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楼伏城闷闷不乐地吃着东西,今日就不出去了,在府里陪着七娘也好。
就着一叠腌咸菜和几颗花生米,贺楼伏城把七娘做的饭都吃完了,虽说分量有点多。
贺楼伏城在院里摆弄起刀枪,一招一式有些生疏,但到底是练过的,招式捡回来也容易些。
等七娘回来的时候,看见自己还在院里,一定会惊讶吧。
贺楼伏城撇去茶沫子,嘴角止不住地上扬,心情一好,又多练了一会儿。
时间拉的长,两个时辰贺楼伏城都等完了,门外依旧没有一个人影出现。长枪随手一掷,扎在木板上,贺楼伏城换手一挑,索性将那木板子劈成两块。
下人的规矩就是伺候好主子,他要去看看,什么样的规矩能学这么久。
按理说七娘也到了破瓜的年纪,管家婆在府里待了那么些年,知道小公子的脾性,想要什么都就一定会弄到手。
这两年贺楼伏城也没个动静,管家婆觉得自己压错宝了,先前的那些好话都白说了。逢年过节的她还给这小妮子压岁钱,这些银子可不就白花了。
贺楼伏城让她学着点管事的活,合着不是当娘子养,是要来与她夺权。
七娘想跟着管家婆学点本事,每日都要去学规矩,可这些规矩都是搬来搬去的重活,又或是洗衣做饭倒泔水。
管家婆看的严,七娘为了不给贺楼伏城丢脸,不敢偷懒,每日都要撑到晌午。
日子一长,七娘干脆早饭和午饭一同煮了粥,量多一些,早上没吃完的粥,中午结成块。有时间就热一热,没时间也能下得去嘴。
“你还算有耐心。”管家婆坐在藤椅上,旁的男人立刻端了杯茶过来。
“应该的,应该的。”七娘跪在地上,说道。
“你可别觉着我为难你,”管家婆将递来的茶水一饮而尽,语重心长地说道:“唉,小公子脾气好,许是没怎么为难你,若是日后伺候起了夫人,那可就难说了。”
“是。”七娘站在日光底下,低垂着眼帘,应道。
“唉,别说我没教你什么,”管家婆拿来了一个茶壶,丢给了七娘。
瓷的东西,怎么经得住这么扔,好在有惊无险地接住了。
“主子们平日里看着一个个都是好人,有些时候性子急,这茶水的东西就跟天上飞的一样,若是碎了一个主子们又得抓着咱发作。”
“是。”七娘这事是她自己求的,管家婆对她严也是对的。
“第二要紧就是端茶倒水的活了。”管家婆坐直了身子,说道:“跪下。”
“啊?”七娘晃了晃神,怎么又要跪下了。
“让你跪下就跪下,没听见是吧!”
七娘老老实实地跪在地上,又听见旁的那人说要敬茶。
七娘端着茶壶,两只手捏着茶杯,恭恭敬敬地跪在地上,把茶壶举过头顶,目光看着地上的蚂蚁出神。那玩意瓷实重,举了一会儿就觉得手腕快撑不住了。
“手抬高,你这是给主子敬茶还是给土地爷敬茶呢!”
“欸,”管家婆捏着嗓子,说道:“注水。”
七娘还没反应过来,眼神止不住地向上瞟去,吊高的滚烫汤水向外喷溅水珠子,水星点子落在虎口处,烫的她嘶嘶叫疼。
“疼也要忍着。”管家婆指着她说道,这么些年废的银子和功夫,她都要找回来。
男人偷摸看了一眼管家婆,把手向下压了压,往外溅的水沫子便少了许多。
水线隔着瓷片慢慢爬上来,指腹的温度也随着爬升,甲片褪去粉红的血线。
“啊!”茶壶应声而落,在地上碎成了几块。
“小东西!碎了从你月钱里扣!”管家婆恶狠狠地说道。
日头高的晃眼,管家婆随即打了个哈欠,像是大开恩德道:“算了,今日就到这了,把东西收拾完就可以走了。”
“走?去哪?”贺楼伏城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如同阎罗索命般,冷得让人发慌。
管家婆肥硕的身子一只藤椅装不下,肉挤在了缝隙里,挤不进去的又流了出来。见贺楼伏城来了,连滚带爬地从藤椅上爬起来行礼。
“我倒要看看管家怎么教伺候人的功夫。”贺楼伏城嫌弃地看了一眼管家婆坐过的藤椅子,说道:“去弄张新的来。”
“公子,我来。”七娘抢着说道,膝盖跪得发麻,她想趁着机会起来走动走动。
七娘想站起来,膝盖使不上劲,只能先单膝跪地,双手想借着地板的力量爬起来,却按在满地的碎瓷渣子上。
“咝,”七娘吃痛地缩回了手,好在已经站起身来,前两步还走得一瘸一拐,多走几步也就正常起来。
“说说看,怎么学的规矩。”贺楼伏城坐在椅子上,一股杀伐决断的气势扑面而来,和贺楼老爷根本不是一个模子。
“就是端茶倒水。”七娘应道。
“是,就是寻常的端茶倒水。”管家婆着急忙慌地解释道。
“寻常的端茶倒水?”贺楼伏城凑近跟前,问道:“那又怎么摔了茶壶。”
他一进来,规矩没听到几条,倒是听见了一道瓷裂声。
“她没拿稳就摔了。”男人瑟瑟缩缩地应道,把自己撇得干干净净。
“哦,没拿稳。”贺楼伏城说道:“做先生的要以身作则,不如做个范给我瞧瞧?”
管家婆趴在地上,自从贺楼伏城提她上来做了管家,这些年收的好处可不少,腰圈上的肥肉松松垮垮地垂下来,让人瞧着恶心。
“春财!还不给公子做个样。”管家婆拉过男人,压着他跪在地上。
“公子,这......”七娘知道贺楼伏城是在为她出头,但是毕竟她也没伤着什么大的,吓唬吓唬也就得了,“公子,我毕竟没伤着哪里。”
“公子,您就大人有大量。”春财跪在地上,一个接着一个头地磕着。
贺楼伏城听的耳朵吵得慌,一脚踢翻了男人,说道:“去拿个茶壶和热汤来。”
“欸。”管家婆赶忙起身应道。
虽然有些于理不合,但七娘不知道贺楼伏城想怎么折弄他,伸出手扒拉了他的衣裳,说道:“公子,要不这是就算了吧,我真没伤着。”
昨夜圆润的指甲缝里扣进去了一排黑线,血渍在甲盖上留下了斑块,干擦是擦不干净的。
手背上水沫子烫出了几块斑点的红痕,贺楼伏城轻轻扫了一眼,说道:“你,抬起头来。”
春财抬起头,一双直鹜的眼睛盯着他打量,如同夜里山中的狼踱步徘徊循着他的猎物。
“几岁了。”贺楼伏城问道。
“四、四、四十有二。”春财回道,呜咽着一口气说道:“公子,您放过我吧,我上有老下有小,”
管家婆手脚利索,提来了一壶热汤,手里还端着个茶壶,猫着腰说道:“公子,都拿过来了。”
“行。”贺楼伏城拍了拍衣裳,指着男人说道:“刚才怎么做的,现在给我演一遍。”
“是,是。”春财连声应道,偷偷瞄了一眼七娘。
“跪下!”春财指着管家婆喊道。
注水声越来越细,不出意外管家婆没拿稳,茶壶掉到了地上。
和方才说给七娘的一样,东西碎了主子就会借题发作,管家婆挺着个腰,接住了茶壶,里头装了半壶的烫汤尽数浇在身上,发出烫猪拨毛的时的惨叫,让人不寒而栗。
春财识相的退到了一边,把路让了出来。
贺楼伏城站起身来,绸缎面的鞋履踩在红酥手上,碎裂的瓷片扎入烫薄的皮入之下,在地上开出朵朵血梅。
七娘向后退了两步,贺楼伏城以前最多只是扔东西,万万不会做出一些见血的事。
“春财,以后你来当管家。”贺楼伏城压上了半个身子说道,“什么事该听,什么事不该听,要听谁的话,可要把耳朵竖好了。”
管家婆吓得直哆嗦,这些年她背着贺楼伏城送了许多消息出去,不然贺楼轩出事,二夫人第一个不会想到他。
“哦对了,找个人牙子把她卖了,抵上这两个茶壶的钱。”贺楼伏城看着地上匍匐求饶的老妇说道。
贺楼伏城搂着神魂不定的七娘,说道:“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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