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陆没有骗人,去往景点的路途真的很长,黎生醒醒睡睡,中途还上了两次厕所,依旧没有到达目的地。
陈可钦似乎没睡,他看着窗外的景色,偶尔掏出手机拍照。黎生刚睡醒的时候从镜子里看到过陈可钦拍照的动作,然后往窗外看他在拍什么美景,看了半天从也没看出什么名堂,普通的山普通的路,不知道有什么好拍的。这就是艺术吧,黎生心想,然后又睡着了。
蒋从理也没有睡,他看起来比陈可钦兴奋多了,一路都在拍照,从天上的云拍到路边的草,眼睛看到了的手机统统不放过,连王陆都不免打趣道:“小蒋真是有一双善于发现美的眼睛啊。”
蒋从理笑笑,道:“那可不,我可是摄影大师。”
“哈哈哈哈,好好好,哦对了,你们需要拍照可以喊我停车哈,能停的地方我尽量停。”
“okok。”蒋从理说着又端起手机。
车不知道开了多久之后停下,黎生迷迷糊糊地睁开眼,问:“到了吗?”
回应他的是蒋从理兴奋地声音:“没有没有,我们下去拍照,黎同学你要一起来拍吗?外面好多牛和羊,我长这么大还第一次见这么多活的!”
黎生闻言往窗外看,湛蓝的天空零星挂着几缕淡淡的云,辽阔但枯黄的草地上牛和羊自由地游荡,他想起了课本上的“天苍苍,野茫茫”,于是也跟着下车,准备拍照留念。
陈可钦和王陆就站在不远处,蒋从理去车里叫了黎生下来以后也站在了他们身边,黎生也走了过去,在距离他们不远不近的地方站定。
黎生拿出手机拍照,看见不远处的陈可钦脖子上挂着一台单反。
“他什么时候喜欢拍照了?”黎生在心里问自己。
这个问题理所应当的没有人回答,好在他也没有过多纠结,自己拍了几张就要上车,可走到车门口时,他鬼使神差地又回过头,又拍了一张。这一张把那几个正在赏景和拍照的人也拍了进去,景色是模糊的,因为对焦对在了人群中端着相机的陈可钦的背影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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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他们再次出发时已经是半个小时之后,此时天空依旧那么蓝,黎生打开了车窗,任凭车外凉爽的风亲吻到脸上。
车里的人又开始聊天,他们聊N市的粉、B市的烤鸭、Q市的海鲜,也聊路边的草、吃草的动物、远处的山。聊的累了,蒋从理忽然从包里摸出一副扑克牌,道:“我们来斗地主吧,正好王哥要开车,咱们三个人凑一桌。”
黎生透过镜子看向陈可钦,陈可钦没看他,正在手机上回消息,闻言道:“行啊,好久没打了,你要输了回去请我吃饭啊。”
蒋从理没被他吓到,说:“行啊,你输了你请我吃,我不吃食堂我要去吃好的!黎同学来玩吗?你可得来啊,到时候我从B市寄陈老板请客的饭给你。”
“好啊,我输了也给你们寄。”黎生弯了弯眼睛道。
牌局就这样并不隆重地开始了。
地主牌被蒋从理摸到了,黎生和陈可钦是队友。黎生在副驾扭着身子向后看,试图和队友来点眼神上的交流,但陈可钦在他正后方,黎生只能看到他身子的一角。
陈可钦似乎有读心术,他说:“别扭了,我会配合你。”
黎生闻言一怔,随后似乎有些喜悦地小声说:“好呀。”
“喂喂你俩别太嚣张啊!”蒋从理不满地嚷嚷,“还有没有把我这个地主放在眼里啊!来吧小农民让你们见识见识地主爸爸的威力……对三!”
……
只能说地主还是地主,尤其是地主牌是双王加花牌的时候,黎生和陈可钦一败涂地,手里各自捏了一大把牌。
“哎呀,这可怎么办呀,回去请我吃火锅吧陈老板。”蒋从理一脸嘚瑟地洗牌。
“请,我请你吃的还少么?”陈可钦斜着眼睛看他。
“那没办法,你们组经费足,你们黄老板又大气,不像我们组人人拿低保,哎,可怜啊!”
“想吃饭就少说废话。”
黎生听他们说话,却觉得离自己很遥远,他不再停留在学生时代,学生的烦恼他早就忘记了,又或者说,即使是他还在上学的时候,他也没工夫烦恼这些,那时候他烦恼奶奶的病,烦恼经常接近0的余额,偶尔烦恼成绩,因为那和奖学金挂钩,至于什么经费低保,他听说过,那是硕士生博士生才有的烦恼,和他一点关系都没有;至于吃饭,能吃饱、便宜就行,他没有别的要求。
黎生清晰地感受到自己和陈可钦现在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了,倒不是说多读两年书就更高贵了,只是理想、烦恼乃至生活的空间都不再重合,过去就变得不那么重要了。
可是为什么还是有些难过呢?黎生又看向窗外,明明没有被威胁请吃饭、省了一大笔钱,为什么自己还是不高兴呢?
黎生决定把原因归咎于打牌打输了。
“谁都不喜欢输嘛。”黎生在心里这样告诉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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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下车吧,我给你们去买票,你们等会自己进去我不进去,车停这儿我也在这等,找不着我给我打电话啊。”王陆一边领着其他三人去买票一边说。
“哥你怎么不进去?”蒋从理问。
“我进去还得我自己掏钱呢,你们自己进去玩儿吧。”
“欸,好嘞哥。”蒋从理从善如流道。
待票买好,三人就一起进了景点。
进去以后,黎生反而有些束手束脚了。陈可钦和蒋从理是朋友,是一道来的西藏,是一路人,在车上尚且还有个王陆,下了车只剩他们的时候,黎生忽然觉得自己是个多余的人。“是和他们一起走吗,还是自己单独行动呢?”黎生这样问自己。然而他思来想去,也找不到赖着其他两个人的理由,尤其是对陈可钦。
于是黎生的脚步不由得放慢,他想等陈可钦和蒋从理先走掉,然后自己再顺理成章地单独行动。
可是陈可钦没有让他的计划得逞:“你在后面磨蹭什么?”
突然被点名,黎生有些不知所措,这时蒋从理也说:“走快点啊黎同学,咱运气不好啊,之前还出太阳现在变阴天,等会还能看到日照金山吗?”
“啊好的,我走快一点。”黎生小声说,他心里又是开心,又不免唾弃自己,就这样心安理得地接受了陈可钦的好意。
待三人走到观景台的时候,太阳已经彻底消失不见,淡淡的天空耷拉在高耸的雪山上,没有金色的神采。
“欸,运气不好,不过也算是看到雪山了,也不赖。”蒋从理叹口气道。
陈可钦没搭理他,自顾自地回头,看到了黎生的身影,又回过头来,摘下相机盖,准备拍几张雪山的照片。
陈可钦走来走去调整机位拍了好多张,中间不时抬眼瞄黎生两眼,黎生不知道他什么意思,于是选择装没看见,拿起手机对着云遮雾绕的雪山不停地按快门,然后收获了一相册的看起来几乎一模一样的照片。
这时蒋从理忽然说:“咱们要不要合个影?陈老板的相机可以自拍,可好使了。”
“可以。”这回陈可钦回得很快,然后看向黎生,这一回不是偷偷地瞄,而是正大光明地看,像是在征求黎生的同意。
黎生没有拒绝,或者说,在陈可钦那样的目光里,黎生根本没有办法拒绝。他站到了另外两个人身边,等待陈可钦按快门。
但是陈可钦看了看手中的相机,忽然将相机交给了蒋从理,然后站到了黎生身后,道:“你长得矮你站前面。”
蒋从理满脸问号道:“你也就比我高两公分吧!”
“相机借你玩玩,别逼逼。”
这下蒋从理开心了,他之前想买相机,但是一直犹犹豫豫,终于在上一个双十一准备出手,然而那一整个月都在连轴转,等他想起来要买相机这回事的时候,双十一已经过去了。所以这会儿陈可钦拿相机给他用,他也就大人不记小人过地不和陈可钦计较了。
“来吧朋友们,”蒋从理举起相机,“三、二、一——木瓜!”
然后是咔擦一声,三个人的面孔出现在了相机屏幕上,背后是连绵的雪山。
蒋从理看了看,觉得十分满意,一拍脑门又想起了什么,说:“你俩要不要单独来一张啊,老同学重逢啥的。”
单独合影吗,黎生有些恍惚,他的记忆回溯到了高二,那个与陈可钦初识的时期。
高二课程不算繁多,也没有太大的升学压力,他们还算人性化的学校为他们组织了一次研学活动。不过说是研学,其实更像一次集体旅行。能有这样的机会,大家自然很是开心,毕竟在紧张的学习之中,谁不想停下来来一场轻松愉快的旅行呢?
在那次研学活动的最后,老师组织全体参加的学生进行大合照。在大合照结束之后,陈可钦问他要不要来一张两个人的合影。
那时候黎生还不知道陈可钦对他的感情,只知道陈可钦的眼睛很暗又很亮,就像天边的月亮。
“要不要来一张两个人的合影?”陈可钦的声音仿佛穿越八年的岁月,重新在黎生耳边响起。这一次黎生忽然犹豫了。
“我还有资格站在他身边吗?”黎生这样问自己。但是跳动的心较之理智先一步控制了大脑,于是他说:“好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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