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繁安和宋执卿到南柯古镇的时候,雪已经停了,天边的阳光又一点一点现了出来。
时繁安的摄影技术依旧整脚得没法看,而宋执卿极力安慰他却无济于事,于是两人只好草草结束了拍摄,用空出来的时间在古镇上闲逛。
两人灰溜溜地走着,路过一扇敞着的老旧红门前,当地的一位老妇人似乎将他们错认成了离家多年的儿子,给了两个一人一盏雨花茶,一口一个“孩子”地唤着。
白瓷杯中,茶色青绿透彻,细长的茶叶是浅浅的抹茶绿,浮在面上。
茶水入口温热甘醇清雅,唇齿留香,暖了两人几乎两人几乎凉透的身心。
“孩子,喝了茶,坐船到南面的久平寺,替阿妈求一枚平安符罢。”老妇人的语气平缓温柔,显得和蔼可亲,却又有些可怜,叫人心疼。
雪覆乌蓬顶,小舟在不宽不窄的河面上漾开层层水纹。
一会儿,舟中人远远望见了那座香火旺盛的古寺,再近些,便能清晰地瞧见门前的牌匾上赫然写着“久平寺”。
两人下了乌篷船,进到寺里,求了平安符正想离开,宋执卿却拉住时繁安,笑道:“哎等等,难得来这种地方,求个平安再走吧。"
“你信这些?”
“倒也不是,但信一下也总没坏处。”
于是,两人各自拿了三柱香,借火点燃在蒲团前躬身下去,整齐地拜了三拜。
檀香袅袅,同落日的余晖一道,被两人带在身上回到老妇人家里。
晚间夕阳温暖,慵懒地笼罩着南柯古镇,洒满婉蜓的河道、斑驳的青石板。
再晚些,夜幕降下来,万家灯火装点着这鱼米之乡,放眼一望,便是烟火人间瞧不到边。
两天之后,时繁安和宋执卿坐上了回程的轻轨。
白雪皑皑的南京在身后远去,宋执卿却全然不知一温暖的车厢里,他在卫衣帽子下枕着时繁安的肩,睡了一路。
恍惚间,他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眼前是一祯祯画面宛若浮光掠影,宋执卿走马观花地瞧着,明明都是自己亲历过的事,却像是一段偷来的日子,又如一枕黄粱梦,好不真实。
紧接着他置身在了画面中,是那个令人室息的雨天……
汽车急刹而发出的声音在雨夜里格外刺耳,凄厉地划破夜空,狠狠刺穿了宋执卿的心脏。
鲜血将整个世界染成可怖的殷红色,像十八层炼狱,熟悉的人影横躺在血泊里,没有声息。
宋执卿清晰地感受到脸上雨水冰冷,砸得他生疼,仿佛在提醒着他——
这不是梦。
救护车裹着红蓝交错的光闯入被雨水和泪水模糊的视野,但对于命定的结局意义不大。
马路上的血腥被大雨冲刷了一整夜,终于消失殆尽,一并逝去的,还有时繁安年轻的生命。
宋执卿的心中满是凄惶无助,可是他又能怎么办呢,他只是时繁安的一个同学、一个朋友,连那一盒骨灰都带不走。
勉强拉回几分清明后,他却陷入了更深的茫然。
他不明白,他明明已经尽力去避免这场悲剧了,明明应该会有所改变,可是为什么到头来还是天命难改?!
那让他重来三次,究竟还有什么意义?真的就只是了却执念吗?
可这和原先有什么分别?这般叫人绝望的结果让人如何放得下?!
夜色深了,黎明却也恭候已久,宋执卿在黑暗中想了很久……
既如此,那便不要相遇好了。
没到过烟雨江南的人,大概就不会惧怕极北苦寒之地望不到边的漫天风雨了吧。
这样也好,放过他吧,也放过他。
宋执卿只身枯坐在曾经两个人的家里,脑畔放空,手中的刀片反射着青白的月光。
这一刀下去,身死之后该是第二次机会了吧——
“住手。”利刃入腕的前一刻,空白的脑海中骤然响起那道熟悉又陌生、辨不出的老少男女的嗓音,“你可想好了,这一刀下去便没有下一世了。”
宋执卿猛然止住了手上动作,双瞳骤缩。
像是看透了他的疑惑,那道嗓音又残忍地解释道:“说了三次,便是完整的三次,可不能违反规则。你想跳过漫长的等待,提前见天明,可这世上那里有这般划算的买卖?天下又怎么会有不需要付出代价的重来?”
“……”
代价吗……这代价可真是要了他的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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