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华倾泄而下,落在符祈月身上,渡上层浅银色的光华。修长莹白的手指挑抹琴弦,琴音若流水淌过。
殷子初背靠着刚栽下没多久的梨树,立在树影中,静静聆听。
南慕卿站在不远处,手里拿着萧,沉思许久。
昨日,殷画召集了全宗门的长老和弟子,宣布符祈月从今往后便是天一峰首席弟子,地位仅在他之下。符祈月心绪翻涌之下,忽然有了灵感,拉着二人听他新谱的曲子。
待到符祈月弹完,南慕卿说:“后面我觉得可以这样。”
他将手中的萧举至唇边,吹出一段旋律。符祈月听着,指尖偶尔在琴弦上轻拨一下。
这边两人在阳春白雪,那边殷子初这个下里巴人参与不进他们的讨论,阖眼假寐,只在他们谱曲弹奏的时候听一耳朵,点评上一两句。
定源峰上原先的竹林被殷子初砍了个干净,新买回来的梨树尚未来得及全种上,以至于现在的定源峰看上去异常空旷,跟被谁啃了似的。
符祈月和南慕卿的声音盘旋在空地上,却反让殷子初感到一种别样的宁静与安心。
殷子初听他们说了半天,困意席卷,他渐渐由假寐变成了真寐,耳边的人声与乐声变得轻浅朦胧,慢慢远去。半梦半醒间,他忽觉自己被人打横抱起,熟悉的冷香和温度按下了他的警惕,他放松了身体,还在人怀里寻了个舒服的位置蜷起。
许是那人的怀抱过于舒服,当殷子初被放到床上时,还颇为不满地皱起了眉。
放下床帐,点上安神的薰香,关上窗户,做完这一切后符祈月站在门口回望一眼,温柔浅笑,带上了房门。
一旁的南慕卿将符祈月的反应尽收眼底。
云光抵着下唇,南慕卿歪着头长叹一声。他真是看不懂这两人,明明就相互喜欢,却硬是拖在了这里。
离开定源峰时,南慕卿顺势问了符祈月几句。可符祈月只是搪塞,并不作答。
是没那么喜欢了吗?
南慕卿唇角微抿,但很快又摇头否定了这个猜想。
不太像,从符祈月的态度和眼神来看,喜欢的程度只深不浅。那到底是怎么回事呢?啧,这两人真让人头疼。
南慕卿用扇子轻轻敲了下自己的额头,觉得自己真是天生给这两人操心的命。无怪乎殷子初总爱在背地里叫他老妈子。
夜深露重,幽幽石径上铺满月光,被两人的脚步踏碎,化在习习的凉风中。
南慕卿的担忧符祈月看得分明,他伸手拨开横在眼前的树枝,轻声说:“慕卿师兄无需担忧,我心中有数。”
“有数就好,我可是很看好你们两个的。”南慕卿说,“不过,祈月啊,你都喜欢子初多久了,还在原地踏步,这数到底在哪呢?”
每每聊到感情,南慕卿都是一幅过来人的样子,完全没有在信纸上写句“吾思汝矣”都要扭捏半天的自觉,他说:“金丹期后出的宗门任务多是具有一定危险的,是增进感情的好机会……”
符祈月抿唇微笑,侧头状似认真地听南慕卿的“高见”。
说完,南慕卿还挑眉问:“知道了吗。”
符祈月不禁笑出声来,星河入眸,是连月光都侧目的惊艳,他说:“知道了。”
语气有些敷衍。
南慕卿倒也不恼,方才支的那些个花招大都是玩笑,殷子初要是那么容易松口,还轮得到他在这瞎出主意?
两人在石阶尽头飞开,各自回了自己住所。
暗中送二人离开的肉粽,甩着毛茸茸的猫尾巴出现在石阶尽头,清亮的猫瞳在夜色中像两颗蓝色的夜明珠。
作为看着殷子初长大的人,肉粽对殷子初的感情也十分上心,他希望殷子初不要给自己留下遗憾。可希望是一回事,殷子初自身的态度又是另一回事。
他不希望与此世有更深的联系,就像一株沼泽里的藤蔓,壳子里的蜗牛,只想缩在原地等待寒冬来临。
漫长的时光和折磨将殷子初孩子气的别捏赌咒,扭曲成了深入骨髓的执念和恐惧。
是以,符祈月再怎么努力,只要殷子初自己不愿去踏出最后一步,一切皆是徒劳。
翌日清晨,殷子初还在呼呼大睡时,被殷画一个传讯符叫醒了。
传音符被灵力打向殷子初的床头,几乎是瞬间就叫醒了殷子初。
躺在床上看着笔直飞来,钉在离自己鼻尖一寸高处的传讯符,殷子初一时不知该作何感想。
“……爹他老人家这是打算大义灭亲?”殷子初低声喃喃。
他抬手取下传讯符,上面的字迹铁画银钩,苍劲有力:来清风堂一趟。
清风堂位于天一峰主峰星落峰,是殷画日常处理宗门事务的地方,也是殷子初犯错后总被叫去受训的地方。
平时都是为了些偷懒打闹的小事,殷子初认错态度又一向十分良好,数落个几句就完了,但这次恐怕没容易善了了,殷子初从殷画的语气判断,他这次非常生气。
殷子初双目放空地躺了一会,脑海里浮现无数问题。他最近做啥坏事被抓包了?好像没有吧?难不成是他造谣容老头本相是秃子的事被发现了?还是因为他偷挖了梁长老桃花酿的事?又或是之前他不小心弄坏赵长老法宝那事?
对自己几番灵魂拷问后,殷子初还是没什么头绪,只怪他做过的没被发现的坏事太多,压根猜不出究竟是哪个事发了。摇摇头,殷子初束发更衣,飞快上了星落峰。
来到清风堂门口,不想迎面撞上了卫云信,殷子初挑眉招呼道:“真巧啊,卫师弟也被叫过来了。”
卫云信心中冷笑一声,故作关心地说:“殷师兄这次又如何惹掌门生气了?恕师弟多嘴,为人子弟,既受父母庇佑,总还是本分些的好,少让父母忧心气急,毕竟师兄也没其他事能为掌门做的了了。”
殷子初似乎没听出卫云信话中讽刺之意,轻飘飘地说:“多谢卫师弟提醒,我往后会注意的。”
仿佛一拳打到了棉花上,卫云信不欲再与他说话,敷衍的一拱手,绕开殷子初走了。
从景和村回来后,许是见过了卫风遥的缘故,卫云信对殷子初愈发厌恶了。
在卫云信眼中,殷子初和卫风遥都是一类人——含着金汤匙出生,受尽宠爱,不知人间疾苦的大少爷。
身患恶疾,命不久矣,自有人不惜一切代价的救治他们;天资不足,能力欠缺,自有人用丹药法宝给他们补上;甚至无意修炼,离经叛道也总有人愿意护着捧着他们,将别人求而不得的东西喂到他们嘴边……何其不公!
卫云信眼底被嫉妒和扭曲充斥着,他自顾自的愤愤不平,完全没看到擦身而过时殷子初意味深长的眼神。
殷子初收回目光,摇了摇头。不公?身为修仙世家家主次子的卫云信,貌似没什么资格说这个。
在卫家他地位和待遇确实不如卫风遥,但也仅是不如卫风遥,可他目之所见的只有别人比自己好的,从来看不见自己有的。且许是自小好与卫风遥比的缘故,卫云信好胜心也极强。
殷画曾修书卫家家主暗言卫云信偏执善妒,于修仙一途并不适合。但奈何卫云信生在修仙世家,不仅天资难得,还是家主之子,怎么也不可能走凡人之道。卫家家主把卫云信叫回家开解一通,又托了人送来许多天材地宝算表了态度便了了此事。
到这份上,殷画也不好再说什么,只能叮嘱负责卫云信的长老多多注意些他的心境。
殷子初小声嘀咕:“这些世家还真是麻烦。”
三万多年前,燕止淮等一众宗门领头人变法改革,散修和不以血缘为纽带连结的宗门日益崛起,到了如今,已经能稳压曾经如日中天的世家一头,但世家多年积累的底蕴和势力还罢在那里,若无大事,双方不会轻易交恶,表面上甚至一派和睦。
门口二人的交谈和殷子初最后的嘀咕一字不落地落入了殷画耳中。他又抬手翻了一遍手边的名册,刚开始的怒火已经灭了大半,但脸色仍不是很好,拧眉沉声说:“还不进来。”
殷子初连忙一脸乖巧地小跑进清风堂,笔直站在殷画面前,垂头小声说:“爹,我错了。”
遇事不决先认错。
殷画说:“错哪了?”
殷子初盯着自己的靴子尖,说:“不知道错在哪,但我肯定做错事了。”
殷画冷笑一声,每次都这样,认错积极,犯错更积极。他好心地给了殷子初提示了四个字:“山岳秘境。”
殷子初有些茫然,山岳秘境?他最近唯一做过的,有关山岳秘境的事,就是去报了个名。
殷子初突破金丹的第二日就是报名截止日期,他几乎是踩点报的名。登记的长老看见他还一脸惊奇的仿佛发现珍奇异兽似的。
想到这,殷子初抬眼去打量殷画的脸色,落实自己的猜测后他更茫然了。
他不上进,殷画生气,好不容易想上进一次,怎么看着好像更生气了?父亲心,海底针呐。
回学校了,嘤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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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不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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