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棠双目微阖,把脑袋靠在傅连云肩膀上。傅连云侧目看去,不明白才过去几个月,怎么季棠就消瘦成了这样。
一个人太瘦,又沾上了几分病态,那模样必定不会太好看,饶是季棠这种眉清目秀的人,此刻看着也不免让人感到惋惜。
傅连云视线下移至季棠手上,在瞥见季棠中指那枚银色戒指时心跳急剧加快,忽地就想到了他和季棠决裂的那日。
那是一个晴朗的好天气,万里无云。
季棠裹挟着阵阵阴风,气冲冲的来到了傅家,然后二话不说就把房门关上,把那纷乱杂沓的脚步声全部阻隔在门外。
当时的傅连云穿着件白色衬衣,衣服轻薄到几乎透明,很符合傅连云的审美,那层布料像是清晨漫起的雾,让人隐约能看见,却又看不清楚。
季棠是带着目的来的,自然不会花太长时间欣赏傅连云的身材,开门见山的问他:“我爸爸,是不是被你逼死的?”
傅连云轻嗤一声,颇为不屑的说:“他自己嗜赌如命,还不上钱自杀,跟我有什么关系?总不能你随手抛出一根绳,套中了我,就说是我在绳上做了手脚吧。宝贝儿,碰瓷可没你这么个碰法。”
傅连云大概也是懒得装,不等季棠开口,他就走到季棠身前,漫不经心的拉起季棠的手:“他死了,你不应该高兴吗?”
被摸到的地方犹如过电一样让他手指阵阵发麻,季棠猛然抬头,诧异地盯着傅连云。
“别忘了,他活着的时候可一直对外宣称只有季庭一个儿子,你在季家就是个私生子。真以为睡了他家几年床,吃了他家几年米,你就真的被当做自己人对待了吗?”傅连云继续说:“他死了,对你也有好处,至少他背的那一屁股债需要名正言顺的亲儿子季庭来还,而不是你这个没名没分的私生子。再者,两家积怨已久,你和季家那些人又没有什么感情,冤有头债有主,我绝不会让那几条人命压在你身上,让你背负着这沉重且不属于你的旧怨。”
季棠万万没想到傅连云会说出这种话,他明知道自己最恨的就是“私生子”这三个字。
季棠长吁了一口气,一脸悲痛欲绝的表情,而后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般,把傅连云手上的戒指取下攥在自己手中,说出那句:“傅连云,往后生死,不必相见。”
傅连云很痛快地答应了。
分开后的那一段日子里,傅连云总是无可避免的想到季棠。没办法的,他对季棠是动了真感情的,又不单是床上玩玩。
于是傅连云让人偷偷打听过季棠,却不成想,季棠会在别人堵到家门时拿出几十万给季家还债,这个消息当真让傅连云吃惊。不过已经痛快答应了,傅连云也不会自找没趣,每天该干什么干什么,没去找过季棠,也没再让人打听季棠最近的情况。
没来之前,傅连云一直觉得季庭是在夸大其词,他认识季棠将近十年,这十年里季棠就没怎么生过病,现在见了,却不想果真如季庭所言。
傅连云猜测可能是季棠从前体质太好的原因,导致各种病都积攒在一起,突然来了个大爆发。
等车停稳后,傅连云就把季棠抱下车,带进了自己的房间。
傅连云这个人脸上多半时间都是没什么表情的,有表情也是嘲讽人。季棠早就习以为常,并不期待能在傅连云脸上看到担忧又或是心疼。
两人默默对视,傅连云自觉尴尬,开口问:“想不想吃点什么?我去给你做。”
一边说还一边摸着季棠柔软的头发。
季棠不知想到了什么,狠狠地摇头,眼里满是放我一马的哀求。
傅连云不明所以,狐疑地望着季棠。
季棠给他提了个醒,那一瞬间,一大段回忆涌进了脑中。
那是傅连云第一次下厨,他自信满满的对着季棠挑眉,却不想做出来之后熏得季棠当场干呕不止,傅连云觉着季棠这个动作是对他厨艺的侮辱,要知道,他可是第一次下厨给人做饭。
季棠的胃金贵着呢,稍微吃点不好的东西就要闹情绪,所以并不敢尝试,傅连云秉承着不浪费的原则只好自己吃了,可没想到当天晚上就因为急性肠胃炎进了医院,得知消息的季棠直奔医院而去,见傅连云蔫蔫地耷拉脑袋坐在那里,急忙跑过去关心他,同时又没忍住笑了出来。
这一件事足够季棠笑话他一辈子的。
这不,季棠都已经虚弱到极致了,仍是没忍住伸手指着傅连云笑。
傅连云默然无语。
听着季棠愈加放肆的笑声,傅连云不满的看着季棠,随后为自己辩解:“你相信我,最简单的菜我还是有十足的把握的。”
季棠对这句话保持了怀疑的态度,不过他没让傅连云做菜并不是嫌弃他,而是自己病的太严重,已经吃不下什么东西,就连米饭都要一粒一粒吃,不然会觉得难以下咽,勉强咽下去后也会因为胃部的绞痛而吐出来,所以吃饭对季棠来说是种折磨。
傅连云给季棠熬了粥,又一口一口地给他喂了进去。
就在傅连云哄季棠睡着后,季庭姗姗来迟,拎着两大袋行李的他在晚风中狠狠瑟缩了下,衣服贴在身上,被他渗出的汗洇湿了。
傅连云忍受不了这样的季庭和他同桌吃饭,以不容置喙的语气命令季庭赶快洗澡,把自己浑身上下都搓干净了才能上桌。
早已累个半死的季庭很想反抗,不过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他只好拖着疲惫的身体去洗澡,等他出来的时候傅连云已经吃完了,给他留下的全是剩菜。
季庭心想剩菜就剩菜吧,总比顿顿吃面条强。
季庭毫不嫌弃,并大快朵颐地吃了起来,直到他把碗筷放下,傅连云才从楼上下来。
为了避免惊动季棠,傅连云让所有人都轻手轻脚,连他自己走路都刻意压低了声音。
季庭十分不理解:“你在害怕什么?放心吧,季棠一旦睡着是不会被轻易惊醒的。”
有了这句话,傅连云却仍是放不下心。
两人走到院内,看着傅连云种下的花草,季庭觉着赏心悦目极了,不自觉的伸出手摆弄了一下。
傅连云没理会季庭,只问:“他的病,是什么时候发现的?”
“大概在……”季庭挠了挠头,“几个月前吧。”
傅连云就知道季庭这么个自私自利的家伙不可能会记得,可他仍是抱有期望地询问:“具体是几个月?”
季庭摇了摇头:“这我可是记不清了。”
傅连云暗自翻了个白眼:“那你有带他去过医院吗?”
季庭见傅连云并不在乎院中的花花草草,便随意揪下来一朵开得正艳的花,答道:“去过,可惜去得太晚。”
傅连云看季庭大爷似的满院乱逛就气不打一处来,转念一想发现季家人骨子里就是冷血的,季庭的反应倒不足为奇。
傅连云闭了闭眼睛,实在是看不过去:“季庭,我这满院花草要是都被你薅秃了,我就把你剁成肉泥当肥料。你不信大可以试试,我看你能不能全须全尾地出了这个门。”
季庭是个不禁吓的人,尤其是对面还是恨他入骨的傅连云。季庭实在是一时手贱,可摘都摘了他又不能接回去,只得悻悻地站在原地不动。
傅连云在院中独自站立许久,随后伸手把一朵花摘下来拿在手里,他并不欣赏这开的娇艳的花朵,也不去闻它的芬芳,而是脚步轻快地上了楼,然后把它放到花瓶中,拿去给季棠看。
季棠一直处于半梦半醒的状态,意识昏昏沉沉的。能看出他想立刻醒来,但身体却拖了后腿,挣扎了能有半分钟,季棠才犹如做了噩梦般惊醒,而后深深地呼吸着。
“醒了?”
季棠听到了熟悉声音,呼吸一窒。
“你看,这朵花好不好看?”
季棠侧过头,和满眼笑意的傅连云撞上了视线。
“傅连云,你离我近一些。”
季棠可能是刚睡醒的缘故,声音异常沙哑。
傅连云低下头,侧脸对着季棠。
季棠艰难地动了动早已麻木并毫无知觉的手,将其费力的抬起。傅连云看出了他的意图,向前一倾身。季棠伸手搂住傅连云的脖领,右手按住他的脑袋往下压,傅连云跟随着季棠的动作,不一会儿,一个吻就落在了傅连云左脸上。
傅连云怔愣了一瞬,而后俯身,下巴抵在季棠肩上,在他耳边说:“宝贝,快点好起来吧。”
季棠心里比谁都清楚自己这副身体是好不了了,但傅连云的话对他而言实在是太有诱惑力,简直要把濒临死亡的他拽回那条生路上。
傅连云看季棠沉默不语,就转换了话题:“宝贝,我带你去洗澡好不好?”
季棠和傅连云厮混近十年,知道傅连云有个习惯,那就是每晚睡前一定要洗澡。他们两个早就把对方身体看过许多遍了,因此季棠并不扭捏,自己脱了衣服裤子坐进浴缸里,任由傅连云摆弄他的四肢。
晚上的时候傅连云和季棠睡在一张床上,傅连云看季棠怕冷不怕热,就拿了大厚被给他压上。至于他自己,夏日太炎热,只能盖薄被。
谁知季棠居然趁其不备直接掀起盖在他身上那厚重的被,钻进了傅连云怀里。
傅连云把腿压在季棠腿上,问他:“不怕冷啊?”
季棠恨不得和傅连云融为一体,拼命往他怀里钻:“你热就行。”
傅连云轻笑一声,把怀里不安分胡乱动的季棠按住,然后伸出手臂让季棠枕着,护着珍宝似的护着怀里的季棠入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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