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敬水在老婆的怀里睁开了双眼。

他笑嘻嘻地向老婆索吻，然后如愿得到了一枚香吻。

闹钟还没响，他从枕头下面掏出手机确认时间，距离起床还有五分钟。

时间太短了，干不了什么，只好窝在老婆身上左摸摸右亲亲，口水蹭了一脸。

手机里的闹钟只来得及尖叫一声，就被王敬水无情地摁灭，他依依不舍地掀开被窝起床去洗漱，老婆也披上烘干的浴袍去给他准备早餐。

今天的早餐是猪肉大葱馅的饺子，一个礼拜前王敬水说想吃这种馅的饺子，一个礼拜后的今天就吃上了。

结婚真好啊！

王敬水瞅一眼老婆，再吃一口饺子。

“好吃吗？”老婆温柔地问。

“好吃！老婆做的饭都好吃！”王敬水小鸡啄米低头。

“给真意哥也带一盒饺子吧，他孤家寡人的，况且你工作这几年，真意哥在很多工作上都帮助你不少。”

“好好好，还是老婆想得周到！”王敬水摇了摇不存在的尾巴。

要出门了，王敬水拎着老婆给他打包好的一盒饺子，转身对送他出门的老婆撅起了嘴，实话说有点形似鸡屁股。

“老婆亲一口！”

他又得到了一个吻。

王敬水喜滋滋地去上班了。

…………

李真意皮笑肉不笑地端着这盒热腾腾的饺子，听王敬水绘声绘色地描述完前因后果。

谁问了？

直接给饺子不行吗？至于这饺子是王敬水的老婆还是老妈包的，他一点也不想知道。

“怎么样，我老婆包的饺子好吃吧？”王敬水脑袋晃来晃去，十分得瑟。

李真意嘴里塞了三个饺子，没有空搭理王敬水。

手工擀的饺子皮十分劲道，中间厚边缘薄，猪肉三分肥七分瘦，剁得细碎，清新的大葱夹在其间，又解腻又爽口。

真好吃！

李真意今早确实没吃早饭，因为他昨晚又做了一个梦。

梦里有三个不同的女人。

哭泣的女人按住他的肩膀，她的颧骨处有一块明显的淤青，嘴角也裂了个口子，有血凝结在旁边，她声嘶力竭地质问他为什么不帮她，为什么眼睁睁看着她遭受这一切，她为李真意付出了这么多，他却并没有拯救她。

李真意仰着头，看着女人疾风暴雨般的眼泪从下巴滴落，他张开嘴无声地求救。

不是……不是这样的……我没有……我做不到

李真意一把推开她，揪住了自己的头发，他头痛欲裂，滴在他脸上的眼泪变成了硫酸，腐蚀出一个个圆形的伤口，露出粉色的肉。

他胡乱地用双手在脸上乱抹，然后惊恐地发现自己的手掌也出现了同样的伤口，一个又一个，小小的，圆形的伤口。

“李真意，你在想什么呢！”

李真意听到了熟悉的声音。

他猛地抬起头，哭泣的女人已经不见了，现在他身处高中的教室里，他的同桌田甜正看着她，表情有些不满。

“喊你讲三遍了你都不理我，你在想什么呢！”

田甜嗔怒。

李真意只好讷讷道歉:“对不起，我……我想作业想走神了。”

“书呆子，原谅你了。”

田甜转怒为喜。

梦里的李真意并不太了解女人，他不懂田甜为什么会生气，也不懂田甜为什么突然就不生气了。

他只好嗫嚅地看着田甜漂亮的脸蛋。

“盯着我看干什么！”田甜轻轻推了李真意一把。

“我没看你，我看外面呢。”李真意怕了这个同桌，他不敢说看她是觉得她漂亮。

田甜刚刚还笑着的脸立马晴转阴，她一跺脚，扭身就往教室外跑，凳子被她突然起身的动作掀翻了，差点砸到李真意的脚。

她怎么又不高兴了。

李真意摸不着头脑，但他不放心田甜一个人往外跑，立马起身跟在田甜后面追她。

“田甜！田甜！别跑了，我错了！”

李真意大声疾呼。

田甜的速度越来越快，她的身影越来越模糊，明明是在学校里，周围却忽明忽暗。

李真意一阵惶恐，奔跑的脚步缓缓停下，声如蚊呐:“田甜……”

田甜消失了，他站住不动了。

无边无际的黑暗。

李真意看不见任何东西，只能听到自己激烈奔跑过后急促的呼吸和如雷的心跳。

咚、咚、咚……

哗、哗、哗……

这不是心跳声，是……水声。

李真意大惊失色，几欲尖叫。

眼前突然一片光亮，伴随的是奔涌而来的河水。

他转身想逃，河水没有给他机会，呼啸而至的水流把他砸进河底。

李真意张嘴想呼救，立马灌了一大口河水，他尝到了带着腥味的泥沙。

要死了吗？

他昏昏沉沉地想。

那就死了吧。

他心灰意冷地想。

胸腔里的空气已经所剩无几，他的意识开始慢慢消散。

水流好像变了……

一只有力的手拽住了李真意的手臂，猛地把他拉出了水面。

耳边模模糊糊听到了一个少女的声音。

“你怎么样了？听得到我说话吗？快睁开眼！”

李真意费劲地睁开一条缝。

是一个不认识的少女，大概十五六岁，脸型瘦削，五官平淡。

他想说话，可是好难受，胃里都是腥臭的河水。

那双有力的手按住了他的胃，猛地深压了几下，李真意哇地吐出了一大口河水。

他得救了。

少女半扶起他，问他:“你家在哪儿，我送你回去。”

但是李真意不敢让她送，如果被父母知道他掉到河里差点死掉，那他可能真的会死掉。

他拒绝了少女的好意，少女也不勉强，临走前叮嘱他了几句，让他马上回家。

李真意浑身湿透，他艰难地挪动双脚往家走。

一会该怎么解释呢？

那就说自己救了个小孩吧，这样就不会被责怪了。

…………

“真意哥，真意哥，你这饺子看起来真好吃，给俺老猪尝一尝呗。”

是小赵的声音。

李真意回过神，小赵已经凑到了他身边，眼巴巴地瞅着他手里的饺子。

李真意笑着夹起一个饺子塞进小赵嘴里。

“真意哥，最近案子快结束了吧？快过年了，大家一起聚一餐？”小赵边说边嚼嚼嚼。

小赵也是单身，不抽烟不喝酒，就好那一口吃的，没有老婆不要紧，没有美食万万不行。

“案子结没结束咱们都聚一餐，等这几天忙完。”

李真意既是单身，也不过分好口腹之欲，但该需要维护的同事情还是要维护的。

“那我们去吃烤全羊！店我都看好了，就等大家有空。”小赵立马接话。

王敬水在旁边苦着脸，一年到头攒点小金库，全用在大伙聚餐上了。

李真意好笑地看着王敬水，开始雪上加霜地安排工作:“敬水，今天挺忙，你去查下杨勇的就医及购药记录，时间段是五年前到死亡时。”

王敬水“喳”了一声。

风雨中这点痛算什么？王敬水擦干泪领命而去。

李真意昨晚做了那些稀奇古怪的梦，早上起来头疼欲裂，胃口全无，吃完王敬水给的饺子，和小赵插科打诨了几句，头痛仍然没有缓解，这会儿反而愈演愈烈。

他犹豫了一会，还是准备请两个小时的假去旁边的医院让医生给看看，带病工作的效率很低，实在没必要这么苛待自己。

他和其他同事打好招呼，小赵热心地告诉他头疼可以挂神经内科，手机上预约就行，很方便。

李真意挂了个神经内科的普通号，换了便服，戴上小赵递过来的毛线帽，帽檐拉到眼皮上，裹上围巾，把脸遮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双深邃又有些疲惫的眼，做好一切保暖防风措施，他出门看病了。

派出所附近的三甲医院在A市口碑名气都算前列，工作日仍然人山人海，比周末的商场热闹多了，李真意拢了拢大衣的领子，有些不太习惯地抬头找科室的指示牌。

他高中时身板不算健壮，上了大学才开始锻炼健身，毕业工作一直到现在，都很少生病，今天的头疼也是第一次发作。

神经内科……

找到了，在二楼。

李真意随着人流走上扶梯，这次熙熙攘攘的人群不是为了碎银几两，而是为了谋求一□□康的药方。

神经内科的患者异常的多，叫号的声音混杂着说话声，仅仅过了几分钟，李真意就感觉太阳穴突突地跳，他揉了揉额头，在科室前台签完到，挑了一个人少的角落站着。

医院的暖气开得十分足，李真意的后背沁出了点汗，他看了看神经内科的显示屏，还没看到自己的名字出现，估计还得等半个来小时，李真意叹口气，把脖子上的围巾松开，帽檐也拉了上去，才感觉稍稍能呼吸到一些新鲜空气。

“我没有病！你才有病，你们tm的都有病！”

喊叫声从狭小的诊室中传来。

等候的大多数人抬起了头，李真意也抬眼望去，是A302诊室，显示屏上302诊室的医生是个专家。

一个三十多岁的男性拽着一名六十来岁的老年男性走出了302，嘴里骂骂咧咧:“你听他放屁，医生都是骗钱的！我好得很，你把我骗来干什么？闲得慌！”

人们又低下了头，重新把视线挪回了手机。

这里是神经内科，除了头疼的患者，自然也有精神有问题的患者，这是司空见惯的事。

李真意看着这个男人拽着应该是他父亲的老人愤怒地离开了等候区。

他没有上前制止。

如果不是暴力的话，这种程度的事，警察也很难处理。

A302号开始叫下一名患者。

“请陈靓到302号诊室就诊，请陈靓到302号诊室就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