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黎民百姓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愿望又何时能实现?覆巢之下无完卵,可身处社会最底层的百姓又有什么错?谢骞放下手里的书,那边李时雨正在跟自己下棋,他前两天得了个新鲜玩意儿,一副玛瑙棋盘棋子,不算值钱,但很漂亮,他逛集市的时候顺手就买下来了。
“这棋盘买得很值。”李时雨高兴地说。
谢骞在旁边冷哼一声:“人家家里的宝贝,你一袋馒头就换过来,当然很值。”
没有立刻反驳的李时雨只是笑:“看来你眼力也不怎么样。”
谢骞这才明白,当即把李时雨从头到脚仔细观察一番,才发现他的钱袋子不见了。怎么,他一个视财如命的人,也会对饥寒交迫的流民倾囊相助?
也许这个人比我想得要复杂一些,谢骞觉得自己理应改变自己对李时雨的印象,他年纪不大、出身不明、武艺高强、精明狠毒、目中无人、爱财如命,但偶尔也有宽宏大量和慷慨解囊的时候,他没有文化,遇事也缺少一些极致的仔细,对于世界有一套专属于自己的独特的理论。
出来冒险能认识一个有趣的人,那也算不错的体验。谢骞总算觉得不无聊了。
还有更好玩的事,李时雨起身站在谢骞面前,拿出一封信在他眼前晃晃:“清波山庄的回信,说他们已经调换了任云舒的探子送往穗州西边的信,任云舒很快就会知道他的弟弟不在他眼皮子底下时候的所作所为了。”
谢骞抬眼,以眼神示意他不要挡住阳光:“可任云舒的探子不止一个,你们怎么保证他收到不同的消息后会相信?”
“正因为不同,他才想去求证,比如他知道自己的弟弟有龙阳之好,最近喜欢上一个个三十多岁的残废,还有一个二十出头的、看上去就很轻佻下作的男人,而且这两个来路不明的下人容貌姣好,还很看不起天花痊愈之后脸上生疤的任云舒呢。”
“李时雨!”谢骞登时火起,一拍桌子站起来,“我说你这阵子究竟神秘神秘在鼓捣些什么,原来在坑害人!”
“等等等等,”李时雨摁着他肩膀,“消消气,消消气,这都是为了引任云舒生气嘛。任云舒对他这个弟弟看得像眼珠子一般,我才不信他听了这个不会生气。”
谢骞脑子转得也快:“你说任云舒看弟弟就像看眼珠一般,那眼珠离了眼眶,就要出事了。”
李时雨就不再说话,两人相视一笑。
果然任云舒那边大怒,当即来了几封信训斥任江月,连父亲任成平也听了这些谣言,来信质问任江月。任江月平白无故被泼脏水,也发了火,当下要查,管家立刻派了探子去查,尤其先查了李时雨和谢骞,但确定他们与这件事没有任何关系。
只是这两个留着也是祸害,管家再三进言赶走他们省得生事,可任江月就是不许。管家不知道,还以为是任江月对他们两个真的是非常喜欢。
任江月还是没有放下弑兄的想法,被怒火一激,原本即将消磨干净的想法重新冒了出来,直在夜里烧得他五内沸腾。
此时又发生一件事,任江月在穗州南边的军队吃了一场败仗,行军路线被泄露,粮草被一把火烧个干净。
任江月顾不上任何事,连忙派人快马加鞭赶去穗州南边调查。李时雨坐不住了,他有些生气,想着干脆趁着这时候杀了任云舒,也算帮任江月了却一桩心愿。
谢骞瞧出李时雨的不耐,又好似他当时安慰自己时劝说他:“总归是拿到了银子,而且,现在不是已经达到了你我的目的嘛。”
李时雨气极反笑,又心下叹息,这可真是现世报,自己才说过类似的话多久,报应就来了。
不过一万两的报酬实在是丰厚,李时雨既然拿了钱,那生气似乎也成为能够接受的事。
李时雨想了想,又笑道:“如果任江月迟迟不能下定决心,那如果杀了他,是不是也算为他解脱?他不用再面临悲痛的选择,也不必做出杀父弑兄的大逆不道之事。”
谢骞思索片刻:“一切的一切,都这取决于他到底是更爱父兄,还是更爱自己。他的一切都是父兄和他早已去世的母亲给的,生养之恩,他万死也难偿还,就算他用尽一切办法,血缘与恩义总是无法磨灭。除非他是泯灭人性罔顾人伦的畜生,那一切也就不是问题了。”
一针见血,李时雨略带惊愕地抬头看向他,瞳孔微微颤动,似有不明所想。他脑海中所想纷乱激荡,竟惹得他素来苍白灰败的脸上弥漫出几丝如蛛丝般的暗红。
谢骞疑惑:“怎么了?”
李时雨轻轻一笑,轻描淡写转过话题:“只是觉得你的脸颇为俊秀,讨人喜爱。”
谢骞第一次被人这么夸奖,当即不知如何是好,更令人难堪的是,他居然能判断出李时雨是在说真话。
李时雨察觉他的窘迫,又嫌不够,还凑上去仔仔细细打量:“哎呀,凤眼修眉,面如冠玉,可真是难得一见的美男子。”
谢骞压下脸上的热度,半开玩笑地回答:“你也是一表人才。”
此时,任成平又来火上浇油,送信来指责任江月,任江月气得摔了茶碗,连晚饭也没用,被兄长压一头的阴影又一次笼罩了他,令他彻夜难眠。
不过还是有些好消息的,几个月前派出去的探子今天终于回来了一个,说他们调查到了有关宫廷五卫的线索。
任江月立刻召见探子进屋,询问他有关于宫廷五卫的线索。
探子是吕洪亲自挑选的武功高强心思缜密之人,探查几个月却只回来了这一个,可见暗中到底有多少复杂交错的庞大势力,用不可见的眼睛静静注视着这人世间发生的一切。
“给主子请安。”探子艰难地下跪,他动作古怪,眉头紧皱,显然身上有伤。
“快起。”任江月示意吕洪,吕洪立刻搬来一个椅子给探子坐。
探子坐了,得到任江月的示意,他便开口:“主子,属下们兵分三路,分别北上去了盛朝帝陵和旧宫废墟、西北边境关城、西南边境雪落城。属下无能,没有调查到商天子之剑的下落,但发现了五卫的行踪。”
任江月精神一振:“什么?”
“属下在盛朝帝陵与旧宫废墟里发现一些残骸,根据残骸上的一些特征,断定他们并非禁军之人,也不是宦官。他们胸前和后背处都有神秘的纹身,但残骸难辨,所以属下看不出纹身究竟是什么。”
“嗯。”
“西北边境关城,段亲王下令,没有他的手书,任何人不得出关,因此,关城大大小小所有客栈都人满为患,打架斗殴之事,一时间数量激增。上个月初二的深夜里,关城客栈中发生了杀人案,金银财宝无一被盗,只是死者的脸和上半身的皮肤都被刮干净,尤其是左前胸和后背,伤口深可见骨。”
“既然毫无证据,你们怎么能确定那是五卫之人?”
“段亲王留在关城的部下夜里密谈,属下等人偷听到了。”
“你就是因为此事受伤?”
“是,主子。因此可以确定,五卫之人的胸前和后背都有纹身,根据五卫之名推断,极有可能是雀鸟或者龙凤。”
任江月叹口气:“段亲王……”
信息当然不止于此,任江月心想:既然在西北关城也得到了五卫的消息,就说明五卫并没有全都随着前朝皇太子逃亡,一定是兵分几路,其中一部分潜藏在各处,一部分带着宝物下落不明。他们团结无畏,必有共同的目标和目的地。
那他们共同的目的地在哪里?想到这儿,任江月道:“你做得很好,你先下去好好养伤,继续探查的事,就先让吕洪派其他人做吧。”
探子就下去了,吕洪上前对任江月道:“主子,可见五卫也只是苟延残喘,不成大气候了。”
任江月摇头:“也许他们会成为一柄利剑,直直插进我们的心脏里。”
外面淅淅沥沥下起了雨,掩盖了一切嘈杂的声音。
李时雨从窗户溜进屋里,浑身上下不沾半个雨点。正在桌边看书的谢骞赶紧从后面把窗户关上:“听见什么了?”
“任江月的人调查到了五卫的下落,但只找到了尸体,在西北的关城客栈,那是段亲王的势力范围,大抵是他的人发现五卫的人之后,直接下手除掉。据说那具尸体死状凄惨,上半身和脸部的皮肤都被剥掉了,血淋淋的像个葫芦。”
谢骞平静的脸上霎时出现裂缝,尽管只有一瞬,但还是被李时雨敏锐的捕捉到。
李时雨熟视无睹:“五卫怎么会出现在哪里,难道咱们最开始得到的消息错了,商天子之剑其实被带到了西北?可他们到西北做什么,如果想行刺段亲王,那不是最近的路。其余的五卫在前朝帝陵和旧宫废墟里发现了不少尸体,在雪落城里也发现了他们的踪迹。他们身上都有奇怪的纹身,只是看不出究竟是什么。”
“不知道。”谢骞睁着眼睛看向外面,许久才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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