啥,啥满意不满意的?啥意思啊?
成才敏锐地察觉到一种迫近的危险,赶紧站起身来。
这会儿才发现,自己真有点儿昏了头了,被这么一拉一问,才骤然反应过来,首长都睡了,还坐人床边发什么呆,太奇怪了吧!
刚要起身离去,却被铁路一把握住了手腕:“来,腰疼呢,借你的手给我按按。”铁路这会儿也察觉到了成才的退意,不妨自己先退三分,规规矩矩的来。
成才晕晕乎乎地摇摇脑袋,哦,对,还有这一桩事呢。怎么回事,怎么还癔症了似得。
铁路年方三十九岁,虽然比成才足足大了十八岁,可绝不像高城骂的那样是个老男人。常年高强度的训练让他的浑身的肌肉呈现出流畅的线条感,早年在战场上拼杀得来的伤疤只为这个人平添一股肃杀感。可现在撩其背心躺在床上任人捏揉按搓的,那点儿肃杀感变成了和平年代里独属于军人的神秘感。
铁路行为上豪放不羁,把成才逗的只想跑,可这会儿人成才真上手摸过来了,铁路竟也没忍住有点小紧张。那双微微泛凉的手触碰到他背肌的那一下,饶是铁路经过大风大浪的人也禁不住绷紧了肌肉。
“放轻松。”
成才低低地声音从身后传来,铁路缓下来,放松了**的肌肉。成才没忍住勾起嘴唇笑了一下,原来首长也会紧张,紧张起来肌肉也绷的这么瓷实。
“嗯,舒服,僵了一天了,这肩膀跟铸了铁似的。”铁路的声音闷闷的,却还是遮不住语气中透出的惬意。
“首长,坐这么长时间车出来办事,这么住一晚,不会耽误事儿吗?”成才顺嘴抛出疑问。
铁路没答话,像是在沉思。
成才手上运动不停,眼睛看着手底下这那深浅不一的伤疤,心里又是感慨又是佩服,想来这首长经历过的都是他不能想象的战斗,想开口问问,又忽然觉得这么问似乎对不住那些伤所承载的厚重感。
成才下手像是分了轻重缓急一般,这里酸困,便狠揉,那里舒缓,便轻点,好一通轻揉慢挠。一双手带着微微凉意,像是润滑的玉,流淌在铁路身上。
于是铁路一边安心享受,一边道:“不碍事。”我就是为你来的。
“这地方够睡下咱们俩的,我睡觉不磨牙不打呼,晚上还不乱动,睡眠习惯好的很,真不试试啊?”铁路打的主意不差,先从一点儿语言上的小暧昧开始,打消成才的防备心。
成才今晚陪聊陪吃的,真不准备再陪睡了。手下的古铜肌肤温热趁手,可成才一心捏脊,别无他想。在铁路背上最后一拍,权当收尾。
“好了,首长可以睡个好觉了。我也回去收拾一下。”
铁路翻过身,看着成才离去的背影眸光柔软,色诱这一招不成啊,那当初袁朗那小子是怎么把人拿下的?用心?不像!也没多长时间他能付出多少真心。靠色?没用,刚刚已经试验过了。唉,真是便宜那小子了,指不定怎么哄骗小孩儿的呢!
他已经付出了这么多心力来靠近他,亲近他,决不能因为一时的莽撞和急色就吓着了他。
成才回到宿舍,自己的床铺上已经是一套没有霉味儿的铺盖卷儿了,薛林朝他眨眨眼,成才会意,八成是他们贡献出了自己的另一套被褥,虽然平日里没人来检查,但是自己的东西还是比较上心收拾过的,该晾就晾该晒就晒,所以储存的比较好。
成才长舒了一口气,总算不必睡冲鼻子的被褥了。刚刚铁首长提议的时候,他还真有点儿意动,他一点儿没觉得自己有什么配不上和他一起睡的舒服的,就是觉得在五班这么做好像不大合适,也就没应下。现在看来嘛,得亏薛林靠谱,幸好自己方才没应下。
第二天一早,成才仍旧比众人早起开始自己的训练,照旧是去练枪,准确的说,是练瞄准,因为没有子弹,击发也是白击发,发出的都是空气弹,根本看不到有没有打中目标。
可是从昨晚铁路的话里他得到了新的领悟,他不再把手里的枪看作是什么型号的武器,只当他是一个简单的击发装置,没有瞄准镜,眼睛就是瞄准镜;没有子弹,子弹从他的心里击发出去。
“你和目标是最要紧的,其他退居其后。”
身旁响起了一道声音,成才遵其言行事,却没有起身打招呼。正如他所说,目标是最要紧的,其他的暂且居后吧。
铁路一开始来就是打着算盘的,自然不会多在五班耽搁,要紧的事五班的成才。因此特特起了个大早,就为了早点儿见着成才。
结果推开五班宿舍门,好家伙,除了目标人物外统统还在酣睡。
好在他简单洗漱过后见着了薛林,薛林指了成才大致练枪的方位,也就去预备早饭了。
铁路循着方位找过去,临走还不忘从车上拿了一瓶矿泉水。
青草茫茫无涯,铁路眯着眼睛,一眼扫过去,那里有人的影子。可铁路其实寻常?略经搜寻,寻了一处草断的比较多的位置找过去,也就有了踪迹。
远远看过去,露出了一点迷彩,还有青草遮掩不住的黑色枪管,成才正窝在草丛里颇为认真的练习瞄准。
铁路走上前去,虽无心打扰他,只在一旁盘腿而坐,看了一回,终究还是忍不住出了声,他像是自言自语一般,声音低低地,却意味深长。
“草尖上的露珠,远处的树叶,黄土上的一只蚂蚁······正因为这里让人迷茫到没有目标,所以处处都是目标。露珠的目标是把自己融进空气,树叶的目标是滋养大树,蚂蚁的目标是维持一个成才,把目标种进了心里,也就不怕没目标了。”
成才转过头来看他一眼,觉得这番话与自己这几天一些朦朦胧胧的想法暗合,因此收了枪道:“首长,以前我猜您是狙击手,所以对狙击手的心理把握的特别准。”
铁路暗想:我哪里是对狙击手的心理把握的准,我是琢磨你的心理琢磨的准。
“那现在呢?觉得我是什么兵种出身?”
成才摇摇头道:“猜出不来什么兵种。不过,像您这样经历过惨烈战场的人,应该什么兵种都算,因为都闯过。”
铁路一时间竟然被他说沉默了,是啊,真正艰苦的作战环境下,谁管你什么兵种,难道你是狙击手,危急时刻就不过当炮手用了,当年老陆还被拉到海上当了海军呢!
“我对这个草原五班,时早有耳闻啊。我那老搭档,你们王团长,当年就是从这里走出去的,那时他是这里的驻地排场。为这,我挺佩服他的。我想,放你来的人,一定跟你讲过你们团长的往事。”
成才点点头,何止往事,何指导员把许三多的事迹也是说了又说,就想期望同样是下榕树走出来的自己远能创造和许三多一样的奇迹。
铁路笃定的说道:“那他讲完,一定跟你说了一些话,你还记得吗?”
成才又点点头。
铁路无奈,把手探到他的下巴底下,轻轻抬起。
“你倒是张张嘴,让我也听听他说了什么吧。”
成才扭开了头,他不喜欢铁路现在动不动就上手的样子,这让他觉得自己快成了玩偶了。
“指导员说,草原上的生活很困难,工作很辛苦,但是也能很好的磨砺人的品性。他知道我会克服困难的,也会做好五班的工作。他希望我在草原上,磨出一副坚韧的心性,他等着我成长为真正的狙击手。”
铁路点点头,认同这位政工干部的观点,可是成才显然不能理解。铁路点破他的心思:“你觉得,他说的都是假话,空话,是吗?”
成才沉默下来,不言不语,也不看铁路。
铁路长叹一口气,道:“我不知道这些政工干部平日里的工作是怎么做的,现在也只好临时客串一下,给你做一做思想工作。你就当,我是你的政委,好吗?”
成才转过头来,显然也是想得到指点。
铁路回忆了一下A大队赵政委跟战士们谈话的样子,发现对着成才这张脸,他实在学不来那副和蔼慈祥的模样,这让他觉得自己跟成才都差辈儿了。
“五班没有子弹,没有狙击枪。”铁路以此未突破口:“所以你才会觉得,你指导员说的什么‘希望你成为真正的狙击手’是一句空话,是不是?你觉得没办法练枪了,没有子弹射击了,没了这些东西,是练不出一个枪王的,是不是?”
成才道:“难道不是吗?哪个厉害的枪手不是子弹喂出来的,连射击都做不到,怎么练就高超的狙击水平。”他没有再提没有狙击枪的事情,凭他的悟性,昨晚已知普通枪支与狙击枪并无本质差异,今后就不会在这一点上纠结。
铁路摇头。
“你忘了,我当初告诉过你,狙击靠的是心,而不是眼。现在我再告诉你,你瞄准目标的时候,击发的出去不是子弹,而是自己的心。你观万物,万物都是你的目标。可是你会用子弹去击中那每一个目标吗?你是在用自己的心击中、然后捕捉它。建立自己和目标之间独特的联系,你才能去击发目标。这才是练就一项狙击技能的最高水准。”
成才喃喃自语道:“把万物当目标,把心当子弹。”
铁路大为宽慰,他早已经发现,成才的悟性真的很高,总能迅速把握到方法论中的精髓。
沉默最能滋养思想。
铁路发现他喜欢沉默时的成才,当然也喜欢谈天说地的成才,应该说,他见识过的成才他都格外喜欢,至于还没见到的那些方面嘛,等以后见识到了,也不可能不喜欢的。
“罢了。”
成才恍然惊醒。
铁路站起身来,却没朝着五班的方向走,反而扬了扬手里的水平道:“这瓶水已经打开了,倒过来呢会有水滴下来,我站个位置,你来瞄准。掉下来的第三滴水就是你的目标。试试你这段时间的眼力有没有退步。”
他说罢就向东偏南方向去了,成才眯了眯眼,那正是太阳升起的位置。
早晨,逆光。
成才的枪是五班唯一的一把八一杠,没有狙击枪上配备的瞄准镜,他偶尔会带着袁朗送他的那副望远镜来试着瞄准,可惜效果不佳,也就把望远镜搁置了起来。
现在,成才眼中只有远处那身军绿色,在阳光下这么看过去,朝阳竟还为他的军服添上了几分俏丽之色。
可是成才没空欣赏,他盯紧了铁路手中的水瓶。
大概是因为瓶盖拧开的实在不多,等待第一滴水滴下来的时间长极了。成才第一次体会到等待的煎熬,这次他以往的狙击生涯中不曾遇到过的情绪。忍耐,等候,他总有坚韧不拔的意志等待自己的目标,今天······
他此时骤然意识到,也许,在五班,我真的被松弛感浸满了。
慢慢地,慢慢地,继续沉下心,风儿相扰,草儿来挠,五班如何,草原如何,我自岿然不动。
水滴在阳光下折射出比钻石更加耀眼的光彩,他从水平中泌出来的那一刹就被成才发现了,成才把手指扣在扳机上,作为一名狙击手,他的使命就是扣下扳机。但这还不是他的目标,他还需等待。
第一滴水无声的滴下,隐入草丛再无踪迹。
成才此时已经静下心来等待第二滴水,下意识地伏低身体,隐藏气息,他知道他目标快来到了。
第二滴水似乎在在钻出水瓶的一刹那就膨胀变大迅速随着地心引力向地面砸去,犹如循着一条无形的引线。
这一次,他观察到了水滴下坠过程中更多的细节,眼睛和大脑毫无波澜的接收,却不曾让他心动,正如他一直走来的旅程。
目标已经在水瓶口开始凝聚,渐渐膨大,脱离了依托物,凝出一颗完美的水滴。
成才勾起嘴唇,不自知的绽出一抹浅笑。
在他下意识地扣动扳机时,意识深处却生出一抹思维定式造成的恐慌。
他知道,他的枪里没有子弹,他根本无法击中目标。
恐怖的地心引力勾着他的目标急速下坠,可他却无法可施。
水滴坠地,铁路举步而来。
他似乎看见成才了毫无表情的脸色下深藏的羞愧,一个无法射出子弹的战士,是不是华而不实的摆设?
铁路心中了然。
“没有子弹,就无法射击。这是你要克服的第一个心里障碍。成才,相信自己,眼到,手到,心到。是到达的到,也是大道至简的道。”
其实成才心里的体悟不止如此。
铁路那句“把万物当目标”打开了他的视界,他何必非得盯着一条路往死里走呢?他有信心能完成指导员交代的任务,把五班的兵带成合格的兵,但是之后呢?任务完成后他不一定就能离开这里,万一也像老马一样在草原上蹉跎到不得不走,那时候怎么办?就那么灰溜溜的离开吗?
他做不到在无尽的失望中等待一个渺茫的机会,他习惯主动争取。
倒不如······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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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3章 第 10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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