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大喜(二)

莲花池上雪白的月荷终年绽放,池上横着矮小的木桥。

南慕卿与陆语安并肩立于桥上,两道目光时而扫过满池荷花,时而在空中某处交汇,含羞带怯。

相见前准备了千言万语,可见过之后,所有的话语都被炙热的情感堵塞在喉间,烫得几乎变形。

南慕卿将云光抵在唇间,眸光沉沉,搜肠刮肚地找寻着适合此情此景的话语。

在纸上时可以畅所欲言,可见不到心爱之人的反应;面对面时可以清清楚楚地看见对方的样子和反应,将其铭刻在心,却因羞涩的情感不知该说什么,像隔了一层看不见摸不着的屏障。

“……你最近修行可有遇到什么阻碍?”憋了半晌,南慕卿竟只憋出这么一句话,也幸好对面的人是修仙界人尽皆知的修炼狂人陆语安,虽然有些惊讶,但并未因此感到无趣,反而松了口气。

“这倒没有,但之前翻阅典籍时积累了不少疑问,”说到这里,陆语安悄悄偏头瞅了一眼南慕卿,笑道,“我想请你帮我解答一下。”

暖阳下,女子往日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冷寸寸融化,变为绕指柔。

南慕卿眸子一亮,聊到了自己擅长的领域,他也不再小心翼翼地试探。二人一问一答直聊到日落西山,就是不知这到底算幽会还是学问切磋。

“师兄,”房间内,符祈月轻抿茶水,看着刚刚从外边回来一脸失望的殷子初,问道,“你真的去跟踪慕卿师兄了?”

原本殷子初是想拉符祈月一起的,可惜遭到他的坚决抵抗,只得独身上路。

殷子初笑眯眯的,辨解道:“这也不能算跟踪,只是想见证他感情的进程而已。如果出现问题我也能及时帮着解决。”

符祈月失笑道:“师兄在这方面很擅长吗?”

殷子初回忆了下,煞有介事地道:“没吃过猪肉但我见过猪群奔跑啊。”

想到殷子初乾坤囊里成堆的话本,里面几乎有一大半都掺有情爱的元素,符祈月脸上浮现一抹无奈,配合地点点头:“按这个标准,师兄应该算是身经百战了。”

殷子初半开玩笑道:“百战实在是太小看我了,百万战都是往小了说的。”

“嗯嗯,师兄真厉害。”符祈月毫无感情地夸赞着。

殷子初故作严肃地强调着:“我说的可是实话。”

“嗯嗯。”

“真的是实话啊。”

“嗯,我明白。”

二人虽呆在一个房间里,但交流并不多,只有符祈月打坐前和打坐后会说上几句。一直快到巳时,符祈月要睡了殷子初才回去了自己的房间。

“他们不会发现是假的吧?”殷子初熄了灯躺在床上,在脑海中问肉粽。

肉粽淡淡回道:“当然。那个是当年孙不凡炼制出的最厉害的失败品,某种意义上它也算是真品了。”

殷子初语气懒散,仿佛完全不上心一样:“失败品没法做为钥匙吧?”

“孙不凡炼出来的那些个失败品都有个共同的问题——空有皮囊,其内的灵气看上去庞博精妙,但运转到关键处会产生微小的冲突,小打小闹没什么问题,一但涉及大型法术……而其中的问题只有孙不凡这种修为的炼器大师才能看出来,由于五千年前的末法时代,修仙界现在没有这样的修士,魔族天生与炼器无缘,就更别提了。”

“这样啊。”殷子初随意地应着,也不知他到底关不关心这事。

肉粽对他这副态度有些好奇又有些欣慰,要知道以前殷子初做完该做的之后绝不会多问一句,失败与成功与他都毫无干系,而最近几年他却开始关心会不会失败和失败的后果了。

千里之外的天一峰,肉粽仰头望着一如三万年前的蓝天,蓝眸中闪着怀念的光芒,他想,不愧是人人称道的大圣人,算得竟这样准。

不想,寅时,夜色正浓,殷子初还在迷迷糊糊拱被窝,忽然就被符祈月拉了起来。

“师兄,抱歉,容长老传讯要我们及时回去上早课。”符祈月一边说一边扯过屏风上搭着的道袍往殷子初身上套。

“啊?”这消息形如闪电劈开了殷子初脑中的混沌,他迅速清醒过来,哀嚎道,“为什么?!”

符祈月有些头疼地扶了扶额,解释道:“因为我们昨日就该回去上今日的早课的,而且最近快结业了,所以长老们都很焦虑。”

“要折腾也应该折腾你们这些有潜力又努力的弟子啊,关我啥事?”殷子初揉着额角,大概是因为天还没亮就被叫醒,起床气特别浓厚。

符祈月好脾性地安抚着殷子着:“因为师兄是和我们一个任务。”

“啧。”再怎不高兴,殷子初也能对着符祈月发火,只好憋着,等它慢慢在肚中熄下去。

与厉欢辞行后,几人匆匆离去。

陆语安得知消息,暂时也顾不上矜持,匆匆出关相送。

在符祈月启动仙舟时,二人还在重复说着离别的话语。

“你保重。”

“你也是。”

“要好好修炼,有不会的再问我。”

“嗯。”

“努力修炼的同时也要好好照顾自己,别伤着了。”

“我会的。”

“还有……我喜欢你。”

突如其来的表白把陆语安砸懵在原地,眸子不自觉地睁大。这样的话二人从来只会在信中用最委婉的话语表达一点点,但就连这一丁点委婉的意思他们都不曾在现实中表达过,更不要说这样直白地说喜欢。

“我刚才没听清,你、你说……说什么?”陆语安半天没反应过来,她直勾勾地盯着南慕卿,明亮的双眸眨了又眨,有些不敢相信地摸着耳朵。

南慕卿低笑一声,又复述了一遍:“我喜欢你。”

“为什么?这么忽然?”

明明之前连说句问好的话都要思考半天的。

陆语安抬起手,想掩住快弯成钩的红唇,她侧过身不看南慕卿,耳畔反复回响着那句“我喜欢你”。长年封冰的冰湖被炽热的流星砸出了一窟窿,冒着热气的洞口涌出醉人的春水。

“因为就在刚才和身经万战的某人打了个赌。”南慕卿双眸中满含无奈与庆幸,无奈于殷子初跟踪偷窥他幽会还毫无悔愧之心,庆幸于与殷子初的赌局输了。

“我们来打个赌,你赢了我就不再烦你,你输了就向陆语安说出你一直想说的话。”不久前,殷子初像块狗皮膏药似的贴着南慕卿。

南慕卿拿云光敲着殷子初的脑袋,绷着张脸道:“等一下,你先向我保证下次不再偷窥。”

殷子初双手抱胸,铁面无私地道:“先和我打赌,赌赢了我就不偷窥你们了。”

“……行吧,赌什么?”南慕卿妥协了。

殷子初不怀好意地笑了笑,掏出两个骰子,赌谁能猜出对方摇出的点数。

结果就是殷子初一击中的,南慕卿屡猜不中。

不过南慕卿并不怪殷子初逼他,反而想感谢他。正是这个赌局坚定了他的决心和勇气。他与陆语安于纸上生情,又于纸上定情,可他们到底于现实中相遇,也要于现实中相爱。

这句话早就该说了,但他一直受阻于纸张与现实的区别不敢说。而现在这一句话简单而复杂的话语像是拉开了感情的闸门,剩下一切都顺理成章了。

南慕卿垂下头,一个吻蜻蜓点水般落在陆语安唇上。然后抬头看着陆语安反复地压下唇角,眼眸亮如星辰。那样动人的神情还是头一次出现在她脸上。

“喂,慕卿,走了!”远处,殷子初不合时宜地站在仙舟上冲着南慕卿大喊。

南慕卿伸手揽住陆语安的腰,把她搂进怀中,下巴抵着怀中人的发旋,他再次道:“我走了,保重。”

“保重。”

“保重……”陆语安站在地上仰头望着远去的飞舟,长吸一口气,鼓足勇气冲着飞舟大喊,“我也喜欢你!”

陆语安的表白更炽热,更大胆,带着宣告天下的勇气。

南慕卿望着女子的倩影消失在逐渐变浓的云雾间,眉宇间尽是少年人情窦初开时的悸动。

殷子初盘腿坐在一旁,趁着打吹欠的间隙瞟了一眼南慕卿,满意地轻哼一声。

来回的路上最是无聊,殷子初看完了话本没来得及补货,只好缠着南慕卿八卦他二人的感情,烦得南慕卿恨不得把他嘴缝上。

正闹着,忽然,整个仙舟都顿了一下,随即开始缓缓下坠。

“?”

“师兄,仙舟不知为何出问题了。”符祈月的传音有些虚弱,殷子初连忙追问了句,却未得到任何回件,他眉头一跳,仔细感受了一下四周灵气的波动,猛然发现自己过于松懈以致于在无知无觉的情况下遭遇了埋伏,他迅速铺开灵识,马上在不远处的捕捉到了一抹艳红的身影。

“祈月,怎么回事?”

“不是要回宗门吗,怎么越飞越低了?”

“不知道……”符祈月捂着胸口从船舱里走出来,面色惨白如纸,“仙舟内部被破坏了。”

他光是维持仙舟不要马上坠毁就耗费了全力,只感受到仙舟内部破损严重,并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见他伤成这样,南慕卿也能猜到问题有多严重,他压下心中千头万绪,三步并作两步冲进船舱代替符祈月去维持仙舟运行。

周围的云雾被仙舟底部压成丝丝缕缕从边缘向上盘旋飞升,越来越快,陌生的失重感传来,脚底似乎要从木板上撕下来一样,显然南慕卿没能维持住。察觉不对,仙舟上几人连忙施术稳住身形。

符祈月由于受伤险些没能支撑住,身形微晃,险些被甩了出去。殷子初神色微凝,一个闪身到了符祈月身边,将他护在了怀里,又用法术将二人紧紧绑在一起。

殷子初分神扫了一眼下面,眸子危险地眯起。

那魔族逼他们落在此处到底想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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