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剑鸣(二)

殷子初昏睡了两天一夜,醒来时发现自己正躺在飞舟上自己的房间里,衣服已经换过了,面上的血也清理干净了,只有体内一阵阵的无力虚乏提醒着殷子初心魔的爆发。

他动了动身体,才发现被子的边缘被压住了,偏头看去,符祈月精致的容貌落入眼底。

符祈月跪坐在地上,半伏在床边睡着了,鬓边的乌发陷在臂弯中,挡住了脸上未愈的伤口,这是殷子初的剑气划出来的,没那么容易痊愈,加上符祈月又没怎么用药,现在才结了浅浅一层痂,紧锁的眉头不知是在为什么忧心。

月上枝头,一层清霜擦过符祈月的脊背,落在床沿,细看还能看到他颊边随着呼吸起伏的细小绒毛,这一点小细节把月宫仙拉入了凡间。

殷子初因梦境起伏的心绪忽然就平静了,他小心地把手从掖好的被窝中抽出,苍白的指尖轻轻抚过符祈月面颊上的伤口。

略显粗糙的痂痕在殷子初的灵力下消失,指尖的美丽面庞光洁如初。

殷子初刚要抽手,符祈月忽然醒了,一下子锢住了他的手腕,鸦羽似的眼睫扇起,露出一双寒星似的瞳。

殷子初丝毫没有被抓包的心虚,懒懒地笑道:“醒了?”

“师兄?”符祈月眉头皱的更紧,手上松了力道,将殷子初的手拉到面前,问道:“痛吗?”

符祈月并没十分用力,殷子初手腕上连红痕都没留下,但看着符祈月小心翼翼的样子,他脸不红心不跳地道:“痛啊,都要痛死我了。”

打量着手上毫无痕迹的苍白手腕,符祈月视线上移瞥了一眼哼哼唧唧的殷子初,沉默地替他揉了揉自己刚才抓过的地方。

兴许是已经有过一次亲密接触,又或许是刚经历心魔和梦境的双重刺激,殷子初对符祈月产生了些依赖之情,他的小指轻轻勾住了符祈月的指节。

“祈月,两位师伯有问什么吗?”殷子初问道。

心魔爆发时的动静实在太大,梁玉成他们这些长老不可能没察觉到。

符祈月将殷子初勾过来的小指捏在掌心:“梁师伯想检查师兄的伤势被我拦了回去,赵师伯问了师兄需要些什么灵药。”

“知道了。”殷子初闭上眼,对这个结果并不意外,只是有点好奇殷画的态度。

是会怀疑自己是夺舍了他儿子的妖邪呢,还是怀疑自己误入歧途修炼邪功呢?

殷子初觉得有些难过,手指不自觉地挠了下符祈月的掌心。

“师兄,”看出殷子初在想些什么,符祈月探身凑近捧着殷子初的脸道,“无论发生什么,你都是我师兄,所以,别害怕,我在。”

符祈月越过月光在床沿划下的界限,上半身探入床榻内的黑暗中,凤眸上挑,眼神温柔得像是要把人溺死其中,清亮的瞳直直地看进殷子初眼底。

殷子初忍不住抬起另一只手抚上符祈月的眉心,沿着眼珠的凸起摸着这双漂亮的眼睛,心中酸酸涩涩的。

因挤入了两个人而略显狭小的空间内,温度逐渐升高,气氛暧昧狎昵。殷子初舍不得像以往一样打破,而且以后再也不会有人居中调和了。

身上的伤好像又开始作痛了。

醒来后殷子初一直刻意不去想南慕卿,可这事就像从他心里生生挖走一块,在放松下来的间隙里泛起细密的疼。

南慕卿不在了啊,这个想法一旦出现便迅速占据了殷子初的脑海,打开了阻拦哀伤的闸门。

眼前的一切皆被水幕模糊,殷子初努力睁大眼睛,想要看清符祈月的脸。

他低声问道:“祈月,我怎么那么痛啊?”

符祈月满含疼惜地轻叹一声,俯身抱住殷子初,在他耳边道:“师兄,痛的话就哭出来吧,这里只有我在。”

“哭吧,没事的,师兄。”

殷子初一手死死攥住符祈月肩头的衣服,驼鸟似的将脸埋进他怀中,压抑到极致的呜咽沉在昏沉夜色之中,消失在符祈月的怀中。

殷子初这一哭就是许久,似是要将之前咽下的苦楚尽数倒出,泪水将符祈月衣襟全部打湿了。

符祈月怀抱着殷子初,手掌一下一下地抚着他的发。

哭声渐止,殷子初有些累了,他身心的损耗十分严重,尚未恢复心情又经起落,眼看着又要睡过去,一封突如其来的传讯符将他的睡意全数打散。

符祈月接住传讯符,撑起身展开阅读。

“我爹的传讯,有什么事吗?”殷子初问道。

符祈月道:“这两天忙着照看师兄,秘境中的事有些地方没和师尊交待清楚,师兄,我……”

殷子初打断道:“就在这里回,你没什么需要避开我的,不是吗?”

对于这样的要求,符祈月当然无所不应,他勾起眼角,冲殷子初安抚地笑了一下:“是。”

殷子初翻身坐起,趁符祈月给殷画回讯的空档,目光漫无目的地四下游移,终于注意到了小圆凳上裂痕遍布的玉佩。

他默不作声地盯着玉佩看了许久,直到符祈月唤了他两声才回神。

“祈月,之前刻在雪栖上的符失效了。”殷子初垂着眸,语气淡淡。

“嗯。”符祈月偏头瞧着殷子初,乌发自肩头垂落,轻轻扫过殷子初的手。

殷子初回视符祈月道:“我想在你体内留一个追踪符行吗?”

留在身体里便不会再出意外了吧。

“好。”符祈月没怎么犹豫就应了下来。

殷子初敛眸凑近了符祈月道:“可能会有点痛。”

在人体内刻符要麻烦些,得先弄个伤口出来。殷子初将符祈月上下打量了打一番,目光落在他肩颈处。

因之前一番折腾,符祈月衣襟微敞,露出了一片瓷白的锁骨,几缕乌发悬在旁边,形成强烈的对比。

殷子初鬼使神差地把头凑了过去,张嘴用牙齿在符祈月肩上咬出血。温热的血流入口中,昭示着这个人的存在,温暖的,活着的。

符祈月闷哼一声,伸手捏了捏殷子初的后颈,无奈地安抚心中充满不安的师兄。

灵力从伤口涌入,附在骨头上传来针扎般的刺痛。

符祈月的注意力却被殷子初扇在皮肤上的眼睫吸引走了大半,他放在殷子初后颈上的手忍不住向侧边滑去,轻轻拨了下那刷子一样的眼睫。

这个动作惹得殷子初向上睨了一眼,他的眼眶还泛着薄红,莫名显出几分委屈。

这幅情态看的符祈月心头一软,完全忽略了那些不适。

在人骨头上画符,对灵力控制的要求更高,殷子初花的时间久了些,等他松开时符祈月伤口处的血已经止住了。

殷子初舔掉唇上的血,忽然没头没尾地问道:“祈月,你为什么喜欢我?”

符祈月低眉想了好一会,摇摇头道:“我也不知,我只知道我对师兄是一见钟情。”

殷子初微怔。

“回想自己对师兄的感情,我发现自第一次见到师兄起我的目光便再也无法从师兄身上移开了,就好像命中注定的一样。”

“……”殷子初不知道想到了些什么,神情复杂。

这时,梁玉成的传讯符突然到来叫走了符祈月。殷子初身体还虚着,只能坐在床上目送符祈月离开,之前说好的故事也只能往后推。

命中注定……吗。

殷子初看着符祈月的身影消失,又想到刚才画符的感受到的熟悉的气息,忍不住再次陷入回忆中。

还是燕子安时,他被迫在剑鸣谷谷底呆了千年直到神魂补全才能离开。

说来奇怪,青州所有生灵都曾被燕止淮献祭,又遭魔族掠夺灵脉,照理来说应当维持几百年的赤地千里才会开始复苏,可燕止淮飞升一年后,青州动植物井喷式生长,灵气也比其余八州更加充盈,短短百年有余便恢复了往昔繁华。

燕子安在谷底数日升月落,看花开花落,直到离开剑鸣谷才发现谷底的植物生长比外界快上许多。

许是因为谷底草木茂盛的关系,天道之力在修补他神魂的同时掺进了一股散不掉的草木气息。

燕子安只能带着一身草木气息游荡人世。若尘因着燕子安毫不掩饰的厌恶,并未跟着。

他的状态与普通魂魄不同,无人能看见,无人能感知,他行过时就像天地间的一缕风,毫无痕迹。他虽行于尘世间,却不在这红尘中,他只是一名游离人世的看客。

与在剑鸣谷唯一的区别恐怕就是认识外界的方式从书变成了燕子安自己的眼睛和耳朵。

神魂完好后天道淬炼的频率也慢慢降低,就是疼痛会加倍袭来,不过经历了之前的一千年,燕子安早就不在意了。

他用自己的眼和耳观过所有人间悲欢,看的越多,他的心就越冷,与人世红尘也就越发疏离,毕竟他只是看客而已。若尘受限于身份与尴尬的位置,陪不了燕子安,更惶论开解。

燕子安第一次被拉入这人世悲欢,是在第一万一千二百六十年后,在北渊州最北端的雪山上,在那里他遇见了一个被困于此不得解脱的盲眼少年。

也是符祈月的前世。

好困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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