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室内,殷子初屈起一条腿,靠坐在石壁上。他一只手搭在膝盖上,手指一下下地敲着膝,心里数着数,算着雷劫到来的时间。
突破金丹是大事,进入静室之前殷画给殷子初塞了一大堆高阶避雷符和防御法器,如果不是天道不允许,他怕是恨不能亲自上阵替殷子初扛雷劫。
肉粽伏卧在静室的角落里,默默看着殷子初。无论殷子初喜不喜欢,他都必须呆在角落里,看着殷子初每个重要的时刻,代替某个早已死去的人。
听着越来越清晰的雷鸣,肉粽的耳尖不时抖一抖,他问:“快来了吧?”
殷子初放出神识查看后,回道:“还要一刻钟。”
肉粽说:“哦。”
殷子初手腕一翻,一柄银亮的长剑出现在他手中——正是酒老在景和村对付鲸红使用的那把。他屈指在剑身上弹了下,听到那清亮的铮鸣,喃喃细语:“那老家伙到底什么来历。”
此剑乃是他们分别时酒老赠与他的,只是当时剑上附了个只能被殷子初识破的障眼法,看上去只是一把普通的剑。
“此剑名为不知。”酒老将剑递上。
南慕卿不自觉皱眉,而符祈月将殷子初拉到自己身后,不解问道:“前辈这是何意?”
在剑道消亡的今天,赠剑对修仙者是一种侮辱。
酒老只是笑,仍旧看着殷子初,并不作答。
“前辈,多……”南慕卿正准备帮殷子初回绝,就见殷子初伸出手接过了那柄剑,已经到嘴边的“谢”字猛然拐了个弯,“子初!”
殷子初侧头对南慕卿一笑,他打量着手上的长剑,盯着剑身上映出的自己的脸看了一会,又抬眸对着酒老灿然一笑:“是把好剑,多谢前辈了。”
语气端的是一个阴阳怪气。
符祈月隐隐觉出了二人间的暗流涌动,思索过后,收回拽着殷子初的手。
不远处,丹朱毫不顾忌外人的眼光,从背后抱着卫风遥的腰,下巴抵在他肩上,偏头凑在卫风遥耳边不知说着什么。
酒老转过身向两人走去,声音随着风,飘飘乎乎地落入殷子初耳中:“你我二人有缘,我再送你一句忠告,切莫乎视所有向你求救的人,三思而后行。”
殷子初收起剑,蹙眉问:“前辈这话何意?”
酒老头也没回,只是摆摆手,让他自己想去。
殷子初不解。
他什么意思?是想说看穿了自己的本性还是什么?警告还是劝诫?
南慕卿拍了拍殷子初的肩,劝道:“好了,别多想,这种莫明其妙的话越想越让人头疼。”
殷子初也确实懒得再想,揉揉额角说:“嗯,走吧。”
现在,那句被抛在脑后的话又在耳边想起。殷子初眯起眼,不住地想:那个人知道我是剑修,甚至认识肉粽,所以他应该是三万年前的那批人。
余光瞥向肉粽,殷子初在心中想。
三万年前的人啊,不是成精了就是成神了,那句话不太会是无的放矢,他到底想说什么呢?啧,好烦,要是能把那个装神弄鬼的酒老抓起来严刑逼供就好了。
纠结完了雷劫到来前最后的时间,殷子初捋了一把额前的散发,又懒得去想了。他挽了个剑花,闭目感受了下逼近的雷威,低嘲了声,说:“管他呢,反正不管有什么后果,最后的结局都不会改变。”
他努力忽略着心底涌现的烦躁。
雷劫终于落下,通过山峰上的阵法导进了静室。在雷劫的淬炼下,金丹在中丹田凝成,圆润饱满。
殷子初挥剑挡下那些看似强大,但对他全无威胁的天雷。
肉粽仍旧蹲在角落里,目不转睛地看着殷子初渡劫过程。
淬炼肉身,凝成金丹,完成这两件事雷劫基本也就过去了。静室上方的劫云偃旗息鼓,一直关注这边的人一口气提到了极点。
命魂阁内,殷画看着殷子初明亮如初的魂灯,又通过铺开的神识看了眼散去的劫云,终于松了一口气。
容和手背在身后,难得说了殷子初一句好话:“这劫渡得很稳重。”
属于没话硬夸了。
殷画露出一个复杂的笑,他说:“他能顺利结丹我就满意喽。”
容和捋着胡子思索,说:“该给子初安排内峰住所了,掌门师兄你觉得该安排到哪去?”
对这事,殷画早有了想法,他说:“离祈月和慕卿那两孩子近些就行,也省得他们来回找,费力气。”
“说来祈月已经突破金丹后期,差不多可以宣告他首席弟子的身份,开始教他宗门事务了。慕卿各方面都很优秀,接任赵师弟那位置没什么问题。至于子初……就随他吧,只要不闯祸就行,祈月和子初关系极好,未来就算我不在也有人能护着他平安一生。”
容和似是想到什么,忽一挑眉,微笑道:“对了,掌门师兄啊,我最近发现一件很有趣的事,和子初有关的,你想知道吗?”
殷画下意识以为殷子初又闯了什么祸,立刻回想了一遍殷子初最近的动向,试探地问:“子初怎么了?”
容和这神情古怪得很,让殷画心头一突。
容和哼笑,正要回答,就被突然出声的传音法器打断了。梁玉成的声音传入两人耳中:“掌门师兄,容师兄,天机阁有传讯,说是山岳秘境即将开启,还有很多事需要商讨敲定,我们派谁去?”
殷画思索了会,回道:“派赵师弟去吧,正好也再试探一下我们怀疑的那几个门派。”
梁玉成应下:“嗯,知道了。”
殷画又叮嘱了一些细节才断掉了传音,转头看着容和,又问:“子初怎么了?”
“没怎么,我胡乱说的。”容和捉弄的兴趣来的快去的也快,想了想,还是让殷画自己去发现吧,再者殷子初看着对符祈月没什么意思,说不准就这么做一辈子的师兄弟了。
殷画皱起眉,凭他对容和的了解,刚才他绝对不是乱说的,未待逼问,容和就一拱手,脚底抹油溜了。
殷画摇头一哂,叹了声说:“算了,如果是大事他自己会说的。”
命魂阁魂灯浮在半空,悠然自得的四处晃荡,时不时有魂灯轻轻相撞,发出一声脆响。殷画仰头欣赏着半空中灿烂的灯海,光影浮动,模糊了命魂阁内的一切。
璀璨的灯海中飘着一盏有些黯淡的假魂灯,有些突兀。
殷画抬手招来其中那盏假灯,动作温柔地托住它,取出灯油加进去。
灯中的火变得大了些,也再次明亮起来,看上去与其他魂灯无异。
捧着这盏灯,殷画仿佛又回到第一次在命魂阁放灯的时候,稍一侧头就能看见张婉清明亮的双眼。
忆起温婉美丽的妻子,殷画禁不住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
张婉清经历了太多苦难折磨,原本就不怎么好的根基损坏到了完全无法入道的程度。因为无法修炼,所以她只能算作殷画的妻子,而非道侣,她作为一个凡人没法点亮魂灯,无法融入这个修者的宗门,被整个修仙界排斥着。
殷画知道妻子的烦忧,勉力调和张婉清和宗门的关系,让她看起来更像宗门的一份子。这盏假灯便是殷画为此准备的。
——掌门师兄,你做这个有什么用吗?一盏假的魂灯也改变不了什么。
——是改变不了什么,但魂灯是每个门人都有的东西,所以清儿也该有一盏。
殷画将其送回了半空的灯海中,目送着它流向灯海深处。
命魂阁外,容和没有走太远,揣着手等殷画出来。等会他们还要一起去确定山河铃的状况。
作为三万年前传下来的镇宗之宝,天一峰自是不想借出去的,但奈何山岳秘境关系到修仙界所有门派的利益,由不得他们不借,月寒宫长老虽立下心魔誓,但却以要使用宗门秘术为为由百般阻挠天一峰的人前往陪同监视。
心魔誓不可违背,月寒宫长老的表现又毫无破绽,天一峰一没法揪着不放,二怕打草惊蛇,只好面上和和气气的结束了谈话。
所幸随着山河铃传下来的还有可以监视限制山河铃的法术,至少能保证恶人无法利用它在修仙界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
天高目远,群峰连绵层层排开,浸在纯白的云海中,只露出一个山尖,如海一般的云,时而宁静,时而汹涌,翻涌的云浪为小小的山尖披上一层朦胧的白纱。
殷子初出了静室,就在符祈月和南慕卿两人的陪同下去了长老处验证登记,签过契书,走完一系列流程后,他终于有了自己的院子,就位于定源峰,去找符祈月他们一柱香都用不上。
殷子初心里高兴,左手挽一个右手牵一个,兴冲冲地跑去定源峰参观。
定源峰上的植物和陈设都是不知哪位前辈留下的,竹林环绕,小院幽幽,古旧清雅。
大多数弟子都会按自己的喜好改变山峰的布局陈设,但殷子初很懒,只要能住就行,绝大概率是不会去管这些外物的。
南慕卿用扇子敲了下额头,有些纠结要不要开口帮殷子初揽下这事。符祈月环顾四周,若有所思,他觉得应该不用怎么变,殷子初应该会喜欢这的,唯一的缺点就是这里竹子太多了。
而殷子初只扫了一眼院子就朝着竹林走去,仰头盯着那形如长剑的竹身,微微眯起眼,招呼说:“喂,慕卿,祈月,帮我把这些竹子全砍了吧。”
“好。”符祈月召出雪栖,一手抱琴,一手按着弦,他望着眼前的竹林和立在竹林的人,问,“师兄打算给院子取什么名字呢?”
殷子初沉吟许久,一时想不到什么好名字,只好现先动手砍竹子。他没有解开不知上的障眼法,所以也不怕他们看出来,轻掂两下,手法生涩地砍断了两根竹子。
在琴音剑影中,竹林成片倒下,看着最后几根翠竹缓缓倒下,殷子初站在竹林的残骸上,脑中突然冒出一个没由来的名字,他回眸冲符祈月一笑,回答他刚才的问题:“就叫不识戏好了。”
麻婆豆腐,好吃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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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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