的药食,经由任云舒的贴身仆从小陆验毒后送到主子的卧房里。等再好转一些,任江月被准许进屋见兄长,那天任江月再里面待了足足两个时辰,给兄长喂饭喂药喂水,事无巨细,亲自动手。兄弟二人此时和谐愉悦,完全看不出紧张和危险的气氛。任江月也相信凭借这精细繁琐的治疗方式,任云舒一定会恢复如初。
这期盼没错,只是恢复如初的证明是,一个月后,任云舒和任江月在书房内爆发了一次激烈的争吵。两个人最开始都很克制,后面就已经拍桌砸砚了。他们你一言我一语的,都中气十足。管家脸色惨不忍睹,只能率领所有人退出去,因为根本没人敢去劝说,他们暴躁的声音在跨出小院后都还能隐隐约约听到。
管家无奈地说:“咱们主子兄弟二人感情深厚,尽管经常拌嘴,但二公子还是会听主子的。”
正是因为听了这么多年话,所以迟早有一天给你闯下滔天大祸,李时雨略带讥讽地转过身把小院的门关上,让一切嘈杂都留在门里。
他腿脚利索,两三步就走到瘸腿的谢骞旁边,他跟在看别人的热闹一般,小声对谢骞道:“我模模糊糊听到了两句,里面有提到我们呢。”
“嗯?”任云舒和任江月吵架,提他们做什么?谢骞略显疑惑地询问李时雨。
“还能怎么样,说咱们来历不明,让这种人睡在枕头边还得了?”
谢骞刚拿起茶水喝,听了这话险些被呛到,脸瞬间染上几分薄红:“他们居然这么说你我?”
“怎么,还想去讨个公道?”李时雨倒是无所谓。
“随便他们怎么说去,总不过都是无用的话。”谢骞不欲纠缠。
“也不见得,”李时雨道,“任家父子的私生活都十分混乱,这话也没说错。进了这门,反倒显得是咱们不对了。”
听了李时雨这番取笑,谢骞也笑了一声:“进入错误的场合,对的就变错的。任云舒应该是派人探查过咱们的来历,但收获不多。”
难怪任云舒发那么大火,有些时候越是简单的越难追查蛛丝马迹,没人能查出没有的线索,那为了置人于死地,就要罗织罪名、矫造证据。
“你不生气?”谢骞问。
“把一切事都当做旁人事,自然不会生气。”而且,任云舒说得也不算错,李时雨没有说出后半句。
谢骞摇头:“色是刮骨钢刀,多少英雄好汉,最后都败在这一个字上。”
“虽然不见人头落,暗里教君骨髓枯,”两人进了屋,李时雨坐在床上往后一躺,长长吐了一口气,“所以啊,要对美色敬而远之。”
“累了?”
“还行。”
短短两个字,谢骞就察觉到李时雨的情绪波动:“还在气恼马上到手的银子不在了?”
“又何止于此。”李时雨果然是情绪不佳。
“你说说?”谢骞询问。
“我只是想,如果任云舒和任江月和好如初,我们就会成为弃子,被他们联手杀了也说不定。那个时候只能想法逃脱,但他们今天这番大闹,任江月恐怕又要记恨任云舒了。”
“行事时刻,总是颇多变数,镇定。”事情不在自己掌控之内的失落感确实让人难以忍受,但谢骞明显比李时雨镇静,许是他没那么在意钱财的缘故。
不过很快,李时雨就又兴奋起来,刚才的低落只是片刻,瞬间就被一扫而空:“只要他们不是铜墙铁壁,就有分崩离析的可能,挑拨至亲之人反目成仇,这快感真是无与伦比。”
谢骞盯着他,想着年轻人果然活力十足,遇到困难也能想到另外一个解决办法,而像自己这种年过三十的,大概遇事只想着退缩,或者沿着既定的路走下去,根本不知道改换方向。
吵架归吵架,但打虎亲兄弟,吵完了还是要该做什么做什么,兄弟俩在书房里各自批阅自己的战报。任云舒写着写着就停下来,想到弟弟为了自己在这里耽搁了一个多月,现在自己已然身体大好,不应该再让弟弟留在这里。
任江月听完了,脸色一变:“赶我走啊?”
“当然没有,我愿意你在我这里,只是你待的久了,穗州的事务谁来处理?你也知道,父亲在前面正忙着,如今又要调精锐过去。”任云舒耐着性子劝解道。
任江月皱眉:“调兵?最近并无作战大计,难道是关中有异动?”
“关中节度使听闻商天子之剑的消息,以为商天子之剑在岭南,已经讨要三次了,甚至愿意拿城池来换。”
“笑话,如果真有,我们会给他?不过最近一次听闻商天子剑的消息,确实是在岭南,但那也是很久之前的事了。”任江月嗤笑。
“盛朝灭亡已经十年,商天子剑到现在都下落不明,只有传闻和零零碎碎的、不知真假的消息。我都怀疑它是不是真的存在于世上,是不是每个追求商天子剑的人都陷入了这个充满讽刺的圈套。”任云舒忧心。
“有人见过商天子之剑,它在多年前的祭祀中被请出来过,当然是真的。它存在,因为它存在的传言自然也存在,不然怎么会那么多人追逐盛朝三宝的下落。”
说到三宝,任云舒就笑了:“其实还有千里江山图和荆虹和氏璧,也是价值连城的珍宝,一个是天才画家一生名作,一个是秦赵二国争夺之物,不知道它们现在都落在了谁的手里。”
“难道是段诚之?前朝尚未灭亡之时,他和顾嘉文领兵回西北和北境的时候,可是带了不少金银财宝回去。”
“那个时候的盛朝还苟延残喘着,段诚之没必要窃取三宝,而且三宝再珍贵,也没办法当做军饷。”三宝的重要性不仅仅在于价值,而段诚之和顾嘉文当时掠夺皇城里的财物,很大原因是军饷不足。
“不在段诚之手里就好,”任江月松了一口气,“如果真在他手里,那所有人都再也没有争斗的必要。”
段诚之精明强悍、无人不忌,如果三宝真的在他手里,那真是上天选择了他成为新朝皇帝。
“那商天子剑究竟是何模样?”任江月又问。
任云舒解答:“听说商天子剑长不过二尺二寸,剑鞘上雕刻奇鸟异兽,剑锋上有海水波纹,通体漆黑如墨,但能在黑夜里发出泠泠之光。”
“不知道这剑是否锋利。”任江月饶有兴趣的思索。
“哪怕它削铁如泥,也不可能真的把它当作武器。不过有一天真的拥有,试一试也未尝不可。”
任云舒笑笑。
任云舒的脸上留了一些去不掉的痘痕,好在痘痕不太多,还能看得出过去英俊的影子。他早过了而立之年,容貌似乎成了生命中最不重要的一部分,可如果真是如此,为什么还像李夫人那样不让他人见到病容。他还私下交代郎中,去寻找一些去掉疤痕的药物,千金也买。
兄长依然是对自己如此关心,他病重的时候自己也是心如火烧,想起自己之前居然生出了弑兄的想法可真是忘恩负义啊。那这算不算是上天给他们的一次机会,让自己认识到自己险些放下滔天大罪,还有机会悬崖勒马。
任江月神情复杂地盯着兄长,眼圈逐渐红了。
“怎么?后怕起来了?”任云舒不明所以,还是微微笑着。
“嗯,也许是吧。”任江月缓缓点头。
门外守着的侍卫突然跳上房顶,房顶空空如也,只有几块瓦片是温热的。
这厢,李时雨闪进房间,探头对谢骞说:“商天子剑到底是什么样子?”
谢骞合上手里的话本:“众说纷纭啊。”
有重要角色即将出场~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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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千江水有千江月(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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