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里的最后一场雨淅淅沥沥,朦胧了洁净的玻璃窗,滴滴答答落在屋顶的黛瓦上。
宋执卿惊醒过来,那年雨夜的车祸和后来几十年的孤独终老像一场噩梦,梦醒了,却不过是另一场噩梦的开始。
让他和时繁安少些瓜葛,同样要了他的命。
……
“妈,我想转学。”
“……阿卿,你怎么了,一大清早说什么胡话呢?”
在母亲的注视下,宋执卿固执地垂着脑袋,轻声道:“我没说胡话。我想转学。"
这下,苏淮柔是真的搞不明白了,她一头雾水地拉住儿子问道:“你当初拼了命考到四中,怎么突然想转学?是不是在学校被欺负了?”
“没有。”
“转学?好啊,正好我最近在分公司那边事比较多——”宋渊从卫生间里出来,话说到一半被老婆责备地瞪了一眼。
苏淮柔轻轻叹了一口气,回过头又问宋执卿:“你真的想好了?”
桌对面的少年似乎有些哽咽,但最终用力地点了点头。
……
所以缘分有时候真的很神奇,却又叫人徒增伤感。
就如高一那年,宋执卿离开四中后,时繁安忽然有一天路过四中艺术楼的水乡壁画,注意到了落款处那个秀雅的署名和红章,心中起结识这位美术才子的冲动。
打听之下,却听闻那人前不久刚转学走了。
而在之后不久的某一天,瞧着微信上蹦出来的好友申请,时繁安毫不犹豫地就通过了,盯着那个陌生的头像看得久了,竟在冥冥之中叫他生出种莫名的似曾相识来。
那人从没与他聊过天,也从不回复他的试探,只在每年他生日那天道一句“生日快乐”,有时附一张原创画作的照片,有时给他寄点小玩意。
时间长了,时繁安越发有一种强烈的预感——这个人大概就是当年在四中那个他没来得及认识的美术才子宋执卿。
每当时日静好的时候,便无形中昭示着意外已然在赶来的路上了。
……
又下雨了。
没有时繁安的日子过起来太过枯燥无味了,宋执卿却甚至不敢用微信和曾经的爱人聊聊天,他实在害怕自己一发不可收拾,只能在那人生日时送份祝福。
望着窗外的滂沱大雨,宋执卿早就麻木了,少时在故里的时候,便也总也能瞧见这般灰蒙蒙的雨幕,离乡多年,没想到最后陪在身侧的竟是这一场又一场的雨。
像是要有预感一般早早抓在手里的手机,这会儿终于响了,在安静的雨夜里显得格外突兀又刺耳。
“喂,你好……”宋执卿将手机举到耳边,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在轻轻颤抖着。
电话那头传过来的声音疲惫而略显冰冷:“你好,请问是时繁安先生的家属吗?”
宋执卿静了几秒后,颤声应是,而后便听到了那个梦魔一般的结局——时繁安的死讯。
悲伤之余,他竟不知是该庆幸还是如何。
他原本天真地以为离远点就好了,不知道那个人是死是活,只当他一直生活在微信的那一头、世界的另一端,每年为那份来自陌生人的生日祝福无端惊喜。
他以为,避开了,就不痛了。
可是两个纠缠如此之深的命格,又如何避得开?
大概真的是造化弄人吧,这一世,时繁安死后,医生在他的手机里翻找常用联系人,找到的竟是宋执卿。
这一通电话,如死神的宣判,穿透厚重的雨幕,将宋执卿打入了无底深渊。
梦破了,于是惊醒的人被现实伤得体无完肤。
躲避车祸、自欺远离他都试过了,都没有用。
只剩一次机会了,他该怎么办?此行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有什么放不下的事,尽管去做,有什么舍不得的人,好好道别。
“有什么执念尽快去了了吧……”
是了,是“了却执念”,而非“改变结局”。
宋执卿混乱的脑子终于清晰起来,他理了理黑亮的齐肩发,合眸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吐出,有水光划过脸颊,极凉,却至少有了温度。
雨停了,漫长的雨季里却总有花盛放在阳光灿然的日子,不惧下一场雨,向死而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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