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万年前某一天的黄昏，左晚秋登上城墙，来到燕止淮身旁。此时她已经开始显怀，但丝毫不影响行动。
左晚秋顺着燕止谁的视线看去，问：“在想什么？”
天除残阳如血，孤雁南飞，萧瑟秋风卷过战场，吹动城墙下凝郁的血气。燕止淮的手在墙上一捏，被魔气侵蚀的老旧城墙掉了满地碎石，他看看手上的灰，又看看底下扫过的战场，说：“在想下一次进攻何时来，又会死多少人。积尸草木腥，流血川原丹（1），这一切不知何时才能结束。”
左晚秋说：“等拖到魔界彻底崩毁的那一天，就结束了。在那之前，谁都不会停手。”
魔族面临生死存亡的危机，人族在魔族手中失去了太多，双方早已是不死不休。
燕止淮长叹一声，说：“从前人魔两族虽然常有摩擦，但从未到过如此地步。究其根源，还是魔域的崩毁。若是可以解决，两族争端自然平息。”
左晚秋微微睁大了眼，说：“你想救他们？”
“这不只是在救魔族，更是在救人族。”燕止淮说，“迄今为止，已经死了太多人了。魔族已经趋近疯狂，哪怕最后我们胜了，需要付出的代价也太过巨大。而且魔族中也有无辜者，我去霞城议事的路上，发现一条被血染红的小溪。顺着水流找过去，发现了两具魔族孩童的尸体。大的那个骨龄十一岁，小的七岁，死状极其惨烈。”
“虐杀他们的修士在年轻一辈中小有声名，听说曾舍命从妖怪手下救过十几个孩子。我询问过他事情的经过，得知那两个孩子的父母都前来了前线，他们想念父母，于是偷偷溜了过来，被巡逻的修士发现，他私自将人扣下，带到无人处杀害了。那只是两个孩子，外表上与他救过的凡人孩子没有区别，甚至更加年幼。可从他的言辞间，我感受不到丝毫的歉疚，在他眼中魔族已经算不上是生命。”
“晚秋，战争在腐蚀我们。即使胜利，我们所能得到的，也只有面目全非的九州。”燕止淮伸手抚上左晚秋的肚子，说，“我想让这场大战快些结束，让我们的下一代可以活在一个太平盛世。有些东西，只要我们来牺牲就好了。”
左晚秋与他并肩走下城墙，浅笑着说：“我会和你一起实现的。”
“我就知道你能理解我。”燕止淮牵起左晚秋的手，笑说，“等一切结束，我就辞去宗主之位，带着你归隐山野，修炼可以先放一放，留出几百年时间，教肚子里这个小家伙。我想我一定会是个好父亲的，我可以教他写字，教他念书和修行。我会的东西那么多，他想学什么我都能教。”
“我还可以带着他去凡间玩，带他吃美食，还可让去酒楼听戏和说书，说不定还能听到我们的话本传奇呢。”燕止淮激动地畅想着未来，唇角翘起的弧度压都压不住，他说，“那一定很有趣意思。”
二人走下城墙，踏入渐渐失去温度的落日余晖中，城中炊烟袅袅，人声嘈杂。他们的身影在昏暗的天色中，像是两棵连枝的松柏。
从回忆中抽身，左晚秋放下手中的书，转眸看向窗外。距离上次和殷子初坦白真相已过去了一年多，魔界于前两天正式回归人界版图，短短两天时间就爆发了五次小规模冲突。
原三大宗门中，殷画和孟术已动身前往青州坐镇，至于陆语安……
吴尘那事后，月寒宫地位一落千丈，陆语安修为低，资历又浅，若不是有天一峰相护，就不定就让心术不正的修士给掳走了。所以她去不了前线，在后方也插手不了关键事宜，不过她似乎并不在意，该做什么做什么。
符祈月最近也要动身前往青州。这一年多间，殷子初和符祈月除了最后一步，什么都做过了，全天一峰都看出了两人的关系。但就是这样，殷子初还没打算结道侣契。
看来那天左晚秋最后说的那几句话，他是半点没听进去。
左晚秋手扶着窗框，遥望远处隐在云雾之后的山峰。大战在即，殷子初这下是真没多少时日了。左晚秋心疼他，却又无可奈何。
肉粽跃上窗框，垂下的尾巴尖轻动，他问：“你在担心子初？”
左晚秋点头，说：“你没发现吗，他最近只要一回定源峰就自己一人呆屋里，话也不怎么说。”
肉粽尾巴不动了，耳朵也有些垂，说：“当然。”
任谁死期将近，心情都不会好。
“我……唉，我们也帮不了他什么。”左晚秋说，“话说他打算何时去青州。”
肉粽摇头，说：“他没和我说，我估计会和符祈月一起动身。”
然而肉粽猜错了，殷子初根本没打算和符祈月一起走。
“师兄真不打算和我一同过去？”红枫林中，符祈月偏头问殷子初。
殷子初靠着符祈月的肩，打了个哈欠，一边揉眼角一边懒懒地说：“不用了，和容老头一起启程，我怕我会忍不住烧他的假胡子。”
符祈月没忍住笑出声，他如往常一样，包容着殷子初蹩脚的谎言，低眉抚琴。
曲调低缓，似融融春光，又似风过草野，声潮渐涨，搅动了边上的红枫。琴音安抚了殷子初心中的焦躁，在泠泠琴音中闭目小寐。
之所以不和符祈月一起动身，倒不是有什么特殊原因，只是他突发奇想，打算独自再走一遍这世间。
闻着符祈月身上的冷香，殷子初将自己的过去又在脑海里过了一遍。他过去行走凡间时，因着燕止淮的缘故，他心怀芥蒂，并未公正认真地去看待人世。
“祈月，”殷子初说，“待会我就不去送你了。”
琴音微颤，符祈月嗯了声。
殷子初抬手搂住符祈月，眼睫扇过他颈侧的肌肤，说：“你先在青州等待几日，我一定会去寻你的。”
剑道大部分力量现下都还被封在剑鸣谷中。燕止淮当年与孙不凡合力，推演出了魔族回归之日，据此设下封印，只有时日到了封印才会解开。而殷子初的神魂本就是谷中阵法的一部分，他对封印的感知能力比肉粽强得多。他得控制好时间，至少魂归天地前，要和符祈月好好道个别。
殷子初默默揽紧了符祈月，整张脸全都埋在他身上，暗戳戳地表达着自己的不舍。
我！终！于！写！到！大！战！了！我超棒！
1.《垂老别》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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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4章 仙魔（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