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晚,与一直狂欢到半夜的殷莳不同,李靖此时在家遭受着内心电闪雷鸣的折磨。
他收到殷莳消息的时候,觉得这女人真的是疯了。
打电话给保姆,对方说殷小姐有交代今天自己去接哪吒。
他又打电话给酒店前台,果然被告知他常住的那间房差不多半小时前办理了退房。
经理接过电话小心翼翼地询问是不是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自己正准备晚点时间跟他联系。
李靖说了声没什么事情,颓然地挂断了电话。
不多时回到李宅,直奔主卧,打开保险柜,发现殷莳的身份证件果然已经不在了。
哪吒的卧室倒是几乎没什么异样,那女人是策划已久,怕太明显打草惊蛇吗?
他沉着脸气势汹汹的样子吓到了蒋女士,倚着门框试探着问:“哪吒什么时候回来?”
“她不回来了,阿莳接她回江城了。“李靖连隐瞒都懒得假装,“您可以不用再操心她。”
蒋娟被震惊得说不出话来,想要骂却看见儿子凄怆的面色,戳心的话也不再说得出口。
她此刻只想赶紧去告诉正在客厅看新闻的老李这个消息,看看有没有什么办法补救。
老李面色陡变,气得嘴唇都发抖了,“这个小殷,哪里懂半点礼数!”
“对啊,我们还在呢,半点招呼都不打!”蒋娟也是气,看老伴脸色太差,又怕他犯心脏病,“没事,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你不是在江城有些熟人的……”
老李怒吼一声,“有什么用!你儿子自己黑底白字把抚养权都给别人了!”
声音传到房内李靖的耳朵里,跟万箭穿心也没什么区别了。
江城离A城两百多公里,当然没有远到让李家毫无办法。
他们认识很多律师朋友,江城也有很多很可以说得上话的学生,不管什么样的官司或人情,多花些金钱和时间,总可以解决的。
让李家二老真正毫无办法的是自己儿子咸鱼一只懒得折腾的态度。
李靖在父母的怒目紧盯中,从头到尾只有一句:“我会自己看着办。”
他真的对父母亲的拳拳之心全然不管不顾。
不日,蒋娟女士在与自己好姐妹的下午茶中谈及此桩家丑,潸然泪下。
陶薇妈妈深感触动,也跟着红了眼眶,抽过纸巾递给她,“哎,谁说不是呢?如今这些做儿女的,放在我们年轻时,个个是要被打断腿赶出家门的。”
众人皆是唏嘘。
蒋娟按按眼角眉心,深呼吸慢慢平复了激动的心绪,一时忘形失态声讨自己儿子太多,总归是不太好了。于是转移话题,问:“你家薇薇呢?最近在忙什么?”
一听到宝贝女儿名字,易晓玲的眼睛亮了起来,“我家薇薇啊,还在之前那间地产公司啊,听说最近升职了。”
在座一片夸赞,好福气,还是生女儿懂事贴心。
易晓玲瞥一眼蒋娟,赶紧说:“薇薇他们公司好像跟你家公子也有来往的,他们前不久还遇到了。啊呀,一见面就在我们面前念叨啊,靖哥哥这靖哥哥那……我说你女孩子家家,矜持点好不好啊。就跟我生气了!”
大家善意地笑起来,蒋娟面色也稍稍好看了些,“没关系的,他们小时候也常常一起玩的,只是后面长大才生分了。”
“哪能生分了啊,都是年轻人,约几次饭聊聊天马上就熟了。”
有耳尖目明的早就知道易晓玲中意李家公子已久,现在两人都是单身,不正是一段眼面前的好事。
在一片撮合夸赞声中,蒋娟也渐渐忘了之前压在心头的烦心事。自己儿子刚离了婚,马上就成了新晋的钻石王老五,婚恋场上的香饽饽。
甚至还有了几分得意,身价多少还是在的。
于是李靖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就被安排好了一顿午餐:下周六中午,蒋娟和易晓玲,携双方子女。
殷莳带哪吒走的时候是周三,周日李靖就收到了消息,让他有空帮忙去趟学校填下休学申请。
“你们不回来了吗?”
“等哪吒放寒假再说。”
“什么意思?她上学了?”
“对啊,吕晖爸爸帮忙介绍了一间学校,面试过了明天就可以正常上课了。”
李靖把那几条消息翻来覆去看了很久,不得不佩服殷小姐的行动力。她这几天仿佛一口气切割完了跟自己结婚十年间的所有事情。
不管怎么样,他周二下午还是很顺从地去了学校。
接待他的班主任老师是位四十多岁戴眼镜的女性,平日常常与学生聊天,多少也知道哪吒家中近来发生的变故,看着眼前面色藏不住憔悴的男人,忍不住叹了口气。
“哪吒平时表现很不错,就这么突然转学走了,同学们都很想念她。”
李靖点点头,“家里的事情还要慢慢处理,她可能也是暂时回妈妈老家住一段时间。”
“对,大人还是要多为孩子考虑。”班主任老师扶了扶眼镜,“期待哪吒同学早日回归。”
李靖客气谢过老师。
出了学校,李靖看着手中盖完章的文件几张,心中郁郁,略一迟疑就拨通了助理的电话。
“我不回去公司了,后面的事情你帮我协调下。”
他又翻出手机里户口簿的照片,殷莳那一页还没来得及去更新迁出,上面还写着某年某月某日从江城X街X号迁入。
那是他们登记结婚的日子。
李靖随即在导航上输入了那个地址,他好像还从未去过江城。
在本省的GDP排行中,江城一直属于吊车尾的状态,因而被A城人谈起来时,总是天然带着几分居高临下的优越感。
小地方,人也都精明得很。
在认识殷莳之前,李靖不止一次从自己父母或者其他长辈的口中听到类似对江城人的评价。
后来跟殷莳在一起,虽然知道她是江城人,但是丝毫不影响自己对她的一腔爱意。笑他吧,他一生没见过这么古灵精怪、清新脱俗的女孩。
但殷莳说江城是她的伤心地,父母意外早逝,江城也没有其他亲人可寻亲拜访。他只知道岳父岳母有留了一处房子给女儿,婚后殷莳也只回去了两三次,都是和老同学聚会。
相比之下,那几位老友倒是更常来A城与她相聚。作为东道主,从前他也常常受邀,和几人也慢慢熟稔。
他眼中,许垚文静,沈佳卉泼辣。还有个吕晖,他大约是可以看出他对阿莳有过心思的。
阿莳说这次也是他帮哪吒找了学校……
上了高速油门踩紧,不到三个小时就到了江城地界,李靖选了导航上一条沿江道路。
已近深秋初冬,岸边的杨柳树枝叶已不再繁茂,倒是松柏愈发郁郁葱葱挺立着。
路上的车和行人慢慢变多,李靖知道自己已经离城区慢慢近了。
忽然,路边一间小店门口一道熟悉的身影闯进眼中。
哪吒第二天上学,放学很早,作业本还没发齐,老师开恩只给她布置了一些口头作业。她千恩万谢地出了门,发现门口来接她的是骑着重机被围观的吕晖舅舅。
啊,妈妈不是说回老家躺平的吗?怎么不仅上课一头雾水全是难题,现在妈妈第二天上班就忙到没办法来接自己啦?
哪吒一脸不甘愿地走过去,拂开一脸痴迷抚摸着重型机甲的同学小胖子,“吕晖舅舅,怎么是你?我妈呢?”
“不知道啊。”吕晖一脸慈爱地看着面前的一圈小不点,中间一张小脸十分肖似殷莳。
哪吒无语,被吕晖大手一捞抱上了车,又拿出一个粉色头盔帮她戴上,“这我今天特地去买给你的!”
哪吒多看了几眼旁边艳羡的同学,隔着面罩闷声说了声:“谢谢。”
吕晖把哪吒接到了小酒馆,旁边就是一个小公园,很多小孩在那边玩到天黑。
哪吒拿着跳绳也去玩,不一会儿就回来了,说没见着有同学。
吕晖怕她无聊,就搬了露营凳子在外面一起坐下。
哪吒提议舅舅,我们来玩海龟汤吧!
吕晖没听过啥海龟汤,还以为是什么烹饪小游戏,结果听哪吒讲完了规则之后,恍然大悟感慨起现在小学生的脑洞真是大。
哪吒吐沫横飞地说到第三题的时候,突然听到身后传来一个熟悉的嗓音:“哪吒?”
她几乎一秒回头,脱口而出:“爸爸!”
爸爸的车停在路边,开了车门就朝她走来。
哪吒带着哭腔叫爸爸,跑着扑过去就抱了个满怀。
留着听题目到一半的吕晖尴尬起身,讪讪地笑,“哭什么啊这孩子,跟受了多大委屈似的,你爸还以为我们欺负你呢。”
可不是受委屈了吗。哪吒心想。
来到江城第二周了,她没有手机,只拿着妈妈的手机跟爸爸视频了一次。后面就是电话手表上发了一两句话。
电话手表很快没电,问妈妈,得知居然忘记给她带充电线。
她开不了口一直跟妈妈要手机联系爸爸,虽然心中很多疑问想跟爸爸确认,也有些想念那些还没来得及告别的老师同学。
同学妮妮在她第二天没来学校的时候还在电话手表上问她是不是生病了。
她不知道怎么解释就回了句,我可能要转学了。
后面没电就失去联系了等于是。
妈妈给她在网上买的充电线也应该快到了,她还想着晚点回家去快递站看看。手表充上电,就可以联系爸爸了。
没想到这下,爸爸比充电线更早来到了面前。
思念和不安在见面的那一刻瞬间涌上心头,哪吒搂着李靖的脖子泪水滂沱哭成了泪人。
吕晖赶紧在群里拍了拍殷莳,“快来日晷,你前夫抱着女儿在我店门口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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